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過年回節禮
蘭芽用中藥清洗豬尾毛的手登時一頓,狀似無意的轉身,將洗好的豬尾毛掛在倉房裡的樑上瀝干水。
神情怔凝的看著架子最下方的一隻木匣子,鬼使神差的打開來,裡面裝的是一雙紅色的小馬靴和一套紅色的馬裝,這是時下流行的富貴人家小姐騎馬馬裝,行動方便,颯爽英姿,別有一翻風采。
物件的材質一看就是極好的,馬靴應該是羔羊皮,柔軟而舒適;馬裝用的是耐穿的葛布,肘膝等處均縫著皮製護肘護膝。
皮靴和馬裝的尺碼也是剛剛好,連她都不得不佩服卓蕭然的細心,不僅知道自己身量大小,連腳的大小尺寸都不差分毫。
在沒有發生柳紫鳶這件事之前,蘭芽收到這些東西時,她或許是欣喜的;而如今,她突然想嘲笑自己的無知,自己分明就是井底之蛙、一管窺豹、盲人摸象。
她只知道卓蕭然對自己異於他人,卻忘記了,他有他的家仇,他有他的陰冷,為一己之私,他可以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
就如同當初,前一刻還與自己有說有笑,談論著一百單八將,吃著烤鴨蛋;下一刻卻因為一個猜疑,便雷厲風行,命卓二追殺自己,沉了洄流塘。
如今有多溫柔,以後便會有多狠絕,心就會有多痛。
蘭芽眉頭緊鎖,將東西再度扔進了木匣子里,毫不留戀的將匣子丟在了架子的最下層,不再猶豫,出了倉房。
雖然重新界定了自己與卓蕭然的關係,但自己卻不能得罪這個殺神,回禮卻是要回的,表面功夫也要做得,自己也要盡量壓制自己前去質問的衝動,更不能說出柳紫鳶的去向。
卓蕭然除了送自己禮物,還給於家送來了一壇南蕭特有果酒和糕點,蘭芽聞著竟然是檸檬的味道,嘗了一口,爽口酸甜,後勁兒卻是奇大,便不再敢多喝了。
看著殺豬后堆砌成小山的豬肉,饞蟲上身的蘭芽決定做一些香腸,香腸配速食麵,簡直和滷蛋一樣,是人間的絕配啊。
蘭芽只知道做香腸最主要的是外面的一層腸衣,就是豬小腸去掉油脂后一層透明的堅韌的腸膜,怎麼提取卻是不得而知。
好在柳屠戶對豬的了解程度更勝於對自己身體構造的了解程度,蘭芽一說就知道是豬身上的哪塊部位,如何處理。
利落的將豬小腸扯出來,好長好長的三大根,足足能做上上百根的香腸。
柳元按蘭芽說的,將腸衣的污物清洗掉,又將油脂等去掉,還灌了清水,看看腸衣有沒有漏。
蘭芽欣喜的將腸衣泡在水裡,待明日就可以灌制香腸來吃了,海氏則無奈的搖了搖頭,三閨女能說會道、聰明機靈、利落潑辣,還是個運財童子,心中的成算,比自己好上不知多少,只是不太像女娃子,哪個女娃子會對著發白糾纏打結的腸子喜笑顏開的?將來這個親事,怕是要比蘭香還要多波折多坎坷了。
蘭芽哪裡知道海氏的心思,正盤算著各家的節禮回禮。
香腸算一道禮,家裡還剩下一壇半的柿餅,分成半壇裝了籃子。
看著瀝著水的豬尾毛,蘭芽搖了搖頭,本來要給卓蕭然編一件豬毛褙子,這樣就可以防止一般的野獸和刀箭,現在想來,卓蕭然既然能送自己天蠶絲這麼「高端」的寶貝手套,那麼「防暴背心」也不在話下了。
蘭芽決定,還是留給自己最為實在了。
豬毛背心於是換成了一套鴨絨抱枕、護膝暖手,送給老王妃最合適不過。
王安世王家不缺柿餅,就送一籃子香腸和兩套抱枕,待王豐回南蕭送節禮時一併送去。
不過,以蘭芽對王安世的了解,王安世再回北蕭之時,又要纏著自己要香腸的配方了。
第二日,蘭芽便起來做起了香腸,為了提升儲存的時間,蘭芽決定三分之一做成鮮香腸,三分之二做成臘腸。
香腸做起來說簡單很簡單,將肥瘦相間的肉切末,加入蔥、姜、花椒粉、桂粉、鹽、白酒、老抽等拌勻,做成餡料。
將腸衣套在一個充當灌口的竹筒口端,另一頭往裡塞入餡料,直到整條長長的腸衣灌滿,按大小用繩子打好結系好,存有空氣的地方用針扎眼漏氣,隨後就成了一根一根的香腸。
鮮香腸是放到七十多度的水裡慢煮,煮熟后瀝干水份,然後在鍋里放入白糖,微火慢熬,上面放上竹簾,放上香腸,熏上糖色,色澤好、有食慾的香腸便做得了。
臘腸就更簡單,不用煮和熏,直接掛起來陰乾就好。
三頭豬的豬小腸竟做出了五十多根的香腸和一百多根的臘腸,遠遠的就能聞見香味出來。
