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年後沒過多久的二月底,經理在大例會上宣布了店裏要停業裝修的消息。說是廚房要更換新的設施設備,大廳要更換新的桌椅板凳。因此,需要停業一段時日,大概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表哥拍手叫好,以為是經理采納了他的意見,才準備停業整頓的。而在別人的口中卻傳來另外一則消息,說是,裝修是假,無力經營下去才是真。之所以沒有直接宣布關門大吉,是因為老板還不想放棄這個店,準備想別的出路,把此店改成KTV、酒吧、或是美容院之類的能賺錢的行業。


  轉行並不難,難的是老板能不能再交出300萬的續租錢,以及轉行需要的所有開支。有人粗略的算了一下,如果老板準備轉行,比如說以開一家回報率最快的酒吧為例,把300萬的房租費除外,他還需要再拿出300至400萬左右的資金;其中包括裝修費、設施器材費、以及流動資金和員工的聘請費用。


  有人說,老板是過於固執己見,假如他放棄此店,另擇一處規模較小的店麵,花費根本就用不了這麽多,有個一兩百萬就可以穩穩當當的賺錢;另有人說,老板已經習慣了賺大錢,當大老板,小老板對他來說會毫無成就感。他的目的不隻是穩穩當當的賺點糊口的錢,而是不想讓別人看到他一直走下坡路,才會在這個搖搖欲墜的局麵中堅持這麽久。


  表哥聽完幾人的猜測後,感歎道:“現在的人啊!哪是為心中的自己而活,明明就是為了別人眼中的自己而活嘛!老板都已是五十有餘的人了,怎可能隻想著賺錢,不想著過過清閑的日子?想必他也日思夜想的過那種喝喝茶、遛遛狗、下下象棋之類的悠閑生活。隻是他害怕他的基業創於他手也毀於他手,因此而被業界的人所恥笑。”


  “聽說他其它的產業也不樂觀,一直都是在拆東牆補西牆。”冷小軍從另一個桌子上走過來坐到表哥旁邊說。


  “拆唄,還能怎麽辦,能活一天是一天。要是他破產了,估計要比要了他的命還使他難受。我們這些小小的打工者,還是多想想自己的事情,老板的事情用不著我們瞎操心。他有他的苦惱,我們也有我們苦惱———我說,你們都有房有車嗎?現在有姑娘願意嫁給你們嗎?還一天天的老板這不容易,那不容易,光擔憂了別人,自己卻還混的一塌糊塗。”表哥趾高氣揚的說。


  在座的四五個男生突然低頭不語。


  “你不就是馬上就要結婚了嘛!有什麽可嘚瑟的。”一個名叫溫朝陽的傳菜生接了表哥話,“我勸你還是不要高興的太早,像陸小霞那種貨色可真不像能過日子的女孩。之前我和她在同一個餐廳上班的時候,她一遇見稍有權勢或長的帥一點的男生,就各種獻媚。你最好還是考慮清楚,別損失了錢財,將來頭發還成了綠色。”


  溫朝陽話音剛落,表哥就轉身一拳頭揮過去,他用胳膊抵擋,拳頭沒有打到他的臉上。


  “你他媽的這是幹什麽?”溫朝陽一臉的不知所措。


  這時冷小軍雙手環抱住表哥,怕他又揮起拳頭衝向溫朝陽。


  “別他媽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她再不好也不用你來提醒我———你他媽的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表哥怒氣衝天,要不是冷小軍抱著他,溫朝陽估計不是躺在地上,就是雙手捂著臉。


  “我他媽是把你當哥們,才會和你說這樣的話。”溫朝陽吼著說,“我他媽今天算是知道了,什麽叫做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


