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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無法回頭

  仿若回到十二歲的時候,衣衫襤褸的少年從淺巷裡把蓬頭垢面的她拾回家來,一碗稀粥,一臉無畏,一句承諾,從此成為了她心裡再也割捨不去的一部分。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也許她會嫁給季大哥,也許現在的這個院子里還會有幾個胖娃兒嬉笑打鬧。 

  竇扣從腰間拿出兩極麒麟墜,並把神獸喚了出來。 

  小麟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先是瞅了瞅四周,又聞了聞竇扣周身,發覺無異樣后,它抱怨的嗷嗚一聲,好似在說:沒事喚我出來做甚?接著四肢一軟,匍匐在了火坑旁邊繼續睡。 

  竇扣順勢躺下,窩進小麟懷裡,頭枕著它的前肢。她把麒麟墜拿在手裡端詳,自言自語道:「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見你了,等這副凡軀死了你就得重新找主人了。說實話我挺捨不得你的,不如你跟我回幽谷吧,再不若你就去找藍姨,之前在青漠庄,藍姨為了你還和大叔……」竇扣頓了一下:「和鍾離阜大打出手,也許你對藍姨來說是件很重要的東西。」 

  小麟似乎睡得很熟,對竇扣的碎碎念充耳未聞。 

  睡意頻頻來襲,竇扣的眼皮也耷拉了下來,卻突然一陣天旋地轉。 

  小麟翻身而起順勢把她拱上了背,待竇扣回過神,只見小麟已移身靠牆,神情警覺地四下觀察。 

  「怎麼了?」竇扣如今真身未重化,神力尚未恢復,以如今這幅凡軀和修為,自是感知不到附近有何一樣,好在還有小麟,如果真有什麼危險,逃跑還是有把握的。 

  「扣兒,是藍姨。」藍淵從昏暗中走出,留仙羽裙,青絲玉面,一如石室中初見那般讓竇扣驚艷,只是再也沒有了當初那個教她編草鞋的農家婦人的影子。 

  竇扣從小麟背上跳下,心中疑惑。 

  藍姨怎會在此? 

  記得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在魔宮……竇扣腦中自然而然浮現那時不堪的一幕,她咬了咬唇,不知如何開口。 

