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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無家可歸之人

  燕十三抬起胳膊真要下手,一個豐腴的女子已經沖了上來,照著燕十三的胳膊就咬了下雲,疼得燕十三如被踩尾巴的老鼠,在院中蹦來蹦去。 

  宋瑤月叉著腰,小腹微微隆起,身材有些豐腴,一幅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駕勢,怒道:「誰敢欺負俺夫君,看我讓不讓?」 

  將綁著風狼的網子一收,手裡牽起網口繩子,向院外走去,風狼急道:「臭婆娘,你當是牽驢拉磨呢?還不快放了老子出來?!」 

  女子瞟了一眼漢子,撇撇嘴道:「放你做甚?四處打野食,不甘寂寞?!」 

  風狼瞪圓了眼睛怒道:「老子倒是想打野食,有那個條件嗎?現在連家食都混不上了!還不快把鑰匙要回來!!!」 

  女子摸著自己的小腹,不屑道:「休想哄我,我現這個身子用不上,別妄想。」說完,如牽著毛驢般的出了院子。 

  蘭芽聽著漸行漸遠的話,長舒了一口氣,真怕宋瑤月抵不住誘惑,向自己要那該死的鑰匙,這東西,現在根本就不在自己手裡好嗎? 

  海氏聽著外面的對話,眼睛更紅了,淚水撲漱漱的落下來,不敢打懷孕的蘭芽,氣得直打蘭丫道:「這殺千萬的色痞,已經有娘子了還強要了我家芽兒幹啥?這可如何是好啊!!!」 

  哭得這叫一個昏天黑地,蘭丫白挨打不也吭氣,蘭芽趕緊拉住海氏,尷尬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樣……」 

  海氏已經擺了擺手道:「別安慰我了,我知道,我了解,我娃兒的命苦啊……」 

  蘭芽:「.……」 ……

  風雪交加中,三個瘦小的身影踏雪而行,向於家村方向匆匆而來,任北風如何的吹,雪花如何的凜冽,也阻擋不住他們歸鄉的步伐。 

  漸行漸近,三個身影非是旁人,是參軍而返的於二光、於三光和於小光三兄弟,忠義王獲勝后,與秦國簽訂了友好條約,蕭軍進行了大規模的裁軍,做為毫無戰鬥經驗的后征的北蕭兵,首當其衝,被裁了回來,而於三光被偷偷收編在南蕭王軍中,隨同裁軍一同回了鄉。 

  風到遙遙的炊煙升起,兄弟三人有種劫後餘生之感,覺得若是餘生不再起戰亂,只要這樣靜靜的過鄉村的日子也是極其幸福的。 

  兄弟三人急匆匆先回了於家老宅,準備先拜見爹娘於友善和孫氏。 

  輕輕推開院門,院內還是如臨走時一樣,被掃得一塵不染,院子的角落裡,堆砌著被凍得起了冰茬兒的豬食盆子,豬圈裡,胖胖的豬羅吭哧哼哧的拱著石制的豬槽子,啃得那樣艱辛,卻又有滋有味兒。 

  雖然只去了幾個月,卻又似恍然隔世、倍感親切。 

  劉氏抱著閨女從屋裡向外探了探頭,又縮了回去,激動的嚷道:「爹,娘,你們看誰回來了?」 

  張氏披著表面棉襖跑了出來,見到二光和小光臉上閃現一絲激動喜悅,再看到於三光時,眼淚竟突然摒發出來,趿拉著鞋跑到於三光跟前,用雙手顫抖著摸著於三光布滿胡茬兒的臉,激動道:「三兒,你不是,不是掉落涯底了嗎?怎麼還活著?」 

  這是於三光第一次從張氏這裡得到久違的真情,眼淚打著轉,笑道:「娘,俺沒死,是南蕭王救了俺,一直留在他的軍隊里,啥活兒也不幹,呆著就是活兒,你沒看俺都胖了一大圈了嗎?若不是這一個月風塵僕僕的趕路,兒子都胖成財主了。」 

  張氏在於三光和另外兩個兒子身上巡視了兩遍,發現於三光確實比於二光和於小光的精神狀態要好很多,與他相較,於二光和於小光可以用瘦苦枯槁來形容了。 

  一向木訥的於友善笑著懟了懟老婆子手肋,指了指淡得出鳥的嘴巴道:「老婆子,兒子們都回來了,如此大喜的日子,晚上加個肉菜吧,將媳婦和孫子們也都找來,難得一大家子從來都沒聚在一起了。」 

  張氏高興的點了點頭,江氏在身後卻一懟張氏的后腰,張氏後知後覺得的偷窺著於三光的眼色,看得於三光渾身發毛,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過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張氏才對江氏道:「去大宅子請海氏和孩子們過來吧,連賠錢貨……魚白也一道請來,別找紅杏了,即使蘇喜死了,她也做了蘇家的人,就是她以後死了也不能入老於家墳塋地。」 

