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兵鋒(五)
看著那已經灰飛煙滅的屋舍,即便他沒有被爆炸席捲,卻也是臉色蒼白,冷汗涔涔,這才需要大口大口的喘氣調整內心的恐懼。
不然的話,懸崖上一直作為包袱的某人,怎麼會累得喘氣呢?
李華堂滿臉蒼白的看著天空,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盡量不去想象自己被爆炸席捲的凄慘模樣。
然後,他猛地想起來,如果不是已經拔腿就走的小道童飛速回來救他的話,他絕對已經跟隨那七八間屋舍共赴黃泉了。
這樣想來,他從穿越過來,已經遇到過三次幾乎必死的局面了,第一次是族會的時候,第二次是那隻體型巨大的猛虎,第三次,便是剛剛過去的驚天大爆炸!
想到這兒,李華堂德爾嘴角一點一點的裂開,然後勾勒成一個上揚的弧度。
卻是翻身一把將小道童抱起來,狠狠的抱在懷裡,大笑起來:「哈哈,勞資沒死!哈哈,事不過三,你個賊老天送勞資來死,三次都沒弄死勞資,你特么該歇歇了吧?啊?哈哈哈!」
那個啊字拖得極長極為承重,似乎是想將連日來的生死之間,加諸於他的大恐怖盡皆還給老天!
胸腹之內那淤積了許久的濁氣,隨著這一聲質問一般的「啊」全部發散出去。
從來沒有那麼一刻,讓他覺得如此的全身通透,於是,他再度笑起來,笑得猖狂,笑得肆無忌憚!
笑聲回蕩在這寂靜荒蕪的山頂,沒有驚起鳥雀,因這附近的鳥雀要麼化為灰灰了,要麼早就飛走了。
四野寂靜之下,更顯得這笑聲的主人,像個瘋子。
漸漸的,隨著時間流逝,這處空間內,響起了與那猖狂笑聲極端不和諧的聲音。
「嗚嗚……」
這是,哭聲?
李華堂愣了愣,停下了那肆無忌憚的笑,正疑惑那哭聲是怎麼回事,卻在剎那間,便感知到那哭聲傳來的方向——竟然是他懷裡!
低頭看去,果然是小道童低聲哭了起來,哭得特別委屈。
就彷彿他是一個即將被李華堂施暴的小媳婦一樣……
那嬌滴滴、陷入絕望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李華堂嘴角微微一扯,尼瑪,我只是興奮過度了而已,不是想把你那啥啊,我不好那口的……
呸呸呸,什麼不好那口,壓根就不知道那口是什麼才對。
他緩緩的鬆開了緊緊勒住小道童的手,歉意的道:「那個,小道長,在下並非故意,而是死裡逃生,過於激動了。」
小道童卻並不理會李華堂,只是自顧自的抹著眼淚,還嗚咽個不停。
據說這時代,男女大防還沒有後世明清那麼嚴重啊。
記得,在北宋的時候,改嫁都是一件尋常事,直到南宋朱熹這貨存天理滅人慾之後,才開始給女子纏足,才開始特別重視女子貞操的啊……
何況這小道童應該是個公的吧?
抱一下不會懷孕吧?
不,這丫就沒有懷孕這個功能……
不過,同樣據說,魏晉是最為風騷的時代,男人擦香抹粉的,李華堂已經見過不少了,那被他扁的李進之就是其中典型。
而同性戀據說也有的,只是還沒遇見過,眼前這小道童該不會是同性戀吧?
他愣愣的看著這梨花帶雨的小道童,完完全全的束手無策。
自小就哄不來人的他,只能訕訕的問道:「嘿,小道長,你哭啥呢?這麼大的人了,還哭哭啼啼的。」
小道童依然自顧自的哭著,絲毫不理會李華堂。
李華堂苦笑了一下:「你別哭了啊,你得告訴我你為啥傷心,我才能幫你想辦法啊!」
小道童依然不言不語。
李華堂心裡不由得開始煩躁起來,我又不是你爹,為啥要這麼慣著你?
「你到底哭啥啊?!」
這一次,幾乎是吼出來的話語。
小道童微微一頓,然後帶起頭來,用淚眼婆娑的雙眸,可憐兮兮的看著李華堂。
「屋子,屋子都沒了,師尊回來,我要怎麼交代啊!哇……嗚……哇……嗚……」說出了心裡的委屈,小道童直接扯開嗓子嚎了起來。
李華堂身子微微一僵,轉身看了看原先屋子所在的地兒。
然後愣了愣,全沒了……
對啊,怎麼交代啊?
那老道士不會讓我賠吧?
要不要跑路啊?
