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3、落胎
493、落胎
反正自己已是被父皇放逐之人,元宏也就不怕了。
他罵完了商嬌,見她一臉呆怔,彷彿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樣,氣就更不打一處來。
他於是上前一步,俯視著商嬌的臉。十四歲的少年,卻儼然比商嬌還高出了半個頭。
「不過你再怎麼得意,也只是個沒有品階的女人,是孤父皇的玩物而已,且人老珠黃……孤就等著看你生下腹中的孩子后,還能囂張得意幾年!你的孩子又能不能順利長大,成為大魏的新君!」
說罷,元宏一抬手,朝商嬌的肩膀一推——
元宏本未使全力,但此時商嬌用了庄百衣的葯,本就正是腹內劇痛不已,站立不穩之時,被他這麼一堆,腿下一軟,便重重地摔倒在御花園的石徑之上。
「啊……」的一聲,她只覺得腹內的劇痛立刻傳至四肢百骸,陣陣墜脹,竟漸漸撐成破裂般的痛楚。
「啊!」所有人都在慘叫,驚慌失措地擁上前來。
「娘娘,娘娘,您可有事?」
「娘娘,您怎麼樣?」
在她的面前七嘴八舌,伸手想去扶她。
混亂間,卻不知誰突然大叫了聲,驚恐莫名:「啊,娘娘,您……血,血啊!」
商嬌倒在地上,想支起身去看,卻覺腰快斷掉了一般的痛楚難當,一股暖流,自她的小腹迅速噴涌而出,瞬間令她全身的血液冰冷凍結……
「啊……」她再也經受不住這樣的疼痛,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痛苦的在地上翻滾著,掙扎著。
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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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嬌,嬌嬌……」
迷迷濛蒙中,商嬌聽到有人溫柔地喚著她,一聲一聲,深情而沉痛。
商嬌身體巨痛,卻睜不開眼,張不開口。
誰,誰在喚我?
思予,思予……
是你嗎?
我是不是快死了?
所以才能聽到你的聲音?
下一刻,她又聽到有人在怒吼:「……不行,她和孩子,都要保,朕都要保!」
「孩子已然胎死腹中,皇上,早做決斷啊。若再不引產,只怕娘娘性命堪虞……」有人在勸。
「不行,不行……朕的皇兒……不行!你們再想辦法,你們再想辦法!」她聽到那人又在怒吼,糾結而痛苦的聲音里,帶著絕望的哀求。
腳步雜沓聲中,忽然聽到「啪」的一聲,大力的脆響。彷彿什麼人生生挨了一記耳光的聲音。
「孽子,你這個孽子!」那個聲音依舊在怒吼。
便聽一個女聲不斷的哭求:「皇上,皇上啊,求求您,就饒了宏兒這一回吧。他是無意的啊,他真是無意的啊,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臣妾給您磕頭,給您磕頭……」
再然後,商嬌便又陷入黑甜的夢境中。
唯一令她感覺到痛的,是小腹似乎有什麼東西,被人揪著,攥著,生生拉扯,一陣陣的下墜,下墜……
痛得她連呼吸,彷彿都已變成了一種奢侈。
痛到極致,恍惚中,商嬌突然驚覺,小腹的痛,意味著什麼。
剝離。
那個在她腹中已近六月的孩子,生生從她的身體里,被剝離。
她不舍。她愧疚。
她伸出手去,想去抓,想去挽留……
可手伸出,卻空空如也。手中,什麼也沒有。
孩子,孩子……
對不起,娘對不起你。
……
渾渾沌沌間,商嬌再次睜開了眼。
入目處,一片漆黑。
整個宮殿里,都掛起了厚厚的紗幔,微風過處,紗幔隨風慢慢捲起,墜下。
四周,燃著蠟燭。
像一個巨大的靈堂。
陰森而恐怖。
手,下意識地摸向腹部。
卻摸到一片平坦。
腹中的孩子……沒有了。
那個人的孩子……終於沒有了!
思予,諾兒……
還有,我的朋友們……
我終於替你們報仇了!
