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死了你的心
幾人坐定,江氏忙讓蘭草又端了一盤子花生粘上來,蘭花和蘭草,一個獻茶,一個獻吃食,臉色紅紅的,讓人一看就是生出了別樣的心思。
付良衡拈起一顆花生粘,細品了品道:「嬸子果然心思巧妙,竟做得這等小巧食物來,聽不言說,如今鎮上賣的花生粘,都是出自於家之手?」
江氏臉色一紅,偷瞟了眼蘭芽和蘭香,見蘭香臉色一白,未說什麼,蘭芽則如同老僧入定般,靜漠不動,遂放下心來,微笑道:「回付公子,這些吃食確實出自於家,我女兒蘭花心靈手巧,技藝還在我之上。」
蘭芽不由得又翻了翻白眼,此情此景,被秦焱一覽無餘,正暗自覺得好笑,只見女孩兒突然將目光轉向自己,狠狠一個瞪視,嚇得秦焱眼皮一跳,慌亂看向別處,不敢直視,心裡卻是跳得飛快。
見眾人各有所需,幾個公子被奉承得眉開眼笑,於蘭花和於蘭草如花似蝶的散發著求偶的味道;只有自己,打獵的價值已經被利用怠盡。
蘭芽百無聊賴的站起身,對張氏道:「奶奶,我表哥還在我家,我得回去給做飯,就不在老宅吃了,以免掃了各位公子的雅興。」
說完,蘭芽應付性的給幾位公子施了一禮,當先向外邊走去,劉清石也推說家中有事,告辭追了上來。
「蘭芽!」
蘭芽眉頭一皺,靜默的看著追得一臉細汗的劉清石道:「清石哥,有事?」
劉清石輕啟貝齒,露出一個羞澀的笑來:「蘭芽,我也不想在老宅吃飯,是周不言和周不語硬拉著我們去的。他們兩個一直想討好付公子和秦公子,秦公子家在洛城,聽說是權貴之家;付公子的外公是知府大人謝大人。」
蘭芽輕輕「哦」了一聲,心下有幾分瞭然,秦公子的身份不得而知,只這個付公子的身份,就足以讓張氏為之瘋狂了。
張氏在四十年前,本是謝縣令府上小丫頭,後來回鄉跟了於老頭。當年年輕有為的謝縣令,如今做了知府,也就是付公子的外公。
難怪張氏一幅奴才模樣,拼著命要將二房兩個孫女推上前,這是要幫她完成「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理想了?
蘭芽沉吟不語,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空前的靜寂與尷尬之息。
劉清石輕咳了一聲,從懷裡掏出幾隻水粉的帕子道:「蘭芽,我見你昨日手受傷了,用一條深藍色的帕子包了,那個顏色太深,上面還綉著狼的模樣,不適合女孩子戴,這是我剛買的帕子,上面有蝶戀花的綉娘繡的玉蘭花,如果不喜歡,我下次再讓綉別的花色。」
蘭芽好看的眉頭又是一皺,步子停了下來,眼睛直直的看向劉清石。
劉清石身上瀰漫著一股書墨之氣,一種沉靜的氣質,如果不對他有所了解,完全會認為他「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可惜,這個於家村「村草」總是做出讓蘭芽倍感失望的事情,這次也一樣。
在劉清石認為蘭芽激動的發獃愣之時,蘭芽朱唇輕啟,現出一絲嘲諷道:「劉公子,我想你定是有所誤會。我有必要和你聲明一下。第一,我管你叫清石哥,與叫大栓哥、石頭哥、柳元哥沒有任何區別,請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第二,我用的籃色的帕子確實是男子所有,但沒有你想的複雜關係,你不用試探,更不用猜測;」
「第三,你昨日才看到我受傷,今日就拿來玉蘭花的帕子,若不是提前準備給我的禮物,那只有一種可能,這種帕子,你是準備送給你的未婚妻-——林玉娘的,『玉蘭花』,取『玉』字同音。」
劉清石臉色登時一片慘白,印證了蘭芽所有的猜測。
蘭芽繼續道:「清石哥,你想的都是過去殘留在你思想中的於蘭芽,你看現在的於蘭芽,和過去的於蘭芽,又有何相同之處?別再執迷不悟了。別說我是一個小小的農女,配不上你一個做學問的童生或秀才,就是我,也不可能為人之妾,你死了心吧。」
說完,不理會獃滯無語的劉清石,大跨步向家中走去。
劉清石心裡鈍鈍的疼,看著遠去的小小的身影道:「正因為不相同,所以才欲罷不能,我,一定會娶到你的,於蘭芽。」
一揚手,手中的帕子紛紛起舞,如一隻只粉色的玉蝴蝶在空中飛舞,一陣秋風掃過,帶著瑟瑟的涼,夾著飛沙,翻卷著帕子,幾個跟頭,幾不可見。
海石頭從鎮上回來,臉上一片喜色。
