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蠱斗
「好了,我們扶裴先生回靈堂吧。」戚路說話的時候,丁曉嵐已拿出手巾給裴力平包紮傷口。
「不用!」裴力平氣如遊絲地說:「二位,等下還是去我家坐坐,我也好把養蠱的事向你們詳細說明。」
「這也好。」
裴力平先回靈堂向打麻將的親戚們交待了幾句,就急走過來邀請戚路兩人去他家。
一進裴力平的家,丁曉嵐就信服了戚路所說的話,他家裡簡直是一塵不染,乾淨到認為主人是個有潔癖的人。
「感謝戚大師幫我找回寶蠱,不然明天只怕我也要魂歸地府去見亡妻呢。」三人剛分賓主落坐,裴力平又連忙起身再次向他致謝。
「小事一樁,不必客氣。」
裴力平問:「我這寶蠱藏得極其隱秘,就連家人也不得知,大師又是如何能找到?」
戚路輕說:「說來也是巧合,我白天幫你抬傢具下來的時候,被這小東西鑽進了體內……」
「啊!」裴力平驚問:「我的寶蠱沒有傷害到你吧?」
「沒事,不過逼它出來倒是費了一番工夫。」
裴力平深有歉意地說:「唉,都是家遭不幸,讓我疏忽了餵養,才讓它從瓶中鑽出四處覓食。還好它碰到的是大師,要是換作別人,不死也要脫層皮。」
戚路正色說道:「我勸裴先生小心看管此蠱,倘若再有遺失,將會危害無窮。」
「大師教誨得是,我定當謹記在心。」裴力平起身走到客廳的左角,那裡放著一個冰箱。他雙手稍一用力就移開了冰箱,戚路好奇地跟過去查看,發現牆後有個暗門,顏色和牆壁的乳膠漆一般雪白,常人不注意還真是看不出來這有個暗門。
裴力平把暗門打開,裡面有兩個幾寸長的青花小瓷瓶,他把它們全拿出來后返回客廳把瓷瓶放在了三人就坐前的茶几上。
「二位稍等,我先解決寶蠱的食物。」裴力平邊說邊用他那富態的手拽出其中一個略小一點的瓷瓶的瓶塞。
明亮的燈光下,瓶口處探出一個雪亮如銀的小蛇頭,先是謹慎地伸出蛇信不停的四周試探,接著瓷瓶晃動了一下,它從瓶口鑽出,穩穩的落在了桌上。
丁曉嵐嚇得渾身發抖,身體不自覺地挨近了戚路。她實在是沒想到這麼小的瓶子里竟然能裝進這麼大的一條蛇。
這條蛇足有近一米長,頭是純白色的,全身則布滿黑白相間的環形花紋。隨著它肥長的身體盤踞在桌面上,整個茶几變得狹小無比。
戚路用手輕拍下丁曉嵐的香肩,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後笑問裴力平:「銀環蛇?」
「嗯。」裴力平低聲說:「它可不是普通的銀環蛇,而是雲南的珍稀品種銀報應啊。」
戚路微微皺起了眉頭,銀環蛇本就是劇毒無比,這銀報應毒性更為猛烈,能達到見血封喉的地步。凡被它咬過的人,不到一分鐘就因呼吸困難心悸而死,根本來不及醫治,因此民間謠傳它是上天派來懲治惡人的死亡使者,故有報應之稱。
此刻這條銀報應蛇正挺著脖子,除了口中那不停伸縮的蛇信,身體卻是一動也不動。戚路見它這副乖巧模樣也放寬心來,想必是裴力平事先給它下了咒,所以這蛇才不會亂動。
「丁小姐,請不要害怕,它馬上就會成為寶蠱的腹中餐。」裴力平開始含糊地念起咒語來,戚路就是豎著耳朵也沒法聽清他念的是什麼咒。
那銀報應像是受到感應般,蛇頭開始不停地擺動,然後突然停住了,蛇眼直瞪著裴力平,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哇!」裴力平竟然一口穢物吐在了桌子上,丁曉嵐厭惡地掩起了鼻子。
穢物居然活動起來,最後變成那隻讓丁曉嵐熟悉的金色蟾蜍。
銀報應像是察覺到了危險,它整個身子都弓立起來,虎視眈眈地盯著金蟾蜍,鮮紅的蛇信子在簌簌地響。
金蟾蜍像人一樣直立著,嬰兒似的小手舞蹈般地擺動,站立之處開始蕩漾著一圈圈金色的漣漪。
驀地,銀報應率先向金蟾蜍發動了攻擊,它張著大嘴直朝金蟾蜍咬去,卻被金蟾蜍閃身躲過。
銀報應瞬時改變了策略,它把身子一卷,就死死地纏住了金蟾蜍的身體讓它動彈不得。金蟾蜍奮力掙紮起來,蛇蛙相互爭鬥,片刻間就滾落到茶几下的木地板上。
丁曉嵐嚇得站起身來,身子縮成一團,手抓緊了戚路的胳膊。
戚路輕摟住丁曉嵐,對裴力平說:「我看你的金錢蠱不敵這條蛇啊。」
裴力平淡定地回應:「勝負尚未分曉,大師不妨靜待結局。」
銀報應的身子越纏越緊,蛇嘴再次張大,都能清晰地看到它嘴裡那兩顆毒牙。眼看金蟾蜍就要落於下風,它的身體也變得細長,像一隻醜陋的娃娃魚輕鬆地從蛇身中鑽了出來。
那雙粉如嬰兒的小手不知何時已成利爪,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這雙爪子緊緊地抓住銀報應的七寸之處,蛇血順著蛇的身體如噴泉般狂瀉而下。
蛇身劇烈地擺動起來,在地上不停地翻滾,但怎麼也沒有辦法甩掉鉗住自己的金蟾蜍。
