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的家人
侍從在帶領里昂去正廳的路上，突然間挺住了腳步：「里昂少爺。」
「恩？怎麼了？」里昂不解地看著突然間轉過身來的侍從。
侍從臉上帶著經過專業訓練的笑容，只是眼睛里並沒有什麼笑意：「您知道的，我們哈斯克斯家族是一個大家族。」
里昂沒有搭話，只是冷漠地看著他。
侍從也不在意里昂，自顧自地說下去：「老爺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老爺的孫兒輩更是有十六人，其中最小的女兒就是您的母親，維茵小姐。至於與您同輩的嘛……不算上私生子的話，一共有五十二人。他們都是嫡系，是奧古斯都老爺的直屬嫡系。」
「你繼續說下去。」
「我只是想提醒你，哈斯克斯家族很大，而您雖然是老爺的曾外孫，但您畢竟姓亞歷克斯。」侍從盡量委婉地表達出他的意思。
里昂聽不出他究竟是善意的忠告還是嘲諷之語，他感覺胸腔內一股怒火翻滾，但很快被他壓了下去，只是繃緊了臉說：「謝謝你的忠告。」
侍從打開門，微微躬身，說道：「那麼，正廳到了，請您進去吧。」
里昂盡量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在他每一位教導他貴族禮儀的老師第一節課必定是教導他如何迅速平復自己的心情，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來。
然後他踏步走入了正廳。
相對於偏廳的清冷，正廳顯得更加熱鬧一些，也更加的寬大。對門的那一面牆壁火爐燃燒著，為屋內增添著溫暖，昂貴的紫水晶琉璃燈從天花板垂下，將整個大廳照亮如白晝。來來往往的侍從們動作優雅，或是端菜或是倒酒，十幾米的長桌圍繞舞池擺了四條，上面的每一樣菜肴都只有真正的上流社會聚會時才會出現。
舞池裡，年輕的男女們跳著貴族間流行的圈圈舞，舞池中心一名藍發的少女正在彈奏著莫納多之夜這首曲子來作為舞蹈的伴奏，柔和的鋼琴聲中讓人們忘卻了憂愁。
里昂的到來讓原本熱鬧的晚宴安靜了一小會，然後人們開始竊竊私語。
「晚宴已經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了，這是誰家的孩子？」
「應該是凌鷺接的那個亞歷克斯家的孩子吧。」
「維茵的孩子？哦，他可真是個不幸的孩子。」
「是啊，維茵。我的侄女，多麼美麗的姑娘。」
眾人的目光讓里昂有些不知所措，看著周圍人或是憐憫或是不屑的眼神，里昂感覺自己的喉嚨發乾，背後冷汗直冒。
這時一個美婦人從餐桌的那端走來，手上輕輕搖晃著盛滿葡萄酒的高腳杯，姿態優美地朝著里昂走來。
她走到里昂身邊，彎下腰親切地問里昂：「小里昂，還記得姨媽么？」
里昂仔細地辨認了一會，不敢肯定地說：「艾利姨媽？」
「嚯嚯，看來小里昂還記得我呀。」美婦人優雅地笑了，將高腳杯放到身旁侍從端著的盤子上，然後拉住里昂的手，「對於你的家族的遭遇，我很難過。你的母親只有我這麼一個姐姐，現在她不在了，你就是我的孩子。」
「謝謝姨媽。」
艾利眼睛有些濕潤，她拿出手帕輕輕用擦了擦眼角：「在所有的兄弟姐妹里，只有你母親和我的關係最好。所以照顧你是我應該做的，以後你就跟姨媽住在一起。對了，你見過你的表兄弟姐妹了么？」
里昂搖了搖頭，艾利一指舞池對面一小群年輕人聚集的地方說：「他們應該都在那兒，年輕人在一起才有話題，你去那兒吧。」
艾利親了親里昂的面頰，然後吩咐一名侍從帶他過去。
在里昂加入那些年輕人聊天的地方后，他一點都不贊同艾利姨媽的話，身旁三四十人雖然都是自己的表親，但里昂悲哀地發現自己沒有一個熟識的人。
這一切或許應該怪罪他死去的父親，由於亞歷克斯一直一脈單傳，里昂從小就被萊克當做下一代家主來栽培。由於未滿十歲不能靈啟，所以里昂的童年沒有修行，只有學習。