  表哥依舊怒請衝衝,溫朝陽也不依不饒的說著一些讓表哥暴跳如雷的話。


  無奈之下,我隻能去勸阻表哥離開這裏,沒完沒了的爭吵實在是有傷和氣。


  表哥對我的勸阻視為不見;溫朝陽對冷小軍的話也是如此。


  最後經理的出現才化解了這次幹戈。表哥被罰200,溫朝陽亦是如此。


  這件事發生後的兩天,店裏就停止了營業。在關門之前,經理結清了所有人的工資,並且讓我們重新留一下自己的電話號碼、QQ以及微信。說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六月份的時候他會給我們打電話,願意回來的人可以回來,不願意回來的人也不勉強。還說,我們如果能找上更好的工作,這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最後還語重心長的對我們說:“以後不管你們做什麽事,在什麽行業工作,千萬不要抱著能過且過的心態。因為隻有沒有本事的人,才會湊合,才會湊合工作,湊合生活。所以,能向前走一步,就努力向前走一步,原地踏步,隻會成為比你優秀人的附屬品。是真的想過平平淡淡的生活,還是出於碌碌無為的無可奈何,你們心裏都清楚。話再不多說……諸位以後多保重吧!。”


  當天晚上我們所有員工和經理在一起吃了飯,有人露出難舍之情,有人哭了———我沒有哭,也不覺得難過不舍,這種場麵難過的次數多了也沒有什麽意思。


  表哥第二天就收拾好行囊準備回家,再過一個月就是他的婚期,他得回去為婚事提前做好準備。說來,又有什麽需要他做好準備的呢,無非是回去托人介紹價格既便宜又可以分期付款的二手房以及轎車。我則想在這裏能盡快再找一份工作。


  在雪花依然飄落的三月間,奔波了幾天後還是沒能找的上一件順意的工作。我應聘的都是攝影、圖書店管理員以及醫院的男護,因為這些工作一直一來都是我很想去做的工作,也是我人生中所理想的工作。雖然一一都被拒絕,但這都是早有預料的事情,我隻是想碰碰運氣,萬一我被錄取了呢?這也是說不準的事情。看來,上天注定讓我的青春奉獻給餐飲界。


  三月中旬,我還是沒有找到工作,其實也知道,要是我願意再去應聘服務員或是後廚的什麽崗位,會有百分之八十的機會。我想了一晚上,還是打算先回趟家,等表哥的婚事結束後,再去找一家餐飲店幹活吧———這不算是工作,隻算是幹活,我理想中的上班不是那個樣子。


  我在房子裏拿出所有的髒衣服,把它們放進洗衣機,打算第二天就回家。


  由於房子裏暖氣還沒有停的緣故,裏麵實在是悶熱的厲害,開了窗戶依舊不解熱感,於是便把門也開開了。


  我坐在沙發上,點著了一支煙,邊吸煙邊享受著從窗外吹進來的清爽的涼風。


  不知何時,房東已在門口站著,他穿著一套黑色睡衣,左手搭在門沿上,右手拿著一瓶洋酒。


  “在幹什麽?”他見我回頭看見了他,便走了進來。我請他坐在了沙發上。


  “您不是都看見了。”我低頭回答,看他的眼睛,這幾天顯然是沒有睡好覺,黑眼圈堪比我國的國寶。


  他哈哈大笑了一聲,然後說:“你可能得搬走了,”他將手裏的酒瓶放到了茶幾上。


  他女兒曾告訴過我此事,我卻不曾當真。看來,他女兒說的都是真的。


  “可否能等到這個月的月底?”我希望他能讓我在找到了工作之後再搬走。不過,我更希望一直住在這裏,哪怕是幹活的地方離這兒有兩個小時的路程。很多次我都在想,要是這僅僅隻有五十幾個平方的房子是我的,那該有多好。


  “我倒無所謂,不知道你的新房東會不會同意你住在這裏。”他說著便往嘴裏灌了一口酒,“不過我倒可以替你給他說說情,反正這房子他也不一定會住。”


  “您要離開這裏嗎?”我說。


  “嗯。怎麽很擔心我嗎?害怕我沒地方去?”他笑著說。


  “我可不擔心,你再怎麽也要比我們生活的好。”


  他沉默不語,隻是搖著頭。然後問我有沒有煙給他一支,我遞給他一支煙,然後把煙盒放在茶幾上。


  他見我將衣服全部晾在衣架上之後,便對我說,可否陪他喝點酒。我之前有好幾次,看見他一個人在對門喝著悶酒。多次有想毛遂自薦的過去和他喝喝酒,搞搞關係之類的想法。但又仔細想想,他沒有叫我過去,自己主動跑過去,就有點厚臉皮了。他見我回來,勉強的露出笑容,我也隻能向他回以微笑,然後進自己的房子。這次難得他開金口,當然是求之不得。


