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患難見人心
蘭芽一聽眼睛不由一立,見院門大開,有好事的探頭探腦往裡看,蘭芽頓時收起了戾氣,轉化成一團委屈,哭訴道:「奶,都是芽兒不好,是芽兒吵著肚餓才讓爹爹遇險的。奶走的時候留下的三瓢雜麵,兩頓就吃沒了,芽兒餓得難受,領著芽兒、朵兒去挖野菜,沒想到碰到了一隻碰死樹樁的野雞,爹說芽兒得黃仙姑的庇護,想第二天也碰碰運氣,孝敬奶奶。沒想到碰到髭狗群,芽就和爹爹跑散了,奶,你讓大伯、二伯,大栓哥、二栓哥、大柱哥他們救救俺爹吧,芽兒以後保證不再喊餓了……」
看熱鬧的人群里,一個三十多歲的媳婦子傳出一聲嘆息,低頭對身邊的另一個小媳婦道:「造孽啊,三瓢雜麵,不夠我家漢子和小子吃一天的,這老於婆子讓三房一家七口吃兩天半,這是要餓死人咋的,怪不得只三房的丫崽兒個頂個的瘦,大房、二房幾個都面色紅潤的,感情上,三房似井裡撈上來的孩子,沒人疼啊。老三也是好樣的,上山獵雞還想著老娘,一出了事兒,老於家這是見死不救了啊。」
身邊的婦人撇嘴道:「還不是三房做的事兒不要臉面,你看老於家,哪裡能和鎮上的林家比,蘭芽先是上吊,后是剃度的,這是要作劉家娶她啊。」
先說話的媳婦驚疑道:「我聽說可不是這麼回事兒,說是三丫頭上吊,被黃仙姑救了,黃仙姑讓她剃了煩惱根,以後就順遂一輩子了。」
「你看她哪裡順遂了,弄得於家雞飛狗跳的.……」
「沒有黃仙姑庇護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活著下山?定是黃仙姑顯靈了。」
看熱鬧的人說什麼的都有。
老於頭看了看眼前絲毫不見悲色的幾個兒子,清了清嗓子道:「老三出了事兒,按理是要去尋的,一會兒拿著菜刀,拿著扁擔,小子們都上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不行!!」三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張氏,一個是何氏,一個是於大光,於二光本來也要反對,見有人出了頭,就將到嘴的話又收了回去。
張氏哭著道:「這是要了我的命啊,先失了一個兒子,還要讓四個兒子和三個孫子去陪葬,你這是讓老於家絕後啊,今天要去,我就不活了, 死給你看!!!」
說完,撒潑的在地上一躺,大有滾刀肉任水燙的駕勢。
蘭芽冷眼看著猶疑不定的於老頭,心下一冷,當先進了廚房,拿起一把菜刀,蘭香見了,也拿起檐下的一隻扁擔,身單影只的向院外走去。
「我跟你去!!!」說話之人竟是蘭芽一直看不順眼的於方軍,這倒讓蘭芽出乎竟外。於方軍的老娘方氏上去就給了兒子一巴掌,於方軍卻硬氣的一甩方氏的手,堅定的站在了蘭芽的身後。
蘭芽心裡一暖,就憑於方軍今天這個舉動,以前的恩怨一筆勾消。
「我也去。」旁邊亦傳來一個堅定的聲音,一個十四歲的身體健碩的少年分開人群也跟在了身後。
此人蘭芽見過,是蘭芽去剔頭的殺豬匠的兒子,名叫柳元,柳屠戶一心想讓兒子接他的班兒,所以十四歲的柳元,已經練就了一手的皰丁解牛的本事。
柳氏只是怔了一下,並沒有攔阻幫忙的兒子,只是囑咐兒子去家裡拿了解豬的刀。
蘭芽感激的看了一眼柳氏,柳氏微微點了點頭。
柳元跑回家,將家裡柳屠戶留下的三把殺豬刀全都拿了來,四人準備向山上進發。
剛到山腳,卻見蘭香攙著一身傷的於三光正從前面走了回來,一臉的憔悴與灰敗。
蘭芽忙跑到身前,上下看著於三光和蘭香,見只是皮外傷,才放下心來,心中已經十分懊悔在自己羽翼未豐之時就尋隙卓蕭然和殷如泰,差點害死了父親和蘭香。
於三光被攙扶進了院子,未歇片刻便叫過於大光:「大哥,你快去請郎中,陳大哥為了救我被髭狗咬掉了右手掌,至今昏迷不醒,遲了怕是不妥。」
於大光看了看於二光,於二光又看了看於小光,最後眼睛都盯著張氏。
張氏臉色陰沉道:「三兒,你身上的傷沒有大礙就行了唄,管人家別人幹啥?」
一向話不多的於三光登時來了倔脾氣,大聲道:「娘,陳大哥是救我才受的傷,我怎能忘恩負義?
