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挖角
好像全公司的人都趕來看這一齣戲,那兩個寰亞的工作人員站在其中,倒也不那麼太顯眼了。
魏毓在前期的發揮一直都很壓抑,她牢記秦麗華先生「水滿則溢,過猶不及」的教訓,一直努力節制著自己的情緒。這就導致一直跟著她節奏變化的茹果有些力不從心。
戴嘉覺得她和茹果的情緒不在狀態,就宣布暫停半個小時,讓她們自己去調整情緒。
魏毓自己去了休息室,摸出了手機想打開遊戲讓自己靜一靜,卻意外看到了一條簡訊,
「竇瑤的父親死了。」
發信息的是陳晨宸。
在她死後,她生前的一些瑣事就交給了陳晨宸打理,包括贍養竇瑤父母這件事。她一直都對這老兩口有一種深深的愧疚感。雖然是受竇瑤的委託,可卻是她親手把這老兩口從竇瑤的戶口本里遷了出去,安上了一個早死的名頭。她的這一舉動,讓他們從此成了無兒無女的孤老,住進了療養院。
這些年,竇瑤對他們不聞不問,療養院的費用一直都是她來承擔的,她死了之後,這件事就託付給了陳晨宸。
竇瑤父親的身體一直不好,這些年一到冬天就生病,從去年開始就一直纏綿病榻再沒起來過。她那會兒和竇瑤已經有了罅隙,可她還是特意找竇瑤談了話,希望竇瑤可以在老人臨終之際去盡一盡孝心。
竇瑤當時是怎麼跟她說的?好像是,
「他們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的戶口本上可是只有我一人。你要做聖母我不攔著你,你可千萬別把我拖下水。」
魏毓嘆氣,竇瑤先前風光體面的時候也沒顧及到老兩口半分,如今她正是失意的時候,自然也指望不上她為自己的父親披麻戴孝。
「挑個好日子,找個體面的墓地,葬了吧。」魏毓回道。
簡訊才發出去,陳晨宸的電話接著就打來了,
「你沒有在拍戲?」
「嗯,現在休息。這事竇瑤知道了嗎?」
「第一時間就跟她說了。」
「她什麼反應?」
「她說:『關我什麼事』。」
嗯,意料之中的反應,魏毓一點都不意外。
「還有,剛才她媽讓我給竇瑤打電話,我打了。」
「然後呢。」魏毓問道。
「後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是她媽親自跟她說的電話,不過掛了電話后就哭了。你知道,我真是看不得這個,將近60歲的老人,跪在醫院角落裡哭得像是一個孩子。竇瑤真該遭天譴!」
魏毓嘆口氣,心裡也不是個滋味。掛了陳晨宸的電話,她試著給竇瑤打了一個,那邊接通后卻遲遲不肯出聲,魏毓稍微一想,明白了。
「怎麼?怕我錄音?」
那邊還是沒有回應,魏毓不理她,她就是跟竇瑤說一聲,
「你父親過世了,你回去看看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魏毓一聽這氣就不打一處來,
「顧子庭已經死了,你母親以後在療養院的費用沒有人替你承擔了。老人家今年60多歲了,沒有了子女依靠,沒有了收入來源,你要她怎麼活下去,難不成再讓老人去攤煎餅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竇瑤還是這一句。
「你父親現在的遺體還放在醫院,你母親沒有錢替他支付這段時間的醫療費用,也沒有錢送老人家去殯儀館,更沒有錢買得起一塊墓地。竇瑤,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醫院說,有一個不用火化的途徑,就是把遺體捐獻給醫學院做解剖用,這樣可以嗎?竇瑤。」
那邊已經摔了電話。
明明知道竇瑤是一個怎樣噁心的人,可為什麼還要對她抱有幻想?
她並不是逐漸變成這個樣子的,從顧子庭認識她的時候起,她就是這樣的。
在她認識她之前,她就在學校有了偷盜記錄,是顧子庭自己傻,她隨便地辯解幾句,顧子庭就無腦地相信了她。
她從小就虛榮,以前靠偷竊來維持自己的體面,後面靠顧子庭的接濟。顧子庭家多有錢啊,名牌時裝的當季款總是學校里第一個穿,認識了顧子庭以後,顧子庭有什麼,她就有什麼。她過上了比以前更好的日子,甚至可以過上最好的日子,所以偷竊成了她的污點。
如果沒有申屠葉朗的出現,她估計會一輩子在顧子庭面前扮演親親好姐妹的角色。
是申屠葉朗喚起了她的野心,年輕英俊,前途無量,而且家裡有一個龐大的醫療集團。申屠葉朗是獨生子,這些東西早晚會是他的。她如果能嫁給他,她就能過上睡夢中無數次奢想過的生活。
可是,顧子庭和申屠葉朗走到了一起。
她的好姐妹和她喜歡的人走到了一起。
她顧子庭憑什麼?
