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再婚
自從確定胡嬸不再回來后,也有人給樓三叔做過媒,可惜未嫁過的女子,嫌樓三叔又窮又矮又有孩子;守了寡的女人,樓三叔也怕人家命硬克夫,擔心自己小滿難以養大,還有幫人家養孩子。樓三叔續弦的事一拖再拖,做媒的也不甚熱心了。
後來我到了鎮上住校念中學,每周末回家一趟,樓三叔的事情不大知道了。
有一次周六回家,到家已過了中午,阿爸、阿媽干農活尚未回來,豬圈裡的豬餓得嗷嗷叫。我便挑豬食去喂,路過樓三叔的廚房時,看見一個女人半蹲著,拿著火筒往灶里吹火,也許是爐膛小柴草塞得太多,也許是柴火濕,濃煙彌滿了廚房,從窗口冒出來,女人被煙嗆得直咳嗽。
那個女人是誰呢?樓三叔沒有姐妹,女人的年紀似乎比樓三叔大,有點胖。
我問阿媽,阿媽只是說:「小孩子家別管那麼多事,好好念你的書。」
我不知道我該叫她嬸,還是該稱呼她什麼,好象也沒正經和她打過招呼。
傍晚時,家家都到小河挑水,我們幾個同齡孩子年紀不大也不甘示弱,挑不滿桶也挑著半桶晃晃蕩盪搖回家。背地裡她們都叫那個女人「撈婆」,好象是外地來的不會說本地白話的女人的意思,也好象這個稱呼里含著一些輕蔑的語氣。可我和那女人在窄窄的田間小路相遇時,她總是客客氣氣的,早早側身立著,讓我先過去。
樓三叔的精神好象更足了,當朝陽爬上山頭,向村莊投射第一縷陽光,理髮店的門就開了。夕陽西下,炊煙裊裊時,樓三叔的店才關門打烊。
那年學期末回家,經過樓三叔廚房時,沒見那女人,房門斜掛著鎖。我納悶兒,提著一桶衣服去河裡洗。
小河的竹林底下有幾塊大石頭,大家都愛坐在那一邊洗衣服,一邊聊天。
阿桂搓著衣服,說:「嘿!你們知道嗎?樓三刀家的撈婆走了。」
「走了?那樓三刀不是虧了,當初他花了800元錢嗱。」阿七婆可能頭庠了,雙手又沾滿了肥皂泡,她用力地把手伸到頭頂,翻過手背蹭了幾下,幾滴泡沫落到頭髮上。
蓮五嬸說:「那女人是貴州人吧,我們這裡沒錢叫窮,她那裡連吃的都沒有才真叫窮!她原來男人老打她,她逃了出來。誰知給人拐到這了。女人,到哪都難……」
阿七婆又伸起手蹭了幾下頭頂,頭髮上那幾滴肥皂泡剛散成了泡沫星子,又沾幾滴更大的,問:「前陣子公安局來人,要把她遣送回家,她不是說不願回去嗎?」
「她家裡還有三個崽,那有娘不想兒的。老公雖不好,她也想回去看看娃兒。」蓮五嬸的衣服搓完了,放在河裡漂洗。那白白的泡沫一進河裡,翻滾幾下,散了。河水還是那麼清澈。
「早上樓三刀送她去坐車,還給了她路費。樓三刀真傻,那撈婆說不準不回頭了。」阿桂說。
她們說的真准,那女人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