  他把帶進他的書房,裏麵有書架、酒架、電腦以及一些桌椅板凳。那些架子上都擺滿了東西,幾乎沒有空著的地方。


  我們落座在沙發上,茶幾上有沏好的茶,他倒了一杯茶向我遞來,我雙手接過茶杯,向他說了一聲謝謝。


  “喜歡喝什麽酒自己挑,”他說,“有喜歡的酒的話,就挑幾瓶拿回家孝敬孝敬你的老爸。”


  遇到這種好事,我自然不會太可氣。不過出於顏麵我還是說:“隨便什麽酒都可以。”


  “那你就去隨便看看,隨便拿個什麽酒。”


  我走到酒架前,上麵擺放的大都是名酒,像什麽五糧液、茅台、汾酒就有各有十來瓶。旁邊的地下還擺放著成箱的白酒和紅酒。箱數最多的就數小老窖和伊犁王酒了。


  我挑來挑去,真是挑花了眼,一時竟不知道喝什麽酒才好。


  “喝那瓶酒好了,”房東大叔見我轉悠了半天後,指著一瓶茅台酒說,“那是九幾年的酒,現在應該值2000塊錢了吧!”


  “兩千?”我張大了嘴巴,“我可不適合喝這種酒,您還是留著給有身份的人喝這個酒吧。”說著我就隨手拿了一瓶二鍋頭回到了沙發上。


  像我這樣的人,還是喝二鍋頭比較舒坦。


  房東大笑,“酒本來就是拿來喝的,有身份的人是人,你不也是人嗎?況且……你知道你手裏的這瓶就是什麽酒嗎?”


  “這不就是我經常喝的那種二鍋頭嗎?”我看著我手裏的酒說,“18塊錢一瓶,我經常喝這個酒。這個酒除了顏色和我經常喝的那個酒不一樣之外,也沒有什麽不同嘛!我就喝這個了,您那些好酒,還是留著您自己慢慢享用吧!”


  房東大叔低頭而笑。我打開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同樣都是清香型的酒,但所散發出來的聞到卻截然不同,我喝了一口,一點兒也不辣嗓子,而且這酒一到口中就順著咽喉平滑而下,完全不像是二鍋頭該有的口感。


  “怎麽樣這酒?”房東大叔雙手搭在沙發的靠背上說。


  “還可以,”我假裝一副很懂酒的樣子,“不過味道就是淡了些,沒什麽刺激感。”


  “哦!我想應該跑酒了吧!”


  “跑酒?”我對跑酒並沒有什麽概念,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比較新鮮的詞匯。


  “嗯,”他點頭,“放的時間過久,出現這種情況很正常。”


  本想著難得和上流層次的人坐在一起喝酒,趁這個就會該好好向他請教一下,怎樣才可以迅速的發家致富,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怎樣向他請教。是該直接問他‘怎樣才可以擁有像他這樣的身價’,還是該對他說,‘如果他願意給我介紹一個比較體麵的工作,這對我來說是一種極大幫助’。


  思量片刻,類似這樣的話,我始終都沒有說出口,隻是一個勁的和他聊著貓啊,狗啊之類的話題。談話中他多次說到貓的秉性以及習慣,我卻對此沒有多大興趣,隻是對他點頭哈腰的敷衍了事。


  “你可經常做夢?”他說,然後望著我舉起大半瓶洋酒咕嘟咕嘟喝了起來,放下酒瓶的時候,酒已經見底了。


  “一個星期會有那麽一兩次。”我回答。


  “都會夢見什麽?”


  真是難以置信,他竟然會對我的夢感興趣。


  “很多,比如女人、錢、大大的別墅我就經常夢到。”


  “可曾想過把你所做的夢,串聯成一個故事?”他不假思索的說。


  把夢串聯成故事,這個想法倒挺新穎。不過我認為,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比如我曾多次夢見和一個很漂亮、很賢惠溫柔;很令人心動的女孩在一起做那種令人感到羞羞的事情,可我的現實生活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女孩。每當早上起來,回想夢裏的自己,屬實覺的甜蜜,莫名的一個人會傻笑,會幻想‘她可能是我上輩子的情人,今生隻能夢裏相見吧’!

