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和誰成連襟
蘭芽不予理會,借著於家人分食燒雞之時,偷偷打開大氅的暗袋,從裡面抽出一隻房契出來,是一座府城的五進院子的府邸,外加郊外的一個莊子。
蘭芽嘴角一扯,笑紋暈開。從價值上來講,這座宅子比被炸的莊子好上十倍不止,這個王安世,表面上抵毀,實則給自己準備了大禮,他是怕莊子爆露了,於自己危險,給了自己府城的莊子做置換了。
殷如泰拿著草螞蚱出了屋子,方原正站在院子里看著衙役們架著大鍋施粥,見殷如泰拿的螞蚱不由得想要搶過來,殷如泰一臉怒色的將螞蚱收了起來,怒道:「好生無禮!」
方源訕訕的施了一禮,淡然道:「這位公子,小的只是見這隻螞蚱眼熟,所以才問了問,不想衝撞了少爺。趕問,這隻螞蚱是何人所贈?」
他有禮起來,殷如泰反倒不知如何說了,告訴他,怕對方對於家不利; 不告訴他,對方一個和蘭芽相仿的小孩子,自己又未免太過小氣了些。正想著,卻聽見遠遠的一陣腳步聲,丫丫如風般跑到方原面前,牽著方原的手哽咽道:「死方原,臭方原,真的是你嗎?你怎麼都不回來看看大家,我領你去讓三姐罵罵你,你只怕三姐。」
殷如泰好笑的看著兩個身影進了屋子,調侃的著蕭然道:「你的情敵好像又多了一個。」
蕭然聳聳肩道:「不一定,也許如你一樣,成了連襟也說不定。」
殷如泰紅了臉,隨即反駁道:「不一定,我的連襟也可能是魚棠。」
(註釋:連襟,妻子是姐妹的兩個男人,叫連襟。 )
果然,蕭然的臉色綠了,阿泰吐了吐舌頭,趕緊跑離一丈開外,免得被殃了池魚。
蕭然見到魚棠其人,是在晚飯施粥之時,貴人們每人把著一口子大鍋,做著各府裡帶來的各色吃食,與王家、沈家、方家相比,卓家捐的東西卻是分外的怪異,竟然是兩大車的——豬蹄子,看得眾人皆乍舌不矣,不知道如何才能附和。
吳丞驛只好厚著臉皮道:「古語云,以形補形,災民在逃難中,手腳多少有些折損,啃豬蹄正好補補,補補。」牽強的笑容,扯得眼角的皺紋如同豬蹄子上的皴皮。
蕭然親自上陣,新手發著豬蹄子,一幅親民和藹的模樣,見到年輕男子便會問上一句,姓甚名誰,年方几何,那殷勤的樣子,連王安世都看不下去了,尋隙走到蕭然身前道:「你將每個男子都詢問個遍,你要做什麼?是在盤查細作嗎,那滿臉堆笑的虛偽樣子,在對方眼裡,倒像是一個褻玩男子的龍陽君!」
蕭然不言不語,仍舊派發著豬蹄子。王安世見蕭然不答話,沒話找話道:「喂,按你的指示,我已經將裘皮和房契都送過去了,撇清了我和於家的關係,現在就等你撇清關係了,我怎麼覺得你沒有一絲一毫要撇清的樣子呢?」
蕭然仍是不答話。
將豬蹄子遞給身前的一個年青公子,笑著問道:「姓甚名誰,年方几何?」
年青公子登時警惕的捂著衣領,薄怒道:「君子落平陽,不可相輕,不可戲薄,公子請自重。」
蕭然的臉登時黑了,自己只不過是問了句話而矣,至於像對待登徒子一樣對待自己嗎?
肅然的解釋道:「你、想多了。」
年青公子從懷裡拿出匕首,護在胸前道:「從始而知末,從思而見動,公子還是消了不可有、不可得、不可動之心思,多多思及白髮高堂,念及黃口小兒.……」
蕭然怔然看著男子手裡的匕首,冷然道:「你就是魚棠?」
蕭然從上到下審視著青年,青年十八九歲的年紀,皮膚呈小麥色,有著書生的書卷氣,卻身體虯實,不似書生的文弱,一雙丹鳳眼帶著沉靜與不服輸、打不垮的執著。
好一個英氣颯爽、身經歷練、堅韌不屈的青年書生!