  現在的她已不全然是當初的竇扣,要說她仍耿耿於懷,其實不然,如今心裡更多的反而是對季大哥的愧疚。 

  喜歡一個人有何錯,況且季大哥並沒有傷害她,說起來是她辜負了季大哥的心意。 

  看藍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竇扣多少能理解,畢竟對藍姨來說,都算是她的孩子。 

  竇扣轉過身安撫小麟,讓它去火堆旁繼續睡它的。接著走到藍淵面前,環上她的腰,把臉貼在她胸前抱怨道:「藍姨這是多久沒來看扣兒了!」 

  藍淵以為竇扣至少會哭訴,或是生氣不願見她,卻不想會是這般反應,好似忘卻了一般。 

  她順了順竇扣的發梢,仍是沉默。 

  竇扣在藍淵胸前磨蹭著臉,「扣兒不怪季大哥,藍姨不用憂心。」 

  藍淵嘆氣:「藍姨也是女子,知道你心裡有多難受,你季大哥年少衝動實在不該,誰讓扣兒心裡喜歡的人不是他呢。」 

  竇扣抬起頭,咧嘴笑了。 

  「之前有段時間心裡確實很難過,後來想通了,季大哥並未傷害我,我這是跟誰過不去呢?說起來還是我辜負了季大哥的心意。」 

  「藍姨知道你喜歡鐘離阜,感情這種事不能勉強,兩情相悅最重要,如今看來,你們都是苦情的孩子。」 

  竇扣不予置否,她鬆開藍淵走到火堆邊坐下,一邊丟枯枝進去,一邊轉開話題問道:「藍姨是特意來看扣兒的嗎?」 

  藍淵亦走過去坐在竇扣身側。 

  「本無顏來,可總覺得要替忘兒向你道歉,而且藍姨很想你,這便尋了個無人的時機出來見你。」 

  「扣兒是說真的,真的不怪季大哥,心裡也不難受了。只是近日來一直在祈山,無法去幽谷看您,扣兒也甚是思念你們。」 

  藍淵把竇扣輕輕攬入懷,寵溺道:「藍姨的好姑娘,人美又心善,鍾離阜真是瞎了眼,忘兒真是無福份。」 

  竇扣挪了個舒服的姿勢順勢躺了下來,頭枕在藍淵腿上,神情落寞。 

  「眼瞎的人是我,忽視了身邊那麼多對我好的人。」 

  接著竇扣又把麒麟墜拿出來攤在手掌中。 

  「上次在清漠庄藍姨為了它和鍾離阜交惡,不想它認了我做主人,若藍姨還需要它,那等這副身體死去,便可重新和神獸締結契約,到時候便來拿去吧。屆時和藍姨的歃血之盟也會終止,藍姨便再也不用擔憂扣兒的安危了。」 

  藍淵不明白為何竇扣會有此一說。 

  「你不是在陰山修行嗎,等有了仙骨,自然跳脫生老病死。」 

  「藍姨可還記得我體內的封印?」 

  藍淵點頭,想了想,問道:「怎的突然提及,難道說……」 

  「嗯,封印已除,只有這副凡軀死了,我才能重化靈體,」竇扣看著飛舞的火星子,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來:「我原是幽谷中的蝶族之首,屬上古神族後裔……」 

  她不打算對藍淵隱瞞,也許能留下的過往就只剩下這伶仃的一部分而已,既然打算不再執著,不再有瓜葛,那就要切斷一切與之有關的人和事,嗜鬯,桓奕,小五,紅鶴,凌央……哪怕是一點點可能的關聯。 

  魔宮。 

  巨大熔漿池上空懸浮著的高台光暈環繞,強大的靈法籠罩著緊閉雙目盤腿坐於其間之人。 

  季忘把周身空氣中最後一絲魂精吸入體內后緩緩睜開眼,不料突然感到劇痛難耐,他捂住胸口,偏倒一側,支撐著身體的手顫抖不已。 

  他眉頭深鎖,從牙縫中擠出一句:「看來真是太過心急。」 

  候在池邊的印月見此狀,趕忙飛身而上,扶起季忘,關切道:「練入滅世第八層后,需要吸食大量生靈魂精,若魂精不足,非但無法練功,還會被亡靈反噬,您父親在世時,因覺得此作為太不人道,便從未打算修鍊,這樣的情況屬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不如讓屬下先渡一些內力給您,可緩解痛楚。」 

  季忘牽強笑道:「我們是魔,守人道何用?到頭來連家人,族人都無法守護。」 

  接著又搖頭道:「罷了,你去把黑風找來,他已經兩日未帶來魂精了。」 

  此時見木菁飛上了高台,跪地急道:「魔君不用尋他了,黑風護法已被聖后就地處決。」 

  印月驚呼:「你說什麼?!怎麼……」 

  季忘卻絲毫不覺得意外,而是拍了拍印月的肩膀插話道:「怪他太不小心,既然如此,練功的事暫且緩一緩。」 

  他讓母親去落孤城不全是為了看小扣子,有些事瞞下去並非長久之計,母親總有一天會知道他的雙手早已滿是鮮血,讓黑風說出來比自己開口來得容易,只是想不到母親會殺了他,到底還是枉送了一條命。他已經無法回頭,縱使母親往後如何看他,如何對他,他都無法回頭了。 

  當初突然造訪的神秘女子,說她終於等到了魔界新君,只要肯和她合作,他要的以及她要的,都會如願以償。 

  「我父君何為不與你合作?」 

  「因為我要的他給不了,而你能。」 

  想到這裡,季忘問木菁道:「對了,魚姑娘最近在宮裡可有何異樣?」 

  木菁想了想,「除了把她住的殿院搞得繁花似錦以外並無其他怪異舉止。」 

  印月卻不放心。 

  「此女行蹤無常,作風詭異,又和天界之人還有往來,魔君切不可全然信她。」 

  季忘點頭。 

  他何曾真正相信過魚夜容,即便真如魚夜容所說,她要的只是這魔界,要的只是最上層的功法秘笈,給她又何妨? 

  只要家仇得報,償還了母親這些年的隱忍和痛苦,只要小扣子安然無恙,即便再也回不去從前,他那時還要這魔界何用?做這魔君何用? 

  他之所以不惜殘殺無辜也要修鍊滅世,也是防止將來魚夜容反咬,他至少有能力與之抗衡。若她如約相助,合二人之力定能手刃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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