又相持了分把鍾,銀報應的力氣越來越小,金蟾蜍也把口張開了,蛙口裡居然是兩排鋒利如鋸齒的獠牙。就在戚路兩人驚訝之時,金蟾蜍已經開始撕咬起銀報應的身體,邊啃還邊吃嘴裡的血肉,連蛇骨都不放過,彷彿這條銀報應全身上下對它來說都是美味。
丁曉嵐見到蛇血肉模糊的慘象,胃裡突泛起陣噁心,強忍著才沒有嘔吐出來。
金蟾蜍終於把銀報應吃得連一點殘渣都不留,它雪白的臉皮鼓得像一個圓球。直到此時,裴力平才露出笑容,他把另一個青花瓷瓶打開了,嘴裡又念起含糊的咒語。金蟾蜍隨著咒語聲化成一道金色的煙霧鑽入瓷瓶中,裴力平立刻停止了念咒,把瓶塞嚴密地蓋好。
戚路冷眼說道:「裴先生,每次都餵食一條銀報應,真可是大手筆啊。」
「大師說笑了,若不是這幾日家中突發變故寶蠱餓的發昏,我也捨不得喂此稀物。平常都是每周喂它一次龜、蛇、蟾蜍和蝙蝠,這些東西乃常見之物,我尋來也不費工夫。」
戚路明白了,為什麼這隻金錢蠱會化身蟾蜍與蛇的形態,原來是跟裴力平餵食的活物有關。 這幾種動物,恰又是中國傳統中招財進寶的象徵,裴力平養肥此蠱,生意自然是做的風生水起。
「裴先生,你不覺得蘇女士的死有些意外嗎?」等裴力平把裝蠱的瓷瓶放回原處藏好后,戚路終於轉入了正題。
「意外?」裴力平睜大了眼睛,隨即又恢復了自然,他輕聲嘆道:「確實很意外,我怎麼也無法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如果你對妻子的死因有懷疑,其實很容易了解到真實原因啊。」說話的是丁曉嵐,她見兩人都詫異地看著自己,就把心裡的想法和盤托出:「戚路和你都是精通法術之人,蘇女士還未過頭七,何不把她的魂魄招來,不就能查明她的死因了?」
她早就聽舅舅陳繼先說過,在人死後的第七天,死者的魂魄因為充滿對生的眷念,將會回家一次探望家人。這個夜晚家人將於魂魄回來前,給死者魂魄預備一頓飯,讓他吃完后安心踏上黃泉路,重新投胎轉世。
丁曉嵐正在為自己提的這個好主意而自鳴得意時,卻發現戚路和裴力平都臉色陰沉地望著自己,她心裡猛然一驚,心想我是不是說錯話呢。
「咳!」戚路乾咳一聲,打破了這尷尬的場面。
「小丁,你知道為什麼民間有風俗是當死者第五個或第六個七日忌日時,他的家屬會請僧侶或道士來做場法事,遍請親友前來參祭的原因嗎?」
「不知道。」丁曉嵐老實回答。
「唉,看來你還是對陰陽之事了解不多啊。」戚路告訴她:「這樣做就是為了防止死者的魂魄在頭七那段日子裡遇到了不測,無法順利地投胎轉世而補做的超度法事。假若有人在頭七之前給親人施展了還魂術,死者就會眷戀著現世,他將陰魂不散地每晚上門來找自己的親人,而不肯魂歸地府。」
「這樣不好嗎?」丁曉嵐還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利害關係。
戚路冷道:「這樣做有違天道,鬼魂最終會把自己的親人逼瘋或者逼死。」
裴力平也在旁邊插話說:「這只是較好的結局,因為新生的鬼如初生嬰兒,他對世間的各種陰煞之氣毫無抵抗能力。一旦他在陽間逗留的日子裡沾染了不幹凈的氣息,輕者自己會魂飛魄散,重者就能化成厲鬼為害眾生。」
丁曉嵐俏臉頓時發燙,對自己口不擇言的行為感到後悔。
「不過你也不必自責,因為我們根本也招不回蘇女士的魂魄。」戚路不想讓丁曉嵐過於難堪,就對她說:「還記得我們來這裡第一天我和你說的話嗎?」
「什麼話?」丁曉嵐一頭霧水,不明白戚路的意思。
「這個小區可是個風水寶地啊,天罡之氣極其強烈,若鬼魂滯留此處,會被它打得灰飛煙滅。」
裴力平一聲長嘆,他緩緩地說:「其實我已經查過老婆的死因,醫院也給我看了事發當天的錄像,根本沒有人想害她,也沒有冤鬼作祟附在她身上。也許是我平日忙於生意,對她關心不夠,所以才導致這樣的悲劇。」
「萬一蘇女士的死真的有蹊蹺了?」丁曉嵐還是有點不死心。
「算了。」裴力平擺手說:「縱使我心有千千結,但如果就此事和醫院鬧的不可開交,那就有違君子之道呢。」
連丈夫都不想深究,丁曉嵐自然也無話可說。這時她看到戚路站起身來說:「裴先生,既然你已收好金錢蠱,也就沒有後顧之憂。我看時間太晚,你還要忙著妻子的喪葬事宜,我們就不便打擾,還是先回家休息,明日再過來幫忙。」
裴力平再次向戚路表示感謝,禮貌地送他們回去。
在裴力平開門的時候,戚路不經意地看到書櫃旁放著一個拆封的紙盒,上面有幾個醒目的黑體字:復方可待因糖漿。藥盒里是空的,沒有任何藥瓶,想必蘇玲早已喝完了裡面的藥水。
戚路嘴唇動了一下,突然湧起想問復方可待因糖漿藥水的事情,不過他最後還是把這個念頭強壓在心底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