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坦誠
魏毓和陳晨宸約在了顧子庭生前特別愛吃的一家餐廳。在去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她要怎麼跟陳晨宸開這個口。
她滿腦子的詭異念頭。兩世為人所開的腦洞,也不會有此時的豐富。
因著要談事,所以她尋了一間僻靜的包廂。在等待陳晨宸的過程中,她糾結地都快把手裡的餐巾給扯爛了。
好幾次,她已經走出了餐廳,打算這事就此作罷。
卻又鬼迷心竅地再次走了回去。
她第一次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麼。
陳晨宸姍姍來遲,打頭第一句話就是:「這地兒是顧子庭帶你來的吧,她看人的眼光不行,挑餐館的直覺卻是頂好的。」
魏毓咬著下唇,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你這是怎麼了?」陳晨宸把外套擱下,
「你現在可是不得了了,我昨兒都在電視上看到你了。不過有些事我得提前跟你說說,那徐畏不是個什麼好鳥,你還是得離他遠一點。」
魏毓把手掌攤開放到他的面前,說:「神棍SAMA,你能幫我看看手相嗎?」
陳晨宸驚異地看向她,覺得她說這話的語氣十分熟悉。他強壓下心裡澎湃的潮湧給魏毓看手相,這一看,
不對勁。
「姻緣線和事業線都蠻好的,就是這生命線。」
魏毓杵著下巴看他,眼裡蘊著對方沒有注意的深沉光芒,
「生命線怎麼了?會死得早是不是?」
「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陳晨宸拿起水杯漱口,眉頭卻是沉重地皺在了一起,
「你這生命線怎麼斷了一截?」陳晨宸認真地觀察著她的掌紋,說道:「不是我騙人,你16歲那年會有一個大劫,只要能邁過去,後半生將會衣食無憂,享盡富貴榮華。」
陳晨宸問她:「你現在幾歲?」
「16!」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陳晨宸咳嗽了一聲,說道:「沒事,待我給你做個法,保你安然無恙,平安順遂。」
「我記得你說過,顧子庭的生命線也有些崎嶇,她在26歲會有一個大劫。」
陳晨宸慘然地點頭:「是啊,我當時跟她說她就是不信,要是乖乖聽我的話,這劫說不定能邁過去的,也不至於……」
「你說,顧子庭26歲有個劫,我16歲也有個劫,這是不是就是天生註定的緣分?」魏毓問他。
陳晨宸點頭,說:「你們倆確實有緣分。」
魏毓把手抽出來,把眼神刻意撇開,裝作不經意地問:「你知道顧子庭是怎麼死的嗎?」
「知道。」
「不,你不知道。」魏毓搖頭道:「那天是她的生日,但是天氣不大好,夜晚有些冷,車裡開了暖氣,司機在公路上疾馳。估計是溫暖的環境太過迷惑人,司機有些發困。等一輛大貨車迎面撞上來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做出應急的反應,出於本能,他在最後關頭掉轉了方向盤。」
魏毓低著頭撥弄著桌子上的擺飾:「於是顧子庭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卡在了鋼板里,她那時候想掙脫,想求救,可她發現她已經找不到她的手了。司機運氣比較好,他在兩車相撞的時候就昏迷了過去,顧子庭卻是完全清醒著。她能感受到自己滾熱的鮮血流出,能發覺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得冰冷,她被腦袋上流出的鮮血糊了眼睛,所以她看到的世界就是一片猩紅。她發不出聲音,也動彈不得。」
魏毓仰面拭去眼淚:「媒體都報道,顧子庭是流血過多死亡的,或者是被鋼板插入心肺窒息死掉的。其實說的不對,顧子庭是在漫長的,煎熬的,等待死亡的過程中,因為忍受不了五臟俱碎的疼痛,在最後時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魏毓吸了吸鼻涕:「可是她沒想到自己還能醒過來,她躺在醫院裡,鼻尖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她以為自己得救了。可是,醫生卻告訴她,她是因為被電動車撞成腦震蕩而送進的醫院。她也不叫顧子庭,醫生遞給她的病曆本上寫著的名字是……」
魏毓抬起頭看向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嘴裡吐出:「魏毓!」