聽蕭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又一臉審視的看著自己,魚棠心下一驚,隨即緊張起來,顫抖著聲音道:「公子是跟蹤子棠至此?子棠一生孤苦,只餘一母盡孝.……」
隨即一幅書生貞烈、誓死不從的模樣。
蕭然終於知道練再好的武功也有無用的一天,這秀才氣死人的本事簡直登峰造極、爐火純青,天下無敵。
蕭然臉色鐵青的看著書生護在胸前的匕首道:「這隻匕首世上僅此一把,你是如何偷來的?」
魚棠輕舒了一口氣,臉上緊張的氣氛也得到了緩和,從大盆子里自己拿出一隻豬蹄子,用匕首邊切割著豬蹄子邊道:「施捨也要因地置宜,不可以己度人……」
「匕首哪裡來的? 」蕭然的耐心在一秒一秒的消耗光。
魚棠自顧自的分著豬蹄,仔細的模樣,讓你以為他分割的不是豬蹄,而是世間最美好的玉石。
青年輕鬆的將豬蹄分成四瓣,放在自己粗瓷大碗里道:「公子,義莊里的村民多是老弱病殘,啃豬蹄是啃不動的,最好是切成碎末,放到粥里,這樣即不損失營養,又能普惠眾生.……」
「匕首哪裡來的?」蕭然的臉已經變成豬肝色了。
魚棠神色自得道:「公子,施恩不圖報,不能因有恩於我,就想要索要我的匕首,這匕首.……」
「當」的一聲,魚棠的身子如同紙鳶般被踢飛了幾丈遠,卓六有眼色的又將魚棠提了回來,蕭然已經咬得牙齒山響,陰森森的搶過魚棠手裡的匕首,指著魚棠怒然問道:「再羅里八索,我直接用這匕首殺了你。」
魚棠臉現驚恐之色,蕭然滿意的一笑,誰知書生抓住了匕首刃,哭喪著臉道:「公子,這匕首是我娘子送給我的,雖然還送了我一雙繡花鞋,但多一樣定情信物總歸是好的。」
蕭然的匕首隻是嚇唬他,被他一抓,刀刃竟推進了幾分,在外人看來,自己正在用匕首威脅一個文弱書生,自己精心樹立的愛民形象恐怕就要付諸東流了。
蕭然氣得牙齒直打架,他真不知道這書生身邊的人是如何忍受得了這樣一個奇葩,蘭芽又是怎樣對他念念不忘,連夢裡都要呼喚他的名字,他們,是怎麼認識的?他們是如何定情的?他們.……
每想及此,少年的火氣就一冒再冒。
血已經挑開了魚棠相抗的手掌,血漬殷紅的淌了出來,奇怪的是,身邊竟然沒有一個村民願站出來為他說話。
只一個婦人掙扎著從人群中爬了進來,跪倒在蕭然的面前哀求道:「公子饒命,小兒生性迂鈍,不懂人情事故,有什麼得罪公子的地方,民婦願以身代之,求公子饒了小兒一命,讓他以續魚家香火,盡子之孝。」
魚棠則倔強的一挺脖子道:「娘,你老放心,即使兒子死了,你兒媳也會替兒子盡孝道,讓您老怡養天年……」
蕭然正氣得火大,只見面前人影一閃,魚棠的身子如同石塊般被拋出去好遠,「咕咚」一聲又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只見一個嬌小的人影,飛速一竄就騎到了男子身上,如缽的拳頭如雨點兒般的砸在了魚棠的臉上、身上,嘴裡破口大罵道:「盡孝,盡你媽的孝,忍你很久了。老娘還沒談戀愛、結婚,就先被你說成了寡婦,我讓你定情信物,我讓你盡忠盡孝,我讓你胡說八道.……」
人群登時傳出唏噓之聲,有的人甚至捂住了頭臉,這種疼,真是感同身受啊。
隨著一拳頭一拳頭的落下,蕭然的火氣卻是一分一分的降了,索性抱著雙肩,閑適的看起了熱鬧。
一個小廝飛快的跑到沈家施被的地方,聲音急促道:「大少爺,卓家施肉的棚子打起來了,好像是一個悍婦在教訓自己的相公,打的那叫一個慘烈哦,臉都看不出本來樣子了!你過去瞧瞧不?」
沈輕東輕蔑的看了看破敗的義莊和里三層外三層的災民,搖了搖頭輕斥道:「無外乎是粗魯的鄉野村姑、村夫爭食鬥狠,看了反倒是自降身份。」
沈輕東繼續施捨被子,只是抬頭看時,哪裡還有人來領,都去看悍女爆打迂夫的戲碼去了。
村人們整日里為一口吃的奔命,沒錢去看鎮上、縣裡的戲文子,這個,可是比戲文子精彩多的,最關鍵的是,還是免費的。
沈輕東索性坐在凳子上,看著人群的背影,聽著人群的議論。
一個村夫道:「唉呀媽呀,這可夠疼的,打到臉上了,牙沒打掉吧?這秀才娶這樣的小童養媳可是倒了八輩子楣了。」
一個自認為知道真相的農婦道:「你知道啥呀,亂說,是這個小娘子被來施肉的貴人看中了,自家相公逮個正著,小媳婦惱羞成怒就開打了,看到沒,站到邊邊上,抱著肩看熱鬧的就是姦夫,給撐著腰呢。」
毛立村的一個漢子嘆口氣道:「你們可別瞎猜瞎說了,這魚棠是俺村的,心眼不壞,識文斷字,還是個秀才,就是太氣人了,剛回來那天晚上,俺們村一頭老母豬難產,他說他遊歷時知道用刀剖腹能剖出活豬崽來,結果老母豬和小豬崽全都死了。來義莊頭兩天,俺們村和李村搶水,明明可以好說好商量的,被他一勸說,兩村兒的人都打起來了,好些人受了傷,老李頭兒到現在腿還瘸呢。這個小姑娘是於家村的,別看年紀小,里正不在,都是她說的算,這麼大打出手,肯定是被魚棠氣得狠了。」
眾說紛紜,小廝是個愛看熱鬧的年紀,偏少爺不讓去瞧熱鬧,嘴裡嘟喃著,豎著耳朵聽「故事」,想著剛剛看到了小姑娘騎著爆打秀才的畫面,感覺渾身的血都是沸騰的,喃喃道:「小姑娘長得挺俊俏,看著還有七分眼熟。」
想著一會兒偷偷再去瞧瞧,待再進來之時,蘭芽早己走了,蕭然也走了,小廝反倒撲了個空。
小廝搖了搖頭,到最後也沒想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個小姑娘。
他哪裡會想到,他的眼熟,是因為他看見過上吊而死的於小公子。
沈輕東就這樣與設計他的仇人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