  聽得於三光雲里霧裡,於友善哀嘆了一聲,才對於三光道:「三兒,你去南蕭打仗的時候,傳回來你和魚白戰死跌落滄瀾江的消息,東花娘幾個被王家趕了出來,紅杏不讓進門,改嫁了蘇喜。東花幾個暫時住在了柳家。」 

  雖然到了卓家軍后,於三光再也沒有見到過魚白,但他沒死他是知道的,所以,這個消息不算震驚。 

  於三光震驚的是紅杏改嫁的爆炸性消息,轟得他暈頭轉向,自己只不過走了四個多月,「死訊」傳回來頂多不過兩個多月,紅杏竟然耐不得寂寞,改嫁了?還侵吞了於家的房子,趕走了元配海氏? 

  任於三光再憨厚也不相信此事是真的,定要自己好好證實一番。 

  於三光匆匆趕回了於家。離得越近卻是腳步蹣跚猶疑,冷靜下來的他知道,這件事情,孫氏不可能騙自己的。 

  院子還是那個院子,與自己離開時,別無二致,杮子樹還是那株杮子樹,上面還有當年三閨女做的木房子,唯一不同的是,當年自己逢雪必掃出一條捷徑來,而此時,裡面布滿了層層的白雪,連個可以通過的路徑都沒有,了無生氣。 

  於三光在門前駐足不前,於友善已經攆了上來,拉住舉足要進院的於三光,悲凄道:「三光,你這是何苦呢,怕你難堪,爹所以沒說全,紅杏改嫁前,你娘打她,要領回二欣咱於家的骨血,紅杏那婆娘說死不放手,還說二欣不是於家的骨血,是蘇家的,全村的老少爺們都聽得真兒真兒的。」 

  於三光眼紅如赤,終是沒的推開那扇門,深深嘆了口氣,不確通道:「爹,東花沒做出有辱貞節的事兒吧?」 

  於友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東花一直在守節,只是對老宅頗有成見,遇到事兒了,也沒有到老宅求助,過年的時候給老客也送了孝順銀子,你娘有些後悔,但老人嘛,抹不下臉來,只讓你二嫂打聽著消息,關係一直沒緩和。還有、還有.……」 

  於友善接連說了好幾聲還有,也沒有說出下文。 

  於三光已經被接二連三的消息轟得麻木了,問道:「爹,你就說吧,我挺得住。」 

  於友善長嘆了一口氣道:「蘭芽,沒有死。」 

  「.……」於三光似忘記如何呼吸般,半天沒有反映過來,半天才問道:「她,她不是燒死了嗎?」 

  於友善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為啥 ,劉縣令捉拿她的時候,我們才知道,魚白,就是蘭芽。」 

  「.……」 

  原來,如此。 

  一切如此的理所當然,一切又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因為蘭芽是魚白,所以對自己梳理隔膜,不假言色;因為蘭芽是魚白,所以對海氏娘親幾個倍加親昵,不遺餘力;因為蘭芽是魚白,所以才在戰場命懸一線時,對自己傾情相護,她雖然不喜自己,甚至怨恨自己,但是,她,還顧念著一絲骨血親情。 

  原來,這裡不是於宅,而是魚宅,不願再稱呼為於蘭芽的魚白的家,於三光突然覺得,紅杏改嫁蘇家,海氏寄居魚家,現在,自己真的成了一個無家可歸之人。 

  怏怏的再度向老宅走去,登時佝僂得如同一個老人。 

  於友善長嘆了一口氣,一輩子木訥的老爺子,終於鼓起了勇氣,敲開了魚府的大門。 

  門環洞開,一臉陰色的燕十三瞟了瞟於友善,不屑的瞪了一眼,叫道:「你找誰?」 

  於友善明顯感覺到了對方的煞氣,瑟縮著退了兩步,與燕十三保持了安全距離后,才低聲道:「小的求見於小姐。」 

  燕十三點了點頭,回過身喊道:「鷺兒,有人要求見小姐,見還是不見?」 

  鷺兒應答了一聲,探了探頭,見是於友善,又退了回去,稟告魚白和海氏去了。 

  於友善如此木訥的性子竟然要見自己,顯然超出蘭芽的認知,將於友善讓進了宴客廳時,客氣的讓下人們奉茶和糕點。 

  於友善臉色現著一絲不自然,屁股只坐了椅子五分之一不到,讓人懷疑他馬上就會從上面跌落下來。 

  於蘭芽輕輕咳了一聲,於友善緊咬著下唇,終於下定了決心道:「蘭、魚、魚管家,三光從戰場上回來了。」 

  蘭芽無所謂的抬眼看了於友善一眼,潛在意義很明顯,他回來了,與我何干? 

  於友善尷尬的攪動著手指,空氣陷入一種詭異的靜寂。 

  他不說話,蘭芽也不說話,如老僧入定般,又像是相互較力般,直呆得於友善在這大冬天裡,汗流浹背,心焦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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