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六 風雪欲來
黑泥鰍駕車載著楚熙三女順大路南行，直到蹤影消失在天邊盡頭，陳素還愣愣的站在原地，向南方望去，他同情楚熙的身世，卻又感懷一旦妖鬼南侵，不知有多少人會像她一樣家破人亡，淪落天涯。
溫暖的陽光照在陳素的額上，臉上，眼睛里，讓他輕輕的眯起了雙眸，似乎腦海里在想著什麼，片刻之後他身形一閃，也消失在大路的另一端盡頭。車馬來往帶起滾滾煙塵，卻不會有人知道這條大路牽挂著兩端多少人心。
陳素返回北桐鎮的時候鎮上更凄清了許多，加上天氣不好，北方飄來陰雲密布，看來一場風雪即將到來，他悄悄的往鎮守府去尋溫沔，前天晚上他急著搭救楚熙，有許多事還沒有問明白，等到了鎮守府，只見正門大開，沈天華，溫沔，沈黎等人都在，沈天華更是慷慨激昂，正在痛陳妖鬼的殘暴。鎮上所剩不多的一些人在鎮守府門前聽他講演，陳素則站在人群後面不起眼的角落裡旁聽，抬起頭來望過去正與溫沔的目光相對，溫沔趕忙將目光移開，陳素也低下了頭。
聽了一陣，陳素大致明白沈天華的意思，原來他是在說對抗妖鬼並不容易，無外乎希望大家能再出些力，只可惜他眼前這些人一個個目光獃滯，似乎對他說的事情並不太感興趣，到最後沈天華說的口乾舌燥，眼見群情沒有一點變化，也只好停了下來，旁邊的沈黎卻板著臉，似乎對這種情形十分的不滿。
「你們都給我聽著，老子帶兄弟們前來替你們賣命，你們卻連一點錢都捨不得拿出來，倘若妖鬼一來，別說這點兒錢財，就連你們的性命都難以保全！」沈黎咧開大嘴吼叫著，不過他一開口，確實比沈天華演講的時候有「氣勢」許多，鎮守府門前一個拾荒似的婦人懷中抱的孩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那孩子差不多有兩三歲，他這一哭，周圍的人便開始七嘴八舌小聲議論起來，似乎是說妖鬼還沒來，他們的日子就已經過不下去了。
「混蛋！」見被一個襁褓中的孩子攪了場，沈黎大怒，抬手就要發作卻被溫沔一把拉住，掌風呼過去，婦人險些跌倒，溫沔滿臉賠笑，「沈大爺何必跟一個乞丐計較？我看天色不好，不如讓他們早早散去，這種下三濫的事還是交給徐衛等人處理吧。」沈黎冷哼了一聲，猶是不滿，緊著眉頭說道：「我昨天已經給宗原送了消息去，只不過大老爺們交代的事情若是辦不好，我跟天華臉上都不好看。」
「那是……那是。」溫沔連忙應和，一邊對沈天華暗使眼色，沈天華一想若是任由沈黎在這裡發作，必會鬧出人命，接下來的事情他們更加難辦，「大伯，這件事還是交給小侄吧，您跟幾位叔叔先去歇息，晚上我還備下了幾壇好酒。」沈黎怒哼了一聲，轉身回了鎮守府，幾名手下也跟著進去，沈天華這才鬆了一口氣，又轉身對著門外眾人說道：「各位，我知道北桐鎮乃是各位世代生存的地方，可是妖鬼橫行，霸道非常，鎮外的野民村落悉數被毀，你們也不想北桐鎮落得同樣下場吧？……」沈天華又開始了講演，只可惜他面前的這些人似乎並不買賬，不大會人們開始漸漸散去，溫沔眼見事情不可能那麼順利，從後面拉了拉沈天華，「少爺，我看今天就算了吧。」沈天華雖然心有不甘，也只好怏怏的返身進了鎮守府，溫沔卻又偷偷的往陳素這邊看了一眼。
午後時分，北桐鎮上果然飄起了大雪，洋洋洒洒，鵝毛一樣的雪片隨著輕風漫卷，不一會整個北桐鎮都變得像北荒的雪峰一樣，白茫茫的一片，陳素到黑泥鰍的客棧附近打了一個轉，客棧已經關了門，不過似乎沒有什麼人注意這裡，顯然是那胡頭兒嘴嚴，陳素就又冒著風雪前行，大街上看不到一個人影，繞著北桐鎮轉了一大圈，最後他來到鎮北的青石牌樓下，突然嘴角輕輕的一挑，「溫先生既然來了，何不現身相見？」
「公子果然好眼力。」陳素身後三丈多遠處的空間微微扭曲，顯現出溫沔披著斗篷的身影，灰白色的斗篷在風雪中倒是並不顯眼，不過以溫沔舍尊境的修為，若是隱匿了行藏，一般人也難以發現，陳素笑笑，邁步來到牌樓之下，望向遙遠的北方，「溫先生這次來，可是給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么？」