從此後,沒有了孩子的拖累,我……終能覓到屬於我的自由。
商嬌想笑,卻有淚流了下來。
她倒在床上,全身無力。感覺身體里所有的力氣,都已隨著那個孩子的離開而被帶走了。
可是……
今日怎麼這麼安靜?
安靜得似乎有些過分。
那些守在她身邊的宮人、內侍,日日監視著她一舉一動的人,竟然一個都不在。
還有那個人……
也不在。
商嬌慢慢地坐起來身,忍受著腹部的巨痛,慢慢環視著四周,安靜得詭異。
這是……怎麼了?
正覺得奇怪,突然聽見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來。
一個宮女踮著腳尖,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娘娘?娘娘您醒了么?」那宮女細聲細氣地問。
商嬌仰頭,看著這個面容陌生的宮女,並非往日里跟在她面前侍侯的人。
「你是……」她張開乾裂的唇,正想細問。
那宮女已上前兩步,將她扶倒回床上,這才道:「娘娘,您且等著,奴婢這就去稟報皇上,請皇上過來。」
說罷,也不與她說話,又踮著腳步,快步離去了。
未幾,便有腳步聲由遠即近而來,沉重而緩慢。
一道身影,映在屏風上,慢慢走近,慢慢走近……
終於,站到了她的面前。
元濬。
商嬌抬頭看他,微微蹩了蹩眉。
眼前這個人,面容削瘦,雙目深陷而無神,像極了一具沒有了生氣的殭屍一般……
哪還像曾經那個風流瀟洒,自矜身份的的翩翩公子?
倒像是一個歷經了世事滄桑,滿心傷懷的男子。
他坐到床邊,執起商嬌的手,在掌中細細摩挲。
「醒了?」他沉聲問。看著商嬌的眼神里,有著無比哀沉的巨痛,「感覺可好?」
商嬌喘著氣,翕了翕乾裂的嘴唇,點了點頭。
他撫了撫她乾裂的唇,起身,替她倒了杯熱水,又將她輕輕扶起:「來,喝點水。」
商嬌就著他的手,大口大口貪婪地喝完,他這才又扶她躺回床上,依舊執著她的手,沉默地看著她。
一句話也不說,整個人似乎已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給擊垮了。
許久,他抬起頭,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
「嬌嬌,」他開口喚她,可一開口,聲音便已哽咽。
伸手,輕輕撫弄著她亂糟糟的頭髮,替她一一理順。
「我愛你,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他執著她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臉上。
大滴大滴的淚水,便順著他的眼,流到了她的掌心裡。
商嬌默了默,勉強笑著,輕聲道:「我知道。」
元濬點點頭,抽泣一聲,似在強抑著自己的情緒,向她無奈的一笑。「是啊,你知道,卻從來不在乎……你在乎的,只有陳子岩,只有安思予和陳諾……他們,才是你愛的人,而我元濬,終歸什麼也不是……」
商嬌聽元濬說得悲哀而沉痛,不由微微蹩了蹩眉。
他為什麼要在她小產剛蘇醒的時候,跟她說這些?
可她現在才剛小產,實在不想,也沒有精力,與他提及那些傷心之事。
遂她的手動了動,「我現在好累,讓我休息一下,好嗎?」
說著,便將手從元濬的手裡抽回,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元濬沉默地看著她,又低頭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許久許久,愴然而笑。
「嬌嬌,我們的孩子沒了……他在你的腹中,已經快六個月了……他也是你的孩子,你連問都不問他一句嗎?」他哽咽著,顫聲問她。
元濬的一句話,如一根尖利的刺,狠狠扎在商嬌的心頭。
心痛,無邊的心痛,如黑霧一般,將商嬌團團籠罩。
眼中的酸澀幾乎就快要滿溢出來,她卻只能將它生生憋回腹中。
「……這是個意外,誰也意料不到。」她闔著眼,說。聲音中,隱隱有著哽咽與顫抖。
「意外?」元濬無力地點點頭,心如死灰,「好一個意外……」
下一刻,元濬的眼中,突然變得無比憤怒,「嬌嬌,這當真是一個意外嗎?」
元濬的這句話,令商嬌心中悚然一驚。
她倏地睜開了眼,瞪視著元濬因憤怒而變得扭曲的臉:「你……什麼意思?」
她朝他吼,卻心虛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