377、駕崩
377、駕崩
車輪轆轆前行著,兩匹拉車的瘦馬,一輛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馬車,實看不出車上坐著的人,曾是何等尊貴的身份。
睿王坐在車裡,聽窗外馬蹄踢踏,馬蹄過處卻有一絲虛軟之聲,想來騎馬之人所乘騎的,也是一匹上了年歲的老馬。
牧流光騎著馬,與馬車並騎而行,他猶豫了良久,終還是忍不住心裡的好奇,出口輕輕喚道:「王爺?」
許久后,才聽車內之人淡淡地「嗯」了一聲,似疲累已極。
牧流光心中有絲絲不忍,他斂了眼眸,沉吟許久,終輕聲向那連撩都不曾撩開過的窗帘處輕聲輕問道:「……王爺當真,將那支金簪,交還給商姑娘了么?」
如此一來,不啻是在提醒商姑娘,這一生一世,都不要忘卻陳子岩啊!
可王爺明明……
明明從不曾忘情於商姑娘啊!
所以,那麼多年過去了,那支金簪一直在他手裡,他卻從不曾想過要將它物歸原主不是嗎?
可如今……
這支金簪。到底還是經他的手,還到了商姑娘的手裡。
王爺他這麼做,究竟意欲何為?
正當牧流光疑惑不解間,卻聽車內之人慘淡的笑了一聲。
「如今,本王只是一個之國的小小諸侯王而已,還談什麼男女之情?況她既已斷情絕愛,本王將她心愛之人的信物還諸於她,也是成全了她一片相思之情,不是嗎?」
車內的睿王淡聲道。
牧流光聞言,臉皮微微抽了一抽,便沉默下去,再不言語。
睿王答完這段話,便不再多言,只倚在馬車車壁上,閉目養神。
一種前所未有的疲累心底蔓延而起,瞬間侵入他的四肢百骸,似要將他的身與心都牢牢困囿在這暗無天日的孤寂里。
分別五載,他甫入南秦州,便連所有事務都不顧的前來尋她。
原以為,故人相見,她會感動得一塌糊塗,會拉著他的手,或與他無語凝噎,或含淚細數別後思念之情……
卻不想,他在獵獵寒風之中獨立良久,才終盼得的與她相見……
卻是見到她任由安思予一手抱著她心愛之人的遺孤,一手執著她的手,與她笑語妍妍,執手而歸的一幕!
或許,無論是商嬌,或是安思予,他們都沒有發現,那一刻,他們回望彼此的眼神,早已超越了男女之間該有的界限。
不管他們彼此口中再如何否認,可在那一刻,他們明明已將彼此當作了最親密的愛人,甚至是……
一家人。
這一幕,無疑灼傷了睿王的眼。
也傷透了他的心。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將那支金簪還給了她。
她既然快要忘記,那他自然要幫她記得……
在這個世界上,曾有一個她最愛的男子,是因為她,才失去了寶貴的生命。
他相信,自此後,只要她天天早起梳妝之時,看到那隻金簪,便會時時刻刻懷念著陳子岩,懷念著當初那個因為自己而死的男子。
自此後,她再無愛上另一個人的可能。
卑劣嗎?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卑劣!
可那又怎麼辦呢?
愛而不得,他不過是愛而不得而已。
既然自己得不到,那別人——也別妄圖得到!
任何人,都不行!
陳子岩不行!安思予也不行!
想到這裡,睿王輕扯唇角,在臉上勾出一抹凄苦的笑花。
嬌嬌,我的小辮子……
我想你愛你的心,也許,從此只能湮沒在這卑劣的手段里了罷?
那便卑劣吧,那便被人唾棄吧!那又如何?
你,只能是我的。
不管我是權傾天下的睿王,亦或有朝一日淪為階下之囚……
這一生一世,你都註定,只能是我的女人!
想到此處,睿王硬生生地掐斷了自己自怨自艾的心情。
他陡然睜眼,鷹眸中精光乍現。疾聲向外令道:「劉恕,調頭,前往南秦州軍營!」
既來之,則安之。
不管皇兄是出於何種目的,將與南秦州相鄰濟州封為濟國劃分於他,同歸他管轄,那於公於私,他也是時候,該會會爾朱禹了。
無論如何,爾朱禹手上這三萬將士,都只能成為他將來平安的屏障與倚靠——而不能是敵人!
他是大魏最尊貴的王爺。他雖從未意圖謀奪皇兄與子侄的江山,但也萬不能讓人給憑空害了去!
也只有他在,他才能守住眼前的一切,守住……
他最重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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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朱英鎮上商家旗號下的所有僱員歡聚於明心酒樓,討紅包,喝小酒,看著樓下舞龍舞獅鞭炮齊鳴,熱鬧非凡,歡慶來年五穀豐登,年年有餘。
熱鬧時分,恰逢葉傲天又接到天都明月茶樓的掌事之人王掌柜來信,信中除卻祝賀東家及各位同仁新春愉快,竟還告知了一件大喜之事。
天都明月茶行的王掌柜喪偶多年,竟與明月酒樓的管事高大嫂在素日的互幫互助之下,不僅兩家生意紅火,在天都城內大設旗號分店,日進斗金,為商嬌賺得白銀數十萬兩,更在彼此的過往交際中,建立起了深情厚誼,經過六年光陰,二人終約定終身,結成連理!
此消息傳來,所有人不由大嘩。不管是遠在朱英鎮上的商家旗號下的所有人,還是東家商嬌,大掌柜安思予,亦或葉傲天與王婉柔,還有帶著諾兒的周絮娘……就連素昧平生的庄百衣,也都由衷地感到高興,紛紛自掏腰包,為這對歷經苦難,終於走到一起的有情人送上自己最真心的祝福。
一片歡聲笑語,利市紅包齊飛中,終於到了正午。酒樓大廚們開了酒席,所有人都入了座,只盼著東家致了新年辭,大家便一甩袖子,好好吃上一頓,犒勞一年辛苦的自己。
在所有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下,商嬌斟了美酒,利落站起,揚著開心的笑容,環視著圍坐在一起的工人,開口道:「諸位……」
「嗡——」突然,從不遠處的山寺中傳來的一聲鐘鳴,卻打斷了她的致辭。
所有人的臉上還帶著笑意,卻被這突如其來的,震聾發聵的鐘聲給震得僵住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不知這大過年的,又是正午時分,怎會傳來陣陣鐘聲。
「嗡——」緊接著,又是一聲鐘響,沉悶而沉重。
直至鐘響四聲,方才略略停頓了片刻。
之後,又是四聲鐘響……
在所有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下,商嬌與安思予的臉卻已遽然變色。
這樣的鐘聲,這樣的頻率,是如此的熟悉。
商嬌就曾耳聞過一次這樣的鐘響。
那一次鐘聲響起時,她失去了子岩,失去了所有……
而這一次……
她面色鐵青,看向安思予時,已抑不住全身顫抖,差點連手裡的酒杯也再端不穩。
皇上……
那個擁有著天下所有一切的男子,那個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溫文爾雅,給予了胡沁華無限的愛與寵溺的男子……到底還是去了。
讓這普天同慶的喜慶之日,瞬間籠罩在鋪天蓋地的縞素與悲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