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溫柔的陷阱
戚路下山後,象失了魂似的在大街上逛了半天,最後才回到崑崙事務所。此時天已黑暗,外面狂起了大風,事務所內卻是一片明亮熏暖。
但當戚路走進辦公室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驚的連說話都結巴起來,「你……你……」
妘矖斜倚在椅子上,正在穿針引線縫補著他的襪子,微低著頭,神色極其認真。她容貌依舊是那麼美艷,只是一頭長發蒼白如雪。
戚路怔怔地站在門口,嘴唇在不停地蠕動,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他內心是極度的震憾,怎麼也無法相信妘矖會在他離開的短短數日內頭髮全白了。
「你回來了啊。」妘矖頭也未抬,一雙秀目低垂,輕輕咬斷剛縫好的線頭,說:「桌上有剛煨好的湯,你趁熱喝了吧。」
戚路一愣,但隨即坦然地坐到桌前喝起湯來。
「你就不怕我在湯里下了毒嗎?」吃到半晌,戚路突然聽到妘矖幽幽地說了一句大煞風景的話。
戚路滿不在乎地回口說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你知道我在娘娘的煅煉下,早已是百毒不浸之身。」
「以後……我不在你身邊,希望你每天夜裡回家,還能有人給你煨湯。」
戚路放下手中的湯匙,叩在桌上,鈍的一聲輕響,他直直看著她沒有說話,眼中的表情很複雜。
妘矖輕輕地說:「在人類的歷史中有個典故,說是有個人因奸臣所害亡命天涯,他在逃亡期間擔憂著父兄之仇何時能報,以至於一夜間白了頭。我原以為那不過是人類的杜撰,現在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戚路別過頭去,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瞬間閃過的那絲被刺痛了的心緒。
春秋時期伍子胥一夜白頭的故事他早就聽人說過,如果說伍子胥是急於報仇而愁白了頭,可妘矖又是為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讓你愁成這樣,能告訴我嗎?」戚路終於穩定住了情緒,忽然有些歉疚。
「從你把我安置在體內蟠蝶靈體抽離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永遠也不會和我去青丘呢……」妘矖嚶嚶地哭了起來,淚如梨花灑滿了手中的那雙絲襪。
戚路看著她那白玉無瑕的面容,眼中突然閃現出一抹莫名的怒意,最終他長嘆了一口氣,說:「是的,我不會和你去青丘……因為你不是我的妻子。」
話音未落,漆黑中只聽窗外一聲霹靂,眼前依稀有一道閃電掠過,形同鬼魅,屋子裡的的余香還在,那種溫馨的場面卻消失了。
「生生世世生生侍,朝朝暮暮朝朝慕。」
妘矖收住了眼淚,繼而又狂笑起來,反反覆復地念叨著這句話。
「別念了!」戚路突地一聲大吼,看著這張無比熟悉的臉,眼中也有淚流了出來。
屋子裡一時間陷入了比死亡還可怕的沉寂。
良久,假妘矖才輕聲說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不是真正的妘矖?」
「查看閃族暗探胡十七屍體的時候,我才開始有了一點頭緒。」
「不錯,他確實是我殺的。但是我殺他的時候並沒現場的目擊證人,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從他屍體的嘴巴里發現了蟠蝶翅膀上獨有的磷粉。」戚路定了定神說:「開始我並不知道他為什麼臨死前會像兇手一樣,保持著想要吸取他人真氣時的面部動作。」
「你現在想明白了?」
「是的。他並不是想吸取你的真氣,因為那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事。」戚路又說:「他是基於多年來暗探的本能,臨死前想給生者留下一點關於兇手的線索。」
「明白這個道理,我就順著這個思維往下推斷,為什麼前幾名長老死前都被人吸取了真氣,而胡十七卻沒有?那是因為他的修為太低了,他的真氣根本不夠你使用。而你為什麼不用法術卻像個武林高手一掌擊斃了他?因為你想讓我們誤以為胡十七的死和那些長老無關。」
「而你殺胡十七,本不在你的計劃之內,只是因為你在跟蹤我到丁曉嵐的村子時,被胡十七無意間發現了行蹤。你擔心他會向我泄露這個秘密,所以才殺人滅口。」
「我越是遮掩卻越讓你起了疑心。」假妘矖輕嘆了口氣。
「要是換成其他人,看到胡十七舌頭上殘留的磷粉,是不會想到兇手的身份。」戚路輕聲說道:「可惜我和老吳都源自崑崙,當然知道磷粉的來歷。更重要的是,我和老吳早就知道天府宮是由一對孿生兄弟的神衹來掌管,你們吸取了他們的神魄,自然也應該是兩個人。」
「是啊,我那可憐的兄長易寒川,一直在幫我,想把這一切都攬到他身上。」
戚路點頭說道:「我確實被易寒川迷惑了一陣子,但就是在你殺死最後一名長老時,讓我徹底醒悟了。」
