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年壽
巨大的廣場上，季遠剛一睜開眼，就看到前方夜空中懸浮著一塊碩大的電子屏幕，上面輪迴滾動著鮮紅字體，同時，一道冰冷而響亮的電子女聲響徹在整座廣場上。
「元旦來臨！為慶賀我司成立一百三十一周年，凡我公司用戶，一律無條件贈送半年壽！以下為用戶名單！」
接著屏幕下方出現一連串密密麻麻的用戶名。
「阿瑪尼小仙女，+1年！」
「霓魔人，+0.9年！」
「偉大的王二狗，+0.85年！」
「請給我未來，+0.75年！」
……
用戶名單堪稱海量，滾動速度又快，季遠只看到頭先幾個名字，後面就看不清了。
名單列表過後，城市的上空又出現一塊巨型虛擬屏幕，上面刷新著市民們的各種感恩祝福。
「感恩萬壽公司！」
「感恩，又得半年壽糧！」
「又是新的一年，殘喘歸來，感恩！」
「……」
在季遠周圍，到處都是過節的人群，整座廣場非常熱鬧，在虛擬現實的裝飾下，現實世界一如既往的夢幻多彩。
每個人的頭頂，都像過去電腦里遊戲人物般懸浮著簡單的虛擬信息，空中時不時還會彈出各種對話框，廣場各處會出現各種虛擬人物，精靈、神明、惡魔……甚至在廣場上空，還有一輪巨大足以遮蔽半座城市的虛擬月球，上面有月宮、桂樹、嫦娥、玉兔……
季遠正看得出神，一隻手在他前方晃了晃。
「阿遠？發什麼愣啊？」
季遠這才回過神，注意到身邊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
「爸！媽！」季遠叫了聲，有些不知所措，「我為什麼……還活著？」
「你當然還活著，」還沒等季遠父母開口，冷漠的聲音從遠處響起，季遠看去，就看到一身著黑色西裝的冷漠男人。
「沒有你爸媽，你早死了，好好珍惜這難得的復活機會，」西裝男人面無表情道，隨即再不看季遠，和季遠父母打了聲招呼后，直接離開。
「復活？」
季遠一臉錯愕。
「今天是元旦日，也是你續命的日子，小遠你忘了嗎？」季母安瀾笑著道。
「我當然記得……但我明明已經用完了所有續命機會……」季遠依舊不解。
季東航微笑道：「你是沒了續命機會，但你還有我們啊，爸媽怎麼可能看著你死呢。」
季遠看著兩人，突然他想到了什麼，抬頭一看，這才注意到父母頭上的虛擬信息，頓時驚恐地睜大了眼。
虛擬信息，包括一個人的姓名、昵稱、身體素質、位置坐標等等，在這些信息上方，也是最顯眼的位置，還飄著一串亮紅色數據，每個人的數據都是不一樣的，可如今，他們一家三口的數據卻一模一樣，都是「00年：12月：30天：23時：57分：45秒」。
這串數據，被稱為壽命點數。
每個人天生自帶壽命點數，無法隱藏，無法更改，只是長短不一，顏色不一。
如今的世界，現實和虛擬高度結合，一切虛擬物品、景象都能被模擬，甚至到了足夠以假亂真的地步。
這裡的模擬，不僅僅是模擬虛假、虛幻之物，還包括各種抽象、規則、現象這類無法實際感知的東西。
其中就包括人的壽命，都能被控制虛擬，成為商品售賣，超級科技可以在人剛出生時，就直接計算出其壽命長度，精確到秒級，換算為壽命點數，一些富豪如果想長命百歲，甚至想活到兩百歲，三百歲，只要付得起價錢，充值足夠的壽命點數，就能活到。
不過，現今多數人品均壽命還是在九十、近百歲左右，畢竟壽命點數實在太昂貴，一般人根本買不起。
而季遠，很不幸，原本他和正常人一樣，壽命點數是足夠他過完一生的，甚至以他的條件，要是足夠努力，成為人上人也不一定，父母對他也抱以巨大的期望。
可這一切，都在三個月前的一場虛擬測試中，被摧毀得一乾二淨。
是的，高度擬真的虛幻，是足夠要人命的！
如今，因為復活季遠，季遠一家三口只剩下一年的存活時間。
「你們用自己的壽命點復活了我！」瞬間明白了事情經過，季遠恐懼道，同時也感到深深的愧疚和自責。
按理說，沒了續命機會，季遠本該死去。
可季東航和安瀾怎麼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孩子送死，早在知道季遠活不過去年時，他們便做出決定，用兩人各自幾乎全部的壽命，向萬壽公司換取一次復活季遠的機會。
這種復活機會珍貴無比，一般人很難得到，幸好季東航有好友在萬壽公司工作，通過層層關係，這才換來一張稀有的復活券。
可即便是復活券，要想使用它也必須復出昂貴的代價，一旦使用，復活者與被複活者雙方都一律只剩下一年壽命，所以夫妻兩人一直瞞著季遠，直到現在才說明真相。
「爸，媽，」季遠心痛無比。
兩人明明還有五六十年的壽命，可為了復活自己，到頭來全部獻給了萬壽公司。
這一刻，季遠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快崩潰了，他死了無所謂，可連累了父母，這讓他難以接受。
季東航拍拍兒子的肩膀，笑著安慰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爸媽怎麼可能親眼看著你去送死，你是我們生命的延續，就算我們死了，你也不能死，如今你已復活，現在該想的，應該是怎麼掙取更多的壽命點，爸爸媽媽都還等著你能讓我們長命百歲呢。」