「只怕要讓公子失望了。」溫沔緩緩的說道，「公子帶走了三人野人丫頭，雖然並不起眼，我卻也得跟天華好一番解釋。」陳素並未回頭，唇齒輕合，「以你們之間的關係，這種事還需要解釋么？」
溫沔低頭一笑，「公子太高看溫某了，在天華面前我始終是個下人。」陳素皺眉不語，溫沔又道：「上次公子以修為將他震暈，我是連蒙帶唬的才讓他相信公子並無惡意，這一次我更是跟他推說這三人乃是公子的家眷，才好不容易矇混過關。」
「哦？」陳素雙眸微眯，「聽說是我的家眷沈少爺還肯放人？這不會是溫先生在我面前編出來的感人故事吧？」一邊說著，陳素冷笑，溫沔極有風度的一躬身，「公子您有所不知，我跟天華可是牢記您的饒命之恩吶。」
「算了，你也不必跟我說這些。」陳素擺擺手，他可不會蠢到把溫沔的話當真，不過既然他們不追究楚熙三女的事情也就最好，「溫先生，原本我此來只是想問問你，沈家到底對北桐鎮有什麼打算，地陰宮下一步又準備如何行動？」
「這個就是我說的恐怕要讓公子失望的事情了。」溫沔與陳素並肩站在一處，看著滿天飄落的雪花，「沈家對於此事十分謹慎，或許也是怕消息泄露引來鎮九宗的憤怒，所以關於地陰宮那邊莫說是我，恐怕就連莫吉城主沈宗原都不甚了解，除了沈家的幾位大老爺之外，根本沒人知道底細。」
陳素冷笑了一聲，突然偏過頭來看著溫沔，緩緩說道：「溫先生，你在騙我，據我所知，妖鬼毀了楚熙等人的村子，她們三人卻倖存下來，為什麼偏偏就落到你們手裡，我可不相信這只是巧合。」
「哈哈哈……」溫沔莫名其妙的笑了一陣，「公子不信我也沒有辦法，既然我跟天華的命都在公子手上，也只能認命。」
陳素語氣一冷，竟拿溫沔無可奈何，「你可是說過沈家也是你的仇人，難道你忘了嗎？」
溫沔咬了咬牙，「奪妻之恨，不死不休！」
「那好，我問你，你們究竟是如何抓了楚熙三人，還有，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楚東明的人？」
「楚東明？」溫沔眼神中如電般閃過一抹猶豫，隨即搖了搖頭，「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不過公子若是問我是怎麼抓到她們三個的，說來還真是巧合，公子可能還不知道徐衛的侄子徐質是怎麼死的吧？」溫沔看著陳素，陳素並未說話，「自從妖鬼襲擊野民的村落，鎮上的年輕人有不少前去查探，那徐質就是死於鬼火，不過卻也有人收穫頗豐，鎮上七八個年輕人就恰好擄回了這三個姑娘，是我以三十枚金幣的價錢將她們買下。」
陳素皺了皺眉，看來溫沔也知道他不了解內情，楚熙的村子被毀之後，她們三個沒命似的逃奔，後來筋疲力盡暈倒在荒野之中，醒來時就已經在那間密室了，所以溫沔怎麼說就怎麼是，「溫先生，你若想報仇，最好不要騙我。」
「公子多慮。」溫沔微微欠身，陳素緩緩的將雙手負於身後，「我聽說楚家村還有一個倖存者，就是楚東明，或許他了解一些情況。」陳素一邊說，仔細盯著溫沔的眼睛，溫沔十分平靜的答道：「那公子需要小人做些什麼？」
「我聽見前天晚上你與沈天華攛掇沈黎等人，我想知道妖鬼什麼時候會來？」
溫沔抬起頭迎著陳素的目光，「沈黎已經傳信向沈家請示，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半月之內會有消息，所以如果公子想要找這楚東明，也應該在這個期限之內。」
「你跟妖鬼正面交過手么？」陳素突然問溫沔道，溫沔搖了搖頭，「我聽沈黎等人說，妖鬼真正厲害的地方是那無所不沾的鬼火，就算是舍尊境高手的護體真元對上也會有些吃力。所以我想沈黎等人也未必是妖鬼的對手，當然他們也從沒跟妖鬼正面較量過。」
陳素點了點頭，「溫先生，如果沈家那邊有了消息，你就將這塊玉片捏碎，我便知道了，自會來找你。」說著陳素拿出了一塊拇指長的玉片，乃是他以神元所凝，溫沔若是捏碎，他自己會有所感應，「現在我要去北邊尋找那個楚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