貴族禮儀、帝都歷史、帝國各地風土民情、關於種種異世界的描述，甚至是行軍打仗的書籍，這一切都是他學習的東西。繁重的學習導致里昂從小到大幾乎沒有離開過亞歷克斯的古特萊茵堡，就連亞歷克斯的嫡親都認不全的他又怎麼去有機會認識這些表親呢。
不過表兄弟姐妹們倒是不排斥里昂，至少表面上他們對於里昂的到來表示歡迎。
里昂有些緊張，刻意板著臉，盡量端正身子坐在沙發上，讓自己的坐姿完美符合貴族的禮儀。他的這番動作倒是引起了幾個孩子的嗤笑聲。
「嘿，他坐的可真像個貴族。」
里昂只能假裝沒聽到，他偷偷地打量著在座的每一個人，十七個男孩子、二十一個女孩，年齡大小不一，有些女孩已經胸部有了美好的弧度來炫耀著自己少女的身份，男孩子們也有不少已經長出了喉結、嘴唇上方還有軟鬍子。其他年齡小的還留著鼻涕嘴巴里嚼著香甜的飴合糖，估摸著也就五六歲的樣子。
里昂在其中也算是年齡小的了，畢竟再過一個禮拜他才滿十歲。
有幾個十三四歲模樣的女孩正在竊竊私語，不時瞥向里昂一樣，然後爆發出一陣調笑聲。里昂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繼承自萊克與維茵的姣好面容也是分為可愛，這幾個女孩正在私底下揶揄誰去邀請里昂過來坐坐。
最後還是一個海藍色捲髮的女孩子羞紅了臉，怯生生地起身走到里昂的身邊：「請問……能和我一起去那兒坐坐么？大家，大家想要認識一下你。」
里昂並不想在一堆女孩子中間坐著，他微笑地問海藍色捲髮女孩：「我是里昂，里昂·亞歷克斯，你叫什麼名字？」
「阿……阿娜絲塔，阿娜絲塔·哈斯克斯。」阿娜絲塔有些緊張地回答道。
里昂優雅地站起身，彎腰問道：「那麼美麗的阿娜絲塔小姐，我是否能夠邀請你跳一支舞呢？」
阿娜絲塔手心汗都流出來了，她突然間覺得身上穿的束胸淑女裝太緊了，讓她難以呼吸，甚至要昏厥過去。她結結巴巴地回答說：「當……當然，樂意之極。」
伴隨著莫納多之夜舒緩的音樂聲中，里昂牽著阿娜絲塔的手走進舞池，跳著圈圈舞。跳舞的時候阿娜絲塔實在是太緊張了。她的身材比較高挑，心中不免緊張地想自己比里昂高一個頭，一定讓里昂很難堪。又覺得跳舞的時候需要里昂與她手貼著手，時不時還要貼面禮，太為難里昂了。
所以她總是不自覺地佝僂起腰，想要里昂輕鬆一些。
但里昂摟住她腰間的手總是大力的撐直阿娜絲塔的腰，在進行到貼面禮的舞步動作時，里昂踮起腳與阿娜絲塔貼面，並且在她耳邊輕輕說：「不要在意我，彎著腰跳舞可不淑女。」
阿娜絲塔感激地看了里昂一眼，然後挺直了腰板，與里昂跳完了一整支舞。
跳舞回來的兩個人，所有人都是「哦~哦~」地怪叫，羞得阿娜絲塔逃似的回到了女伴身邊。不過這樣一來，里昂與表親們的距離拉近了不少，不少表姐妹圍在里昂的身邊，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他的舞姿，然後或是期待、或是媚眼如絲地看著里昂，希望他能夠邀請自己也跳上一支舞。
「哼，這傢伙有什麼了不起的？」一名臉上有些雀斑、十六七歲左右的男孩有些惱怒地與身旁的夥伴私語，「不過是個破落的窮親戚而已。」
「這可不是什麼窮親戚，他可是亞歷克斯公爵的獨子。」說話的是一個英俊的男孩，挺拔的身姿比身旁的男孩子都要高一些，站地筆直，臉上總是帶著自信的笑容，只是現在的笑容有些嘲弄，「看我給大家出口氣。」
他走上前，朝里昂打招呼：「親愛的表弟，還記得我么？」
里昂疑惑的看著他，然後歉意的搖了搖頭。
「呵，這也沒辦法，畢竟我只是在你還在搖籃的時候見過你。」英俊的男孩手放在胸前，優雅地躬身，「那再次自我介紹下，我叫阿德萊德·哈斯克斯，我的母親是艾利。」
為了保證血脈的純正性，許多高貴血脈的家族會採取內部通婚，只要近親血緣不少於三代即可。阿德萊德的父母便是如此，阿德萊德的父親是哈斯克斯的一名傑出的旁系子弟，而他的母親艾利更是奧古斯都公爵的親孫女。也因此，阿德萊德具有最正統的哈斯克斯血脈。
至於不同貴族家族之間的聯姻，只有與其他血統同等高貴的貴族家族才會採取聯姻，例如里昂的父母。
這不僅僅是貴族門閥的自高，一個家族的血統關係到族人的血脈力量與天賦的高低，所以從平民中晉陞的新生貴族受到老牌貴族的排擠是再正常不過的。