話雖這麼說，季東航和安瀾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可季遠心中還是自責不已，同時也更加憤怒。
他參加的是學校內部的測試，安全度很高，可還是不幸中招，甚至壽命點數都全部清零，為什麼？
能力太差？太過弱小？不是，真正的原因，是背後有人陷害他。
而害他的人，正是被季遠一度視為生死好友的人，莫廣麟！
季遠，莫廣麟，兩者學習成績差不多，專業課也是數一數二，同為長壽市第一中學風雲人物，按照正常情況下去，兩人鐵定都能進百歲學院。
百歲學院，那是百歲區最好的大學，兩人所在的長壽市就在百歲區內。
整個百歲區共五十多個市，卻要共同競爭一千多個錄取名額，這也就造成，每個市得到的名額都不多，去年長壽市分到的名額更是可憐，才十個，可長壽市中學就有十幾所，根本不能平分，是以往年都能得到兩三個名額的長壽第一中學，今年只有一個進入百歲學院的名額機會。
這造成，季遠和莫廣麟，兩者註定只有一個能上百歲學院。
最後的半年裡，兩人各自發力，季遠可謂是拼盡全力，而結果連他都意想不到，原本他和莫廣麟的天賦、各方面素質都相近，成績也難分高低，可這最後半年，他的成績居然又上升一截，兩人的模擬測試分數，一度拉開近五十分。
按照這個勁頭髮展下去，季遠鐵定能進百歲學院。
對此，莫廣麟雖然不甘，可也只能默默接受。
看著昔日的好友日漸沉默，甚至和自己的關係也漸漸疏離，季遠也有些不好受，可進入百歲學院一直是他追求的目標，他不會因為這點情誼放棄。
但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在最後的一次模擬測試上，莫廣麟眼紅了，瘋狂了，不惜一切，害了他。
最後一次模擬測試擬真度很高，甚至市政府還專門為學生們開闢了測試空間。
那次測試，始一開始，季遠和莫廣麟以及少數幾個學生直接進入空間深處，瘋狂拿分，那一次，季遠因為拚命，直接將第二名的莫廣麟拉開近八十分。
莫廣麟雖不甘，但也緊緊跟隨。
就這樣，兩人一路過關斬將，一次次受傷，最終竟來到測試空間的最深處，這在從前，兩人想都不敢想。
要知道，測試空間最深處的難度設定，是連大學生進入都有重傷危險的。
校高層一監控到兩人都進入最深處空間，雖然各個震驚，可還是立即採取行動準備將兩人保住，畢竟那裡的測試環境，就連監控都失真，如果季遠和莫廣麟有什麼損失，他們承擔不起，且莫廣麟背景深厚，一旦出事，或許連長壽市高層都要震蕩。
可等到他們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季遠重傷垂死，在他身邊，莫廣麟浴血而立。
沒人知道兩人經歷了什麼。
昏迷了一周，等季遠再醒來的時候，絕望地發現自己的壽命點數竟已全部清零，各方面素質也回到初始階段，連初級生可能都不如，要不是學校領導乃至市政府歉疚，極力保住了季遠，或許他早就死了。
一中的風雲人物幾近夭折，這一消息傳出，整個長壽市都為之震動，調查結果還未出來，人們就紛紛猜測，矛頭直指莫廣麟。
「不堪重負」的莫廣麟臉色蒼白地站了出來，猶豫著道出了「真相」。
而他口中的真相，卻是他一心一意關心朋友安危，而季遠卻喪心病狂，在測試空間深處對他暴起攻擊，他的實力比之季遠原本就稍弱一籌，而且季遠又是偷襲，根本無法躲避，危急之際，好在莫廣麟家裡曾經給他一枚夭壽符，使用后直接將季遠壽命點數清零，這才得以自保。
雖然莫廣麟表現的很憤怒也很悲痛，可畢竟是一面之詞，學校努力查找監控記錄，可不知什麼原因，監控記錄早已損毀，無法判定這次事件誰對誰錯。
而對此，醒來的季遠並沒有做出任何解釋。
「損毀？」聽到這個消息，病床上的他只是閉眼冷笑，都不用猜他就知道肯定是莫家在背後搞鬼，沒有監控作證，他解釋再多也沒用。
只是讓他痛苦的是，一直被他視為好友甚至知己的莫廣麟竟然會對自己出手。
莫廣麟受到重創不假，可根本不是他造成的，兩人等待校方接應的過程中，莫廣麟太過放鬆遭遇了危機，如果不是季遠出手，說不定他都有隕落危險，可就在季遠幫他抵擋危險之際，莫廣麟突然從背後對他動手，使用了夭壽符。
夭壽符雖然比不上復活券，但也算珍貴，更何況高中生是禁用這類危險品的。
季遠都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劇痛失去了意識。
雖然事後莫廣麟也因攜帶違禁品遭到了一定處罰，可那處罰，怎麼能和季遠遭到的創傷相比。
只是季東航安瀾再是不甘，也敵不過莫家在幕後干涉，到最後，季家更只是得到一筆微薄的安撫金，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之後的三個月，別人為了高考努力衝刺，季遠只能呆在家裡，靠父母續命度日，整日鬱鬱寡歡。
他恨極了那莫廣麟，卻什麼都做不了。
直到上個月，他聽到莫廣麟如願以償考入百歲學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