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新房

  讓樓三叔更想不到的是，這一年春節過後，他的兒子和兒媳小滿夫婦沒有象往年一樣外出打工，他們還要把多年積攢的錢拿出來，承包村裡的兩座荒山，準備開荒種果林。樓三叔強烈反對，祖祖輩輩在山啊田啊刨來刨去，也沒搞出啥名堂，看那家那戶不是在外面攢了錢回來蓋新房，現在房子不蓋，還把辛苦攢下來的錢貼進荒山，不是傻子，就是神經病。可小滿根本不聽他的，一意投進了山裡。

  樓三叔覺得自己老了，他不明白年青人在想什麼，也不能左右他們幹什麼了。

  小滿夫婦在山上搭了一間屋，整日在山裡忙。樓三叔原就不太能幹農活，加上年紀大了，只好留在老屋裡帶孫子金生，串串門，嘮嘮閑話。有事沒事叨著叨著就扯到孫子的問題上，有的偷生了二胎、三胎的人家給他出主意，也有的只生了一胎的人家勸他看開點，他有時候也在小滿的面前叨嘮，可他的話就象石頭掉進了村外的黃華江，無聲無息。

  又是春節了，小滿承包的山地里李花盛開，一茬茬潔白的三華李花掛滿了樹梢、樹杈，雞在樹底下啄食。

  去年，小滿用賣果和賣雞的錢蓋了一棟三層小樓，樓三叔一家也搬出了老屋。今年春耕，小滿提出不種田了，把自家的田讓給別人種。樓三叔想不通，鬥地主、分田地，農民日夜盼望的不就是有屬於自己的田地嗎？農民不種田，還叫農民嗎？小滿的理由很簡單，現在水稻生產的耕整、插播、植保、排灌、收割等全過程都可以採用機械化操作，一台聯合收割機只用兩、三分鐘的時間，便收割完一壟水稻，那他何不讓出稻田給別人種，同時用田與別人換多一些山地，擴大果園規模。自己專心種果，果園上了規模，經濟效益更好，還愁沒有糧吃？

  樓三叔覺得自己真的老了。他的兒子就象一頭犟牛，他拉不回頭，也追趕不上。可他又隱隱約約覺得兒子小滿走的路沒什麼錯，只是他接受不了。

  小滿夫婦開著摩托車進山去了，他們晚上不回來。樓三叔做熟了晚飯，站在新房前大聲吆喝：「金生——，快回家吃飯啰┅┅」

  小河裡遠遠傳來「噯┅┅」

  兩個聲音散漫到空中，空氣中飄浮著草木氣味，河水氣味，還有炊煙氣味，蛙聲起來了，村莊的黃昏是那樣溫柔、美麗和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