腦海之中心思百轉,李華堂本能的對債務問題產生了一種驚懼的感覺。
要知道,他讀大學可是靠著助學貸款讀下來的,研究生時期同樣依靠了助學貸款。
而剛一畢業,工作還沒有著落的時候,就開始催著還款了。一個月四千多一點的薪水,除了一千的房租,兩千的吃穿住用,剩餘的一千竟然不夠還貸款,他不得不在工作結束之後又去兼職!
當時的那把心情,不是背負著一段債務的人,很難體會,很難明白。
也因為那段還債的痛苦經歷,他對於債務這兩個字,以及跟這兩個字有關的任何字眼,都唯恐避之不及。
這七八間屋舍,全讓他賠的話?
真特么是命運多舛!
他腦子裡那根歪筋不由得活躍起來。
要不,真的跑路算了,不然背上一屁股帳,這人生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為考古學做貢獻來得輕鬆。
可是,那老道士那麼強悍,會御劍飛行呢!
跑了之後被抓回來,豈不是死得更慘?或者,那老道士會直接像那些仙俠小說的劍仙那樣,直接御劍於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怎麼想都不對勁,他不由得有些頹廢起來。
或者,把小道童也給拐走?
那也不行啊?
思來想去,他突然發現,在那老道士絕對實力的威懾下,他竟然連跑路的勇氣都沒有。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無奈的看著眼前的廢墟,道:「小道長,這……是天災對吧?」
天災?什麼天災?
小道童一臉納悶:「小郎君,這似乎……是人禍?」
李華堂不幹了,這小道士咋聽不懂弦外之音呢?
「人禍?你見過有這麼兇殘的人么?一下子把七八間屋舍全搞沒了?這是人能幹的事么?」
小道童縮了縮腦袋:「我真的見過……」
「你見過,是吧,啥?你見過?」李華堂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小道童。
「恩,三年前,師尊帶著我還是住在寶石山那邊的,直到兩年前,師尊說,此地有靈脈,適宜修行,但,這懸崖絕壁,卻無法結廬,於是,那日傍晚,我看見師尊,一劍斬去了這山峰的頂,才有了這個結廬之地。」小道童一臉崇拜的述說著。
一劍?斬斷一座山峰?
李華堂在腦補著那個畫面。
夕陽西下,萬千橙紅色的曙光灑落大地,卻被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擋住,讓那曙光不得灑入山陰之地。
隨後,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士緩緩的飛上天空。
張嘴吐出了那柄丸劍,只見那丸劍一出現便迎風見長,瞬息間,已經有數百張長短,四五丈寬。
老道手掐劍指,那長數百丈的劍刃,攜帶著驚天動地的氣息橫掃出去。
劍過,峰平。
橙紅色的曙光灑落在山陰之地,映照著滿山樹木。
老道卻不居功,只是收了丸劍,事了拂衣去,遂了《道德經》功成、名遂、身退之意。
這畫面、這風采,簡直就是風華絕代的標準模子!
讓人情不自禁的嚮往憧憬!
「心嚮往之!」李華堂滿臉感慨的說道,眸子裡面全是崇拜憧憬的神色。
小道童停下了抽搐,看著李華堂,道:「小郎君何需嚮往?方才那一驚天動地的變化,不就是那般……」人禍兩字還沒有說出口。
小道童就被李華堂捂住了嘴巴。
李華堂恨恨的看了小道童一眼:「那是天災!跟你師尊那般人禍是有本質區別的!人禍是由人的可控制的力量引發的,方才那個,誰能控制,是你還是我?」
小道童一臉納悶,卻又覺得李華堂說的的確有道理。
難道真的是我感覺錯了?那般威能的力量地區不是這位小君子使出來的?
然後,他仔仔細細的感受了一下李華堂體內的氣機波動,卻發現,眼前這小郎君氣機極端微弱,居然就連初步的修行都沒有進行過。
一個沒有修行過的人,能使出那般驚天動地的威能?
這怎麼可能?
小道童搖了搖頭,擺脫開李華堂捂著他嘴的手,道:「仔細思索了一番,似乎真的是天災!」
聽聞這話,李華堂鬆了口氣,剛剛伸出去想再捂住小道童嘴的手,也緩緩的放了下來。
看來這小道童還沒有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雖然花費的時間久了點,但還是勉強明白了弦外之音嘛。
「對對對,就是天災。我等微渺凡人,在這等天地偉力之下,實在抵擋不了,這院落變成這般模樣,實乃非戰之罪!」李華堂放下了心,就開始胡謅了。
小道童輕輕點了點頭,卻不說話,只是走到懸崖邊的半截松樹下,盤膝打坐。
李華堂無奈,只好坐在小道童旁邊。
卻也不敢隨意亂走了,萬一再觸景生情的打出一套