「可我的兄長已經故意暴露身份在死者的家屬面前行兇,你又是怎麼識破其中的玄機?」
戚路簡要地把剛才破案的經過向假妘矖說了一遍,頓了頓,臉上浮現一絲憂傷之色,說:「你是奉了那老女人之命來奪取我盒子里的東西吧?」
假妘矖默默地點了點頭。
「可上次閎宜擅闖事務所的時候,已差點得手了,你為什麼又要幫我奪回盒子?」這是戚路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的疑點。
「因為……我不想成為他們當中的一份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永遠的在一起……」假妘矖抽搐著說:「可他們逼得太緊,我只好把我知道的消息都告訴了他們。」
戚路愣了,在這一剎那差點有種想把她擁入懷中的感覺,但終究是忍住了,他喃喃地說:「我真傻,總以為事務所內遍布符咒和法陣,任何妖邪是進不來的。所以當我從海龍村回來看到你把屋子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就輕易相信是矖兒回來了。卻哪曾想到你本就是仙蝶,又違反神山的禁令偷食了蟠桃花,沾染了一身仙氣,自然是不會懼怕這些唬人的東西。」
「好可惜啊,我差一點都成功了……」假妘矖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墜。
「是的,你對我很好,而且知道我和矖兒之間任何秘密,假如你不殺了那些狐妖,我和老吳到現在還不會懷疑你。」說話間,戚路心裡的迷茫已消失殆盡,他眼睛直盯著假妘矖說:「現在請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我是崑崙的叛徒,修鍊成精的蝶妖,你不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哈哈哈!」假妘矖又笑了起來,臉上還有淚痕未乾。「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戚路搖頭嘆道:「即使到神山變成廢墟的那一天,依舊有上百隻蟠蝶存活了下來,我又怎麼記得你是它們當中的哪一隻。」
「對啊,我差點忘記了。」假妘矖面色一僵,頓住良久才說:「兄長說的對,崑崙的諸神怎麼會在意我們這些低賤的生靈,我竟然傻傻的奢求你能記得我,真是天大的笑話。」
聽聞此言戚路的眼光猛地一縮,他似乎想起了一些堆積在記憶深處的往事。
「好,我現在就滿足你的好奇心!」假妘矖驀地站起了身,一雙縴手輕柔地揮舞了起來。
戚路頓時一驚,雖然知道自己必和她有一戰,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戚路的手下意識地伸進了懷裡。
隨著假妘矖的手在戚路面前劃出優美的蘭花指,她身上的衣裳如輕絮般飄落下來,那誘人的胴/體再次呈現在戚路面前。
可戚路已經不會再受她的誘惑了,他輕嘆了一聲說:「崑崙什麼時候有裸/體決鬥的習慣了?」
假妘矖凄然一笑,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然後在他面前轉過了身子,光滑細膩的玉背上,在那白皙的左肩處,從上自下有一道細長的紅線,其實這只是一道很不起眼的傷疤。
戚路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細長的傷疤,完全是驚呆了。他張著嘴半天也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遲疑地搖了搖頭說:「不,這不是真的!」
說話間,那條紅線裂開了,從裡面長出了一隻翅膀,崑崙蟠蝶特有的蝶翼。緊接著,她的身體右側相對應地長出了另一隻翅膀。
漂亮的蝶翼映襯著雪一樣的肌膚,雪一樣的長發,讓她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添了一份人見猶憐的心動。
「想起來了吧,我是易小蝶。」妖柔的燈光中,易小蝶眸光一閃,垂首站在戚路面前,唇角綻起一抹異樣的笑容。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你……」戚路獃獃地坐了半晌,聽到身邊佳人獨自嘆息一聲,暗夜中瀰漫著數不清的孤寂而惆悵。
那一年,戚路告別後羿返回崑崙神山與妻兒會面時,不小心捏死了一隻盤旋在他周圍的蟠蝶。在生性善良的妻子的責罵下,戚路於是動用了自身的仙氣救活了這隻蟠蝶。
那曾用手掌捏碎的半邊蝶翼,雖經仙氣復元但還是會留有一絲痕迹,正和剛才看到的那條淺紅色的傷疤相對應,原來那隻蟠蝶就是現在飄立在自己面前的易小蝶啊!
戚路終於明白,為什麼每次和她做/愛時,她都會關上燈或者要求自己閉上雙眼。這並不是想增添夫妻間的情趣,而是為了怕自己發現她就是那隻可憐的蟠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