「你好，親愛的表哥。」里昂躬身回禮，然後抬起頭看著阿德萊德，這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少年個頭比里昂足足高出一個頭。
阿德萊德微笑示意，然後跟圍在里昂身旁的女伴打趣道：「漂亮的小姐們，讓我們的小里昂坐下先吧。」
阿德萊德親昵地挽著里昂的手，拉著他坐到沙發上，與他聊著一些舞蹈、音樂之類的事情，里昂對這些貴族們必須掌握的技能自然不陌生，一一回答，時不時還能提出自己的見解。
突然間，阿德萊德話鋒一轉，問道：「對了，表弟，聽說亞歷克斯發生了一些不幸的事情。」
提到傷心事，里昂臉一下子陰沉了下來：「是的，亞歷克斯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能給我們講講么？你知道的，大人們對於亞歷克斯家族的事情有些避諱，很少對我們提起那件事。」
里昂看著阿德萊德的微笑，看著身旁表親們好奇的樣子，心漸漸地沉了下去。
他們的神情並不是同情與難過，只是單純的想要聽故事，或許在聽到父親將十字銀劍殺死完全被蟲母控制的家人，又用那柄劍自殺的情節時，他們會難過的擠出幾滴眼淚。僅此而已，就像是看了一出悲傷的戲劇，只是因為劇情的需要。
里昂心底慢慢地感到悲哀與孤獨，他想要閉口沉默，只是這不太貴族，所以他回答說：「只是一個為了帝國的征戰中滅亡的家族而已，他們取得了勝利，也戰死在戰場上。」
「戰士戰死在戰場，或許是最好的歸宿，也是最高的榮譽。」阿德萊德回答說，「不過能不能說的具體一些，例如我聽說，你的母親是被你的父親殺死的，並且你的父親在戰勝了蟲母之後，受不住內心的譴責，自殺在了你的面前。」
里昂「騰」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滿面怒容，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漲紅了臉，胸口不停地起伏，就這樣怒目地看著阿德萊德。
身旁的女伴發出從阿德萊德口中聽到這麼勁爆的消息，不禁發出一陣陣驚呼。而被裡昂怒視的阿德萊德依舊是那副該死的笑容，他站起來，拍了拍里昂的肩膀：「表弟，怎麼了？生氣了？我也是道聽途說，這不才想要從你口中得到驗證么。」
里昂搖了搖頭：「我只是有些累了，不好意思各位，我先回房間去了。」
說完，里昂也不理會其他人，也不管這樣做是否貴族。他徑直地離開了，穿過舞池，推開正廳的大門走了出去。
里昂走後，阿德萊德與身旁的幾個夥伴對視了一眼，然後爆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
「你們、你們太過分了！」與里昂共舞的阿娜絲塔惱怒地對阿德萊德說，「為什麼要說出里昂的傷心事，他已經擺明不想說了。」
「親愛的堂妹。」阿德萊德微笑著說，「我只是想讓他明白一件事，這裡畢竟是哈斯克斯家族。雖然我歡迎他的到來，但是在家族中總是有尊卑之分。」
這時候男孩子中有一個胖胖的小男孩小聲嘀咕道：「尊卑，嘿，該死的尊卑。」
阿德萊德聽到這句話，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亞士，你是在質疑我的話么？」
胖男孩亞士臉一下子白了，他可沒想到阿德萊德的耳朵這麼尖，一貫生性膽小的他可不敢和阿德萊德頂撞。
阿德萊德看著亞士發抖的身子，突然間想到一個主意，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拉過亞士在他耳邊私語了幾句。
亞士越聽臉色越慘白，小聲地說：「這……不太好吧，里昂又沒做錯什麼。」
阿德萊德狠狠地拍了一下亞士的腦袋，亞士耷拉著頭，心中縱然萬般不情願也只能答應，他可不想嘗嘗阿德萊德的拳頭：「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