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佛厭會慈航
樹林翳翳，夏日炎炎，正是人間六月天。但此時，幽僻的陰翳樹林之中，卻是全無暑意，唯有……殺意！
魔羅天額頭冒出了細細的汗珠，但他不敢有任何動作。
因為魔羅天知道，眼前這個女人非同小可，一旦動手，只有兩種結果。
贏，或者，死！
反觀蘇幺娘，卻是氣定神閑，鐵劍反握，冰冷的鐵劍在主人的手中安靜得好像熟睡的孩提，等候著下一次的飲血。
此地正是荒郊野林，地上都是鬆軟的泥土，帶著一股自然的氣息，踩上去，能聽見響亮的腳步聲，是沙土在腳下移動的聲音。
魔羅天腦門上滑下一顆豆大的汗珠。
「咯啦」蘇幺娘的腳步微微動了一下。
「殺！」
魔羅天突然一聲大吼，像一隻出籠的猛虎般撲向蘇幺娘，右手鐵掌揚起，雄渾掌力朝著蘇幺娘的面門直直拍去。
「來————」
有心傷而不殺，蘇幺娘沒有直接出劍，身形一偏，嬌軀如靈蛇一般扭向一側，躲過魔羅天的雷霆一掌，同時手臂一揚，三尺鐵劍如同疾風一般反手砍向魔羅天。
蘇幺娘的劍是何等的快，只要一瞬間，冰冷的劍鋒就能抵在魔羅天的咽喉，讓其束手就擒。
但是，
「嗖——嗖——嗖」
就在將要的手的一刻，蘇幺娘身後傳來三道刀刃破空之聲，蘇幺娘秀耳微動，亦是察覺，劍勢半路一轉，揮向後方。
「鐺——鐺——鐺」
伴隨三道清脆的兵鐵交擊之聲，蘇幺娘反手砍飛了飛襲而來的砍刀，但同時，魔羅天凌厲鐵掌亦是臨面。
「死！」
在蘇幺娘擋刀瞬間，魔羅天抓住機會，左手運起雄渾掌力，辣手摧花，拍向蘇幺娘的秀臉，掌勁凌厲，若是擊中，不要說那姣好的面容了，怕是連腦袋都能拍蒜泥白肉。
與此同時，方才暗中放飛刀的三名黑衣人同樣跳了出來，一把接住在空中飛回的砍刀，猛力砍下，直指蘇幺娘。
下一刻，蘇幺娘就會被魔羅天一掌拍死，又或者被黑衣人的刀砍成三段，似乎只有著兩種結局。
但，會這麼簡單嗎？
生死關頭，感受著凌厲掌風撲在自己的臉龐上，吹開了一抹劉海，蘇幺娘櫻唇一彎。
她，笑了，在這決定生死的一瞬。
隨即————
一道劍光閃過，魔羅天、黑衣人，同時感覺腳踝一陣刺痛，原本已經陷入絕地的蘇幺娘，不知何時已經站直了身，冰冷鐵劍架在魔羅天的脖頸上。
「噗通——噗通——噗通——」
伴隨重物落地的聲音，黑衣人這時才從空中墜落入地面，腳踝處的衣物已然被利器割開，鮮血染紅了褲腿，三人不住的抱著雙腿在地上翻滾慘叫。
「我說過，下一劍，就要讓你失敗！」將鐵劍架在魔羅天的脖頸之上，俠女美目含笑，如是說道。
「大人！」首腦被挾持，黑衣人眾頓時慌亂。
「唔————」左腿腳筋被挑斷，魔羅天悶哼一聲，單膝跪在地上，劇烈的疼痛從腳踝處傳來，火辣辣，痛徹骨髓。
【方才，究竟是真么回事？】
也許是由於傷口的痛疼，也許是由於劍鋒逼命的寒意，此時魔羅天如墜冰窟，冷汗直冒，心中的恐懼如叢草繁生。
方才那一瞬，蘇幺娘已然是陷入絕地，只要多一刻，就要香消玉殞。
但就是這一刻的時間裡，蘇幺娘卻是整個人瞬間提速，用快到看不清的身法躲過了四個人的攻擊，還順手挑斷了四人的腳筋。
【這樣迅速的身法，可惡，從一開始，她就在戲耍我們嗎？】
有這種本事，蘇幺娘完全可以一開始就將魔羅天拿下，如今卻糾纏這麼久，魔羅天頓時有種被當成猴耍的感覺。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強忍著劇痛，魔羅天昂首看向蘇幺娘，問出了在場所有人都最想知道的問題。
「我？」蘇幺娘嘴角一揚，「我只是個過路的好人。」
「好人………過路的…………」魔羅天心裡暗罵，媽的，武功這麼高強，你說你是過路的，誰信啊！
「廢話少說，要你的人退下，否則……」蘇幺娘劍鋒一凜，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好，吾下令」感受到脖頸的刺痛，魔羅天連忙應聲道，但暗中卻是對黑衣人眾使了個眼色。