  在房東大叔麵前想到這些事情,突然讓人都有點不好意思了起來,我低頭傻笑,不覺得很是羨慕夢中的自己。雖然可以判斷出,房東看我的模樣絕對會會打心底裏感到莫名其妙。


  我倆聊著聊著,他突然說要給我講一個和夢有關的故事。我問他:


  “是什麽樣的故事呢?”


  “是什麽樣的故事呢?”他左手扶著腦袋,“我也沒有給它定義過,但是我覺它是一個很有意思故事。你願意聽嗎?或許等你聽完以後,你可能自己就會有所定義了。”


  “隻要您還有精力,我是很願意聆聽的,”我看他已經到了一種快要昏昏欲睡的地步,“不過,我看您似乎有點困了,下次講這個故事也無妨。”


  他擺著手,“沒有,我精力很好,這隻是我喝了酒後的一種狀態,我一點也沒有想睡覺的意思。”


  “那我就洗耳恭聽了。”


  他開始講來起來,我也不再喝杯中的酒,認真聆聽他的故事。可是,他大概是因為喝多了的原因,一段情節沒有講完,又開始講另一段情節,這段情節又沒講完,就又跳到上一個情節裏去了。


  聽了大概有兩個多小時,把他所有的故事情節拚湊下來,就有了下麵的這則故事。


  “我以前經常做夢,”故事從這裏就開了頭“夢裏的我會有很多角色;有時會是一位英俊帥氣的王子,在華麗的宮殿內,擁有上百上千的侍俾,享受世間少有的美味與奢華。有時,我又會是一位街頭乞討的乞丐。在鵝毛般的飄雪下,拄著一支彎曲的木棍沿街乞討。我嚐盡了這世間所有的苦楚,也耗盡了我那早已消失殆盡的尊嚴。


  不過,我夢的最多的就是,我是一隻貓,仰仗別人而生活的貓。


  在夢裏,我有一個美麗而又溫柔的主人。她喜歡喂我一些海鮮罐頭,或是覺得貓都會喜歡的食物。而我又不是一隻什麽魚都喜歡吃的貓。但我的主人卻似乎認為天下的貓沒有不喜歡吃魚的,所以我的一日三餐除了與那些死魚死蝦打交道之外,再就是那些冷冰冰的海鮮罐頭。最可氣的是,她還經常性的給買鯡魚罐頭,我真的是對那麽玩意討厭的要死。這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在這種折磨之下,我寧願吃一些剩飯剩菜,也不願再多看一眼那些能令人作嘔的臭魚爛蝦。可主人呢!她真的是那種不善解貓意的人,連我對她的冷漠似乎連一點點都沒有察覺到。


  我也並非不愛吃魚,但卻隻對小魚幹情有獨鍾,至於其它的種種,真的是釣不起我的胃口,可她偏偏就很少買小魚幹,你說氣不氣貓。


  我的主人是一個24歲左右的姑娘,麵若鵝卵,中等膚色,短發垂肩至,不大不小的眼睛架著一副黑邊框的近視眼鏡。她不愛化妝,也不愛逛街,她隻喜歡畫畫和寫文章。更喜歡喝酒抽煙。每當她準備開始提筆寫一些文章的時候,我就要出門候著了,因為她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會導致我無法正常的入眠與呼吸!還有再就是,如果你能發現她白天出門,那可真能算的上是一件相當稀奇的事情了。因為她總喜歡把夜晚當做白天來用,久而久之,她的黑眼圈已經到了一種無法褪除的地步。


  她喜歡畫畫,但不喜歡畫人物;除了風景,畫的最多的也就是我了。我不知道我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分,讓她的房間裏貼滿為我而創作的畫。有我熟睡時的,有我凝望隔壁大白時的深情照,還有種種不經意時的動作。我覺得非常搞笑,為什麽她總是愛做這些無聊的事情呢?再比如說,她會兩天給我洗一次澡,而我根本就不需要這樣的待遇。因為我的舌頭就是我的澡堂,那樣我會非常的舒服與自在,為什麽還要這麽多此一舉呢?而她,不知多有趣,一邊搓你的背,還一邊不停的對你講:“哇塞好髒啊,你真是一個不講衛生的家夥。”我突然覺得這個冷笑話可笑到了極點,如果我講衛生,我還會去捉耗子,作自己的野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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