張氏一瞟看熱鬧未散的人群,怏怏道:「家裡沒錢。給大林看病都花沒了。」
蘭芽看著忙縮回手腕的采荷道:「奶,大姑在這兒呢,周家那麼有錢,拎根毫毛都比咱家的腰粗,借點兒不就成了?要不然小姑拿了金鐲子抵了也成啊?再不濟小姑還有五十兩的過禮錢呢?」
張氏上手給了蘭芽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得卒不及防,登時一片紅凜子就起來了,將蘭芽本來昏覺的腦袋竟打得有些清醒了。
海氏怕張氏再下狠手,忙將蘭芽攏在了身後。
張氏張嘴大罵道:「原來看你是個賠錢貨,現在就是個倒貼的貨,老於家的錢一個錢掰成八瓣花,卻不是讓你養漢子的。一分錢也沒有,要想拿錢,就從老娘的屍體上踩過去.……」
任外面的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張氏死活不吐口了。
於三光失望的看向於採蓮,哀求道:「大姐,你看,能不能……」
於採蓮大手一擺,一臉的冷漠道:「停,在我面前別張那個口,我的錢不是為了養一群白眼狼,將來倒打我一耙。」說完,狠狠瞪了一眼於采荷。
於采荷氣得一甩手,一絲金光閃過,於三光眼前一亮,又看向采荷道:「小妹,你能不能……」
於采荷也一擺手,漠然道:「三哥,你也莫開口了,我還未過門,現在就用了周家的錢,以後我腰桿咋挺得起來,咋主掌中饋!」
於採蓮聽了,當時就沖向於采荷,大罵道:「你過門也是個妾,還想主掌中饋,我撕了你個不要臉的小賤貨!」
想往前沖,身子卻被何氏的胖身子牢牢抱住,嘴裡勸道:「採蓮,都是一家人,莫撕破了臉面。」
於採蓮身子纖細,擰不過何氏,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在何氏的臉上撓了一爪子,大罵道:「你個黑肚腸的,當老娘不知道你打的什麼歪主意?以為小賤人嫁到周家你能得著好?告訴你,周友才就是個摳到骨頭縫裡的主兒,他能讓於家得了便宜?你就等著白送上門吧!搭上一個閨女不說,巴巴的又貼上去一個,一家子傻子!」
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陰狠的瞪了一眼於采荷,頭也不回的走了。
蘭芽見這也不是個頭兒,便沖著身後的柳元和於方軍道:「你們兩個誰能借我點兒錢,給陳伯看郎中, 這個錢算到我頭上。」
於方軍腆著臉上前道:「芽兒,說什麼外道話呢,你的事兒不就是我的事兒嘛……」
蘭芽臉色一沉,怒色道:「於方軍,剛才我是看你很仗義,才把你看做是自己人,莫蹬鼻子上臉,我不怕告訴你實話,上次我答應你,不是真答應你, 而是想好好整治你一番,嚇得你屁滾屁流。現在直言相告,你我之間是絕對不可能的,就像是天與地,蛇與蛙,莫再吹噓你家好吃、好喝、好穿的,豬肉餡餃子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物事。」
於方軍驚得下巴似要掉下來了,想及有人說的黃仙姑的傳言,驚道:「芽兒,你莫不是真是黃仙姑的座下仙童,怎麼會知道我早上吃的是豬肉野菜餡餃子?」
於方軍的眼神由滿滿的愛慕轉化成了滿滿的崇拜,從此對蘭芽佩服之心如濤濤江水,去之不竭,對蘭芽的拳拳忠心如漫漫黃沙,揮之不盡,從此成了蘭芽最有力的追隨者之一。
蘭芽不忍直看被自己蠱惑的少年,默默的抬手,托起少年久久閉不上的下巴,心中默念,騷年,這還用猜嗎,你牙花子上滿滿的豬肉和野菜葉子,撲鼻而來的蒜醬味兒怎麼擋也擋不住。
於方軍回頭哀求的看向她老娘,方氏恨鐵不成鋼的一剜兒子。
於方軍只好向於方勝招了招手,伸出一隻大掌。
於方勝撅著嘴,在於方軍的注視下掏出了左兜里的兩個銅板;
見大哥還在看著自己,又不情願的在鞋窠里掏了掏,掏出幾個銅板錢;
抬眼見大哥還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哭喪著臉道:「哥,我褲襠里的一錢銀子昨天都被你訛走給李蓮花買簪子了……」
於方軍恨得牙痒痒,一腳跺在於方勝的腳面上,踩得於方勝「嗷」的一聲慘叫。
於方軍又從自己身上掏出一推銅板,藏的地方竟然和於方勝如出一轍,訕笑著看著一臉好笑的蘭芽道:「芽兒,你看夠不夠?不夠我晚上回家上俺娘那偷點兒……」
蘭芽登時臉上青烏一片,感覺自己在引誘不良少年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