魏毓爬過去抓住陳晨宸的手,又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叫,魏毓。」
陳晨宸木然地看著她,要不是他布滿全臉的淚水,魏毓會覺得他完全沒有再聽她說的話。
良久,陳晨宸捧起她的臉,問了一句:
「很疼嗎?」
「當時,很疼嗎?」
「疼!非常疼!」魏毓撲到他懷裡痛哭,她沒想到陳晨宸會在聽到她這麼一段匪夷所思的講述后,沒有質疑,沒有驚慌,沒有恐懼。
他自始至終,都是那個站在她身後的人。沒有堅實的臂膀,也沒有強健的體魄,可只要他在,魏毓就會心安。
「你早該告訴我的。」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
兩人同時開口,說出的話卻是南轅北轍。
陳晨宸抱著她,問道:「你既然現在選擇告訴我,就一定是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需要我幫你去做。」
陳晨宸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還是喚她:「小庭,你有什麼事?」
魏毓抹乾眼淚,她就是欣賞陳晨宸這爽快乾練的性子,既然彼此確認了身份,那種互訴衷腸的偶像劇套路就可以免了。
聊表一下是情不自禁,戲多了就成矯情了。
「竇瑤之前給我下過毒。」
初聽到這句話,陳晨宸的反應和魏毓之前的一模一樣,就是不可置信,
「什麼?」
魏毓把之前在超市偶遇何垣一事,以及何垣跟她坦露的那些秘聞,一股腦地全跟陳晨宸說了,以及她昨晚對竇瑤的試探。
「我之前匡竇瑤說,顧子庭有份體檢報告在我手上,上面顯示她全身器官開始有衰退的跡象。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的中毒反應是什麼,但我看竇瑤當時的表情和反應,說不定真和這個有關。」
陳晨宸撥弄著手腕上的佛珠,他仔細想了想,說:「你的屍骨都燒成灰了,這就是要查也不知道從何查起啊。」
「我覺得現在最要緊的,還是要把我的骨灰從申屠葉朗那裡拿過來,那上面說不定有什麼證據。」
陳晨宸搖頭道:「這事更為難,跟申屠葉朗那個死變態打交道,還不如讓我去綁架竇瑤。」
「不行!」魏毓堅決道:「我必須要把我的骨灰從申屠葉朗手裡拿回來,放在他那裡我覺得膈應。」
陳晨宸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表情,說道:「你現在……」
魏毓知道他想說什麼,畢竟她曾經對申屠葉朗愛得死去活來,如今都再世為人了,哪裡還顧得上那些情情愛愛。再說,她現在看他也還蠻噁心的。
魏毓拍著他的肩道:「時代不同了,現在就是他申屠葉朗追在我身後跑,我也不見得能看上了。」
這話說得有骨氣,頓時讓陳晨宸跟著她憋屈了好幾年的那顆心臟感受到強力跳動的生機。
他曾經多希望魏毓能活成的樣子,她如今真的做到了。
「還有一件事。」魏毓沒忘記自己今天來的目的,「我不是給竇瑤留了兩千萬現金嗎?我覺得她應該差不多用完了。」
陳晨宸臉色一變,道:「說起這個,你腦子裡是不是裝了鐵鉛?為什麼要給那個賤人留那麼多錢?」
「你別急啊。」魏毓勸他:「接下來你得幫我辦件事。我在遺囑里不是聲明那兩千萬隻是交給竇瑤暫時保管嗎?我現在要讓她給我全部吐出來。」
「怎麼吐啊!」陳晨宸費解道:「那是你自己給她留得遺囑,除非你現在再拿出一份遺囑來,否則那錢是決計收不回來的。」
「你錯了!」魏毓提醒他:「我是沒有多餘的遺囑,可是我可以手寫一份啊,顧子庭的字跡總沒有人懷疑吧?那是可以做字跡鑒定的。」
「我看你是糊塗了,就算你手寫一份遺囑又怎麼樣?沒有公證,照樣是廢紙一張。」
「我不需要公證啊。」魏毓呵呵笑:「我只要手寫一份遺囑,說明那兩千萬是我交給竇瑤暫時保管,但是在我死後,我要把那筆錢全部捐出來用作慈善。你只要讓馮至把我的這份說明公布出來。」
見陳晨宸還是想不明白,魏毓只好耐著性子給他解釋:「不管這份說明有沒有經過公證,只要確定它是出自顧子庭的手,那這兩千萬就必須捐出來。到時候,所有的社會輿論都會盯著竇瑤拿出這筆錢,我們只要等著就行。」
魏毓攤攤手:「可是她已經把那筆錢給花光了呢,所以,她要去借去湊,哪怕是去搶,她都要給我把這錢湊齊了,否則她就是違法犯罪。到時候鍵盤俠不會放過她,社會大眾也不會放過她。只要她不拿出這筆錢,她以後就再也別想接到任何活動,也別想再在娛樂圈混下去。」
魏毓咬緊壓根,目光陰狠:「這兩千萬,我就是全捐出去,也不會給她一分。我之前就說過,她不是愛做慈善嗎?我這次索性讓她做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