想吊吊蘭芽的胃口,蘭芽卻一幅愛說不愛、滿不在乎的表情,海石頭顯些自己先憋出內傷,從懷裡掏出一荷包的銀子,扔到炕上。
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道:「按你說的,豬箭齒和豬尾毛給你留下來了,還帶回來豬下水、豬大骨和豬後腿,夠吃一陣子了。大豬去骨稱肉三百五十斤,日月樓按十五文留,得銀五兩二百五十文;小豬留腿去骨稱肉二百斤,柳屠戶免費幫賣,我沒同意,每斤按市價十二文便宜兩文,得銀二兩四百文,一共得銀七兩六百五十文,你過過數。」
蘭芽直接從裡面撿出個五兩銀子,揣在了懷裡,對海石頭道:「這些給你,打獵時你也出了力,另外給柳元拿去一百五十文,他幫用牛車運到鎮上,還要幫你卸肉,親兄弟、明算帳,下次才好再合作。」
海石頭忙不迭的將銀子推了回來,一臉尷尬道:「蘭芽,你這是笑話我,你教給我拳腳功夫,還教會我獵豬,再收銀子,不成了不知好賴之人?」
蘭芽展顏一笑,將二兩銀子收了回來,只將碎銅板又推回給了海石頭,逗弄道:「行,我幫你收著,攢夠了好娶玉露姐。」
海家沒下聘,岳氏沒點頭,兩頭兒都沒拿到明面上來說,但私下裡海家卯著勁兒攢著聘禮,岳氏也沒有再給玉露相婆家。
玉露和海石頭二人也看著挺中意,兩家心下里都是同意的。只是岳氏以前給玉露找婆家的要求在明面上擺著,眾所周知,聘禮之事如果減了,就成了自己打自己的臉了。
現在,只要在海石頭面前打趣玉露,比提他娘孫氏都好使,立馬乖巧聽話,就如此時,海石頭登時紅了臉,慌亂的撿起兔子,去剝皮了。
蘭芽看著暖和的兔毛,不由心思有些雲思飄遠。
冬天馬上要來了,全家的棉被、棉襖也要重新做了。
攢了一夏天的鴨絨,只勉強夠兩件鴨絨襖的,給誰卻成了難題,海氏骨關節不好;於三光經常打柴;蘭香經常上陳家做活;蘭芽經常上山打;大林年紀小體弱.……
一向果斷的蘭芽反而下不了決心了。
想著王安世的鴨絨一定多,眼珠一轉,便再次打起了王安世的主意,而見王安世最好的借口便是酸菜了。
白菜己到了豐收的季節,怕海大壯起疑,於蘭芽派於方軍出面,先領著柳河村短工將大缸洗好擺好,將白菜收好,這才收了工。
一切停當了,蘭芽打發海石頭回自己家裡收玉米,自己則領著包括大林在內的一家人到了新莊子,準備開始漬酸菜。
推開厚重的鐵皮紅漆院門,一片清閑寂聊的氣息撲面而來,空曠而整潔的莊子,肅然而靜默的氣氛,讓海氏怔了一刻,方問道:「蘭芽,你大舅說這個姓於的僱主非常的大方闊綽,我還不信。這下我可信了,不僅雇咱幹活,還讓咱一家老小都來住。「
蘭芽倒是有了幾分驚訝,沒想到自己沒告訴海氏,連於三光和蘭朵也都沒有告訴海氏,這個莊子其實就是於家所有。
看著勿自歡喜的海氏,蘭芽面色尷尬道:「娘,這個莊子的庄契和地契,都是我的名字。之所以放在我的名下,一是王安世擅自做的主;二是因為這個莊子於我,將來有大用處,爹娘和姐弟千萬別心存芥蒂,掙了銀子,再買給你們。」
於三光一臉睦色道:「家裡的銀子本來都是芽兒賺的,我和你娘是惜福的人,你姐和你弟也是知恩的人。」
海氏也沒有因被蘭芽隱瞞而河東獅吼,只是激動的摸著青石牆,眼睛竟不由得紅潤了。
蘭芽忙遞給海氏帕子,忙亂的擦拭著眼淚道:「娘,不是故意瞞你,我保證,這件事兒,家裡除了俺爹、俺大姐,外人除了王安世、於方軍,別人都不知道的。」
不說還好,一說完,海氏一個眼刀飛向於三光。
於三光訥訥了半天,方結巴道:「芽兒,我就來過一次,還是光禿禿的荒地,莊子建成后我也沒來過,你也沒說過啊。」
蘭香亦是堅定的點了點頭,她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還是來找蘭芽救於三光之時,哪有心情觀賞莊子。
蘭芽一臉的委屈,平時分明是拙嘴笨腮的二人,今日竟利落的將皮球成功推回到自己這裡了,最魁禍首又成了自己一人。
蘭芽正了正神情,對一家老小肅然道:「爹、娘,這裡我有用處,不能外泄。若不是我自己忙不過來,酸菜方子還不宜外泄,我是不想現在就領你們來的,住在這裡這幾天,夜裡千萬別出去,尤其是西邊的那個獨立青石冢,千萬、千萬別去,有魂靈遊盪。」
一家人亦恢復了一臉凜色,蘭芽這才舒了一口氣,她就知道,只要一和仙姑或鬼魂扯上關係,凡事就好解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