他們的目標是小達摩，只要抓到小達摩，一切都不是問題，包括談判也是一樣。但是————
「嘶————」
殊不料，蘇幺娘手中鐵劍微微一壓，魔羅天脖頸頓時留下一縷殷紅：「別想耍花樣，小達摩還在樹上，而你就在劍下，以我的輕功，殺了你再去救人，並非難事。」
蘇幺娘交戰中一直分心注意著小達摩這邊的情況，她之所以將小達摩留在樹上是有原因的，就如獵戶人家夜晚會將嬰孩吊在樹上防止野獸的偷襲，哪怕是輕功在身，想要在蘇幺娘的關注下偷襲處於高樹之上的小達摩，也絕非易事。
「退…………退下」陰謀被識破，魔羅天暗罵一聲，不得已再使了個眼色，下令黑衣人眾後退。
黑衣人眾聞令，紛紛後退，不敢進逼。
眼見黑衣人眾退下，蘇幺娘滿意地眨了眨眼，長鋒架在魔羅天的脖子上，「說，為什麼要劫殺我們？」
「是……教……教主有令，要吾等務必取回三寶舍利子。」生死一線間，魔羅天冷汗直冒，立即回答。
「嗯？三寶舍利子究竟有何用處？值得你們大費周章的追殺？」蘇幺娘美目一凜，逼問道。
蘇幺娘見過三寶舍利子，那不過是一塊再普通不過的舍利，說珍貴也是珍貴，但並無什麼實際作用，六天教堂堂武林三大魔教之一，高手如林，總是金銀萬千也是舉手可得，何必為了一樣死物大費周章，連身為教中地位崇高的魔羅天也出動？
別看蘇幺娘贏得輕鬆，魔羅天的武功在江湖上絕對是一流的，這種程度的武功在任何一個勢力都能受到優待，但此次卻是被輕易派出追殺一個始齔之齡的童稚，難道真的就只是為了一顆沒什麼實際用處的舍利？思及此，蘇幺娘手中的鐵劍又緊了緊。
「吾等只是聽命行事，教主的意圖，吾不知。」魔羅天回答道，臉上滴下一滴冷汗。
聽了魔羅天的回答，蘇幺娘看了看魔羅天的神情，心知確實是問不出什麼，於是體內真氣涌動，正準備出手廢其武功。
忽然————
「嗖————」
「嗯？」
身後傳來一道破空之聲，一塊飛石從遠處迅猛襲來，蘇幺娘秀耳微動，左手快如閃電迅速點中魔羅天麻穴，同時右手長鋒橫掃，回身一劍。
「鐺——————」
一道震耳欲聾的撞擊聲響起，震得在場眾人頭暈腦眩，響聲中，只見蘇幺娘身形搖晃，竟然被逼倒退數十步！
「嘔————」猝不及防，巨力交摧，蘇幺娘頓時感覺腑臟震蕩，一口鮮血忍不住吐了出來。
「施主姐姐！」眼見蘇幺娘嘴角掛紅，小達摩神色驚慌，擔憂喊道。
「是高手。」蘇幺娘死死的盯著攻擊襲來的方向，手中鐵劍橫舉，精神高度集中，認真的神情與先前面對魔羅天截然不同。
蘇幺娘今年方方二十有五，在江湖中，這個年齡還是年輕，她雖然勤練武功，但內功根基卻也只是在同齡之中能堪翹楚，與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難比，就連魔羅天的內功根基也遠遠在她之上，她之所以能輕易擊敗魔羅天，靠的是精妙的身法和絕頂的劍術。
但剛才那一擊，蘇幺娘受傷了。
雖然有幾分偷襲的成分，但是從劍身上傳來的力道，蘇幺娘知道，攻擊的人，是不輸於自己，甚至在自己之上的————
絕世，高手！
魔羅天內功根基遠超蘇幺娘二十年，尚且被蘇幺娘當猴耍，那這個一擊就讓蘇幺娘受傷的人，有多強？
答案很快就能揭曉，因為遠處再度傳來一道破空之聲，第二波攻擊已然襲來。
「俠客行——金錘救趙震邯鄲！」
強招襲來，蘇幺娘氣盈經脈，單手正握鐵劍，劍鋒朝向身後，竟是準備使出《俠客行劍法》中力氣最大的一招，欲要硬碰。
但，她沒有出招的機會。
「姑娘小心！」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衣袂翻飛之聲，一道白潔人影略過蘇幺娘的身旁，竟是搶先一步，擋在蘇幺娘身前，同時第二顆飛石亦是將要襲至。
「觀音一懺·正法明如來！」
只見那人一雙白玉佛手快如閃電般打出，空中一時浮現千百掌影，掌風掀起氣勁，原本飛射而來的石頭頓時受到阻礙。
「喝————」
那人手臂一擺，飛石還沒打到身前，便如同車馬一般拐了個彎，轉而擊向另一顆大樹！
「轟——轟隆——」