在吃午飯之時,蘭芽直接切了兩根鮮香腸,吃得丫丫直摸小肚子,一臉愁容。
問她原因,丫丫撅著嘴道:「三姐,都怪你,整日研究好吃的,我都胖了一大圈了,連秋天做的裙子都有些瘦了。」
蘭芽好笑的颳了刮小鼻子,嘲諷道:「誰讓你吃啥 一家貨(1),不吃到盆空不撒嘴,再說,小孩子胖得像個圓球球,掐起來手感才好。」
說完,將魔爪再次伸向小丫頭的臉頰,一掐似要掐出水來一般。
又過了幾日,再過三天就要過年,見臘腸風乾了半成,蘭芽囑咐裝了籃子,一樣裝了十根,又將蘭香做的抱枕弄上兩套。準備齊全,讓鸚鵡給王豐王掌柜送去,叮囑臘腸要再風乾幾天再吃,鮮香腸可以立即吃。
又裝了一份,放在背簍里,親自送到卓家。
一進卓家,卓六見了蘭芽喜形於色,笑道:「猴子,你怎麼來了?」
蘭芽嫣然一笑,指了指背上的簍子。
卓六直接領著蘭芽到了狼嘯院,遠遠的看見,卓蕭然正立於窗前,一襲白色的家居舒適長袍,長發披於肩側,束著一條白色的綢帶,風兒拂過,長發飄起,白帶獵獵飛揚。
美 好的少年卓然立於紅漆色的窗子前,清冷的看著竹簡,任風兒灌進了屋子,形成一室的清涼。
卓六忙跑到窗前,將窗戶推上,嗔責道:「少爺,小心您的身子,自從上次跳落冰潭,您身子就愛惹風寒,抽絲剝繭的不愛好。」
蘭芽靜默的跟在背後,看著迪清的卓蕭然,蘭芽總覺得他的身影有種孑然的寂寞,他的臉色有種近乎透明的蒼白。
將籃子放在桌上,肅瑟道:「這是我家回給卓家的節禮,我們是貧苦農家,當不起卓府的恩待與厚禮。」
少年抬起眼瞼,凝神審視了蘭芽半天,濃烈的眸子,似流光閃動,似寒風掠過,在蘭芽以為少年要發怒的時候,少年卻只是輕輕撼了撼首,用清冷的聲音回道:「好。」
蘭芽皺了皺眉,二人的關係果然又如同冰川般劃清了界線,正是自己想的的最佳結果,只是這樣的滋味著實不好受,蘭芽不由苦笑了一下,以奴婢禮回禮,退出門外。
眼角的餘光瞟見少年的白袍腰間,一條深藍色的中國結,婉如夏花的綻放——那是她曾編給少年褙子上的修飾,竟然被少年挪在了此處。
蘭芽心中溢滿苦澀,原來,「利用」也會如同糖衣毒藥,享用之後讓人依賴成癮、甘之若飴,抽絲剝繭后也會傷筋動骨、痛徹心扉。
少年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遠去的小小身影,直至消失在院門一角,久久不肯回頭。
卓六心疼的叫了一聲:「少爺……」
卓蕭然擺了擺手,打斷了卓六的話語道:「備上重禮,向北蕭王府報信,說本少爺得了風寒,不便親自過府拜年。十五過後我親自去北蕭王府。」
卓六得令退下,蕭然又向外揮了揮手,卓大躍到室內,躬身施禮。
卓蕭然冷漠道:「利用年前到十五這些天,將虎狼營和燕子營帶到狐狸谷訓練,谷裡面被成三郎設得機關重重,勿必在出谷之日有一番新變化。」
卓大答諾一聲,剛要退下,卻被蕭然二次叫住,神情遲疑道:「此次訓練過後,從燕子營中挑兩個持重機靈的,年後我有用。」
卓大得令退下。
蕭然再次將窗子推開,任風兒如猛獸般吹著他單薄的身軀,吞噬他最後一絲體溫。
待月上中天,卓蕭然開始輕咳起來,頭也有些暈暈沉沉起來,拖著沉重的身子返回到榻上,一眼瞟見於蘭芽放在桌子上的兩個包袱,好奇心起的打開包袱。
一對深藍色的方形的軟枕頭呈現在眼前,一角掛著與自己腰間絡子同色同款的絡子,上面綉著兩個不同的精緻的圖案。
一隻上面,綉著嫩綠色的大蟲子,蟲子睜著一隻眼,閉著一隻眼,整個腦袋和板牙佔據了身子二分之一的大小,雖說是蟲子,卻是說不出的俏皮可愛。
這隻蟲子蕭然見過,蘭芽在與他第一次通信時落款處畫的就是它,她管它叫蟲小白。
另一隻靠枕上,畫的卻是一隻被咬了一口的蘋果,紅彤彤的閃著誘人的光芒。
兩隻枕頭放在一處,正是蟲子啃著蘋果的滑稽影像。
蕭然不由啞然失笑,小丫頭,永遠這樣的古靈精怪。
而另一個小籃子里的,卻是香氣撲鼻的吃食,撕下一塊放在嘴裡,似肉香卻又與肉香迥然不同。
少年喝了水瀨了瀨口,鬼使神差的將那隻蟲小白的抱枕攬在懷裡,靜默的躺在榻上,眼睛看著縵縵紗帳,恍然失了神。
……
(1)一家貨:東北方言,就是全部,所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