竇瑤抱著枕頭大哭了一場,然後給高昌打了電話,
「你能借我一點錢嗎?我父親死了,我想給他買個好墓地安葬。」
「這事不是顧子庭一直在管嗎?」高昌問她。
「可是顧子庭已經死了。」
「竇瑤,你現在還欠著2000萬高利貸,而且這筆錢的利息會逐漸增加。你現在沒有工作,沒有工作就沒有收入。我也沒有收入,我要到哪裡借錢給你?」
「不多的,我只要五萬就好。」
「竇瑤,我這月的房租還沒有付,我實在拿不出錢。你如果真的想要這五萬塊錢,我就幫你把現在的房子退了,你去住公司宿舍。正好你房子的租金是一個月五萬塊。」
竇瑤猶豫了,她不能想象自己和那些滿身臭汗的練習生去擠同一個公寓的畫面。她已經過慣了現在的生活,她絕對不能再走回去,沒有人是倒退著走路的。
「既然這樣,就算了吧。」
「你給老人家換家療養院,現在這家竇瑤知道,既然她不想管,那就永遠別讓她管了。」魏毓跟陳晨宸說道:「你跟老人家說,讓她安安心心地住著,不用操心錢的事,我們負責給她養老送終。」
「魏毓,準備開機了。」戴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魏毓掛了電話,整理好儀容往攝影棚走去。
重新開機的第一場戲,就是昨天在秦麗華先生家反覆排練的那一場。
魏毓本想好好表現的,爭取把兩種表演方式都呈現出來,讓戴嘉自己去挑選。可是她如今遲遲入不了戲,連哭泣都透露出一種虛假的惺惺作態。
「魏毓!你想一想你的好朋友,你是被你自己最好的朋友背叛,你應該生氣,應該傷心,不是你現在這樣無動於衷!」
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
「顧子庭,你憑什麼以為葉朗喜歡你?憑你先認識的他?還是憑你這張臉?。」
「顧子庭,有角色找你了,你知道是什麼嗎?一個瞎子。哈哈,你也只能演一個瞎子。」
「我還有什麼不滿意?你去死啊,你死了我就滿意了!」
她曾經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給她下毒,搶她男朋友,如今提起她,滿口都是死得好,死得秒。
「你是兇手。」魏毓面無表情,近乎冷淡地說道。
「我不是。」
「小羽,你是兇手!」魏毓的語氣有了起伏,可仔細看她的眼睛,裡面還是一彎死水,波瀾不驚。
「我不是。」
「你騙我!」
魏毓提高聲音,尾聲剛出,一大顆眼淚水就砸在地上,哭得完全沒有徵兆,和她先前的表現形成鮮明的對比。
就像是原本晴空萬里的天氣,突然在下一秒就下起傾盆大雨。看起來沒有邏輯,毫無聯繫的兩個場景,卻充滿了強烈的戲劇張力。
對面的茹果有些愣,但被魏毓陰霾狠戾的表情盯著,心裡覺得委屈極了。鼻子一吸,也跟著哭了出來。
「CUT!」導演喊道。
魏毓的表情放鬆下來,接過紙巾把自己臉上的鼻涕眼淚擦凈。
「今天就到這吧,這場戲就夠撐得起這一集的故事了。」
魏毓想到監視器前去看自己剛才的表現,中途卻被一隻手給攔了下來。魏毓抬頭一看,是寰亞的工作人員,那個市場部還是營運部的負責人。
「魏毓小姐,你剛才的表演非常讓人驚艷。我們寰亞最近有很多正在投資製作的電影電視劇,希望我們有時間可以好好聊一聊。」
這倒是奇怪了,就魏毓所知,寰亞一般不捧自己家公司以外的新人,就算電影要找外援,也只會找那些自帶收視群體和票房的扛把子。所以對方現在是什麼意思?是願意為她開先例,還是打算光明正大地挖戴嘉的牆角?
「這個我做不得主。」魏毓有些為難地說道。
對方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魏毓小姐,實話跟你說,偶像歌手這條路是沒有前途的。」
魏毓明白了,這是挖牆角來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演什麼。」
「最近我們有部社會倫理劇,關於青春期少女偷食禁果懷孕流產的故事。一等一的製作團隊和導演,你知道,這種邊緣題材要是演好了,那可是奪獎大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