伴隨一聲撞擊聲，一人合抱粗的大樹竟然被攔腰打斷，樹榦重重的倒在地面，震耳欲聾。
「呼——」成功擋下如此強悍的攻擊，那人顯然也不算輕鬆，舒了一口氣，抬頭往上看，問道「小師叔，你無恙否。」
「慈航師侄，你終於來救我了。」樹上的小達摩顯然認得來人，驚喜道，「我無事，是施主姐姐救了我。」
「小師叔無事便好，抱歉，是慈航慢了。」那人見小達摩性命安全，心中一塊大石落下，說道。
「你，你是……」面對忽然出現的人，蘇幺娘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才開始打量眼前出現的人，但只是一眼便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不只是蘇幺娘，在場的所有人，除了了小達摩以外，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都不由自主的忘記了呼吸。
因為那是個俏極了的和尚。
俏這個字，用來形容男子是不太合適的，用來形容和尚就更不合適了。但用在他身上，卻是無比的貼切。
只見那人面如羊脂雪白，唇似丹硃筆畫，眉似柳葉，五官標緻，六根清凈，身穿一襲白潔僧衣，手纏佛珠，頭戴白蓮僧伽帽，腳踏麻鞋，身姿修長，一雙墨色佛眸清冽如水，似是能照見人心。
他不僅臉長得白，就連僧衣外露出的雙手等地方，也是如羊脂一般凝白，眉宇間似是淡然，又似是悲憫，一身氣度端的是超凡脫俗，有道是：「佛語憐聲觀音現，塵外慈航度世來」。
「姑娘，你無恙否？」看顧完小達摩，和尚看向蘇幺娘，開口問道，聲音溫潤如雨，讓人聽了莫名心安。
「啊，哦，我無事，敢問大師是？」蘇幺娘這才反應過來，努力將注意力從和尚那俊俏的面容上移開。
「貧僧，靈山寺，梵音光世慈航度，姑娘，接下來，請退開。」慈航度沒有看蘇幺娘，而是眼神凝重地看向前方，那是攻擊襲來的方向，「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晤？」
「極端的挑釁，本座，允你！」
話甫落，前面的林子中傳來一道沙啞的男兒詩聲，隨即走出來一個身姿修長的白衫男子，看起來正值壯年，面容英俊，但兩鬢卻是斑白，讓人辨不清他的真實年齡，兩相混雜，很是邪詭。
「由來貪戀夢紅塵，濘泥污垢穢滿身，六根不凈懷嗔怨，勸佛還做痴情人。」男子摺扇輕搖，詩號悠悠，但所吟誦的每一句，皆是藐佛棄法，說不出幾分邪異，幾分情苦。
「果然是六天教主，棄如來！」眼見來人，慈航度眼神更肅，體內真氣暗運，蓄勢待發。
「久見咯，觀音尊。還有————」棄如來輕搖摺扇，神色淡然的看著慈航度，隨後將目光移至蘇幺娘身上，「這位姑娘，吾教教眾勞你照顧，辛苦了。」
「哼，舉手之勞，我不介意也【照顧】一下你」眼見小達摩與慈航度相識，蘇幺娘心知敵我關係，冷哼一聲，話裡帶刺，毫不客氣的懟了回去。
「哦，那棄如來，候教。」聞言，棄如來合上摺扇，雙手背負於身後，昂首低視，藐視道。
「怕你不成。」蘇幺娘長鋒一橫，亦是劍拔弩張。但是——
「姑娘，此人不簡單，還請交吾。」慈航度伸出一隻手，攔住蘇幺娘，說道。
「你，瞧不起我？」聞言，蘇幺娘秀眉一挑，問道。
「非也，但，姑娘已經負傷，而且————黃雀在後。」慈航度搖了搖頭，眼神示意四周，原先由於魔羅天被擒而不敢上前的黑衣人眾已是蠢蠢欲動。
蘇幺娘亦是察覺，隨即也不再堅持，「那好，我為你掠陣。」
「有勞姑娘。」慈航度頷首致意，隨後一轉身，直向棄如來走去。
「梵音圓通問十方，無心照見五蘊藏，甘霖洒掃宏悲願，蓮香一懺渡慈航。」慈航度左手一抖，纏繞其上琉璃佛珠解開，「六天教主，梵音光世，請招了」
極端極端極端，林間盪起驚鴻影，江湖乍現謫仙姿，慈航普渡會魔佛，笑問黃土誰埋屍？敬請期待《神州俠女傳》第七章——
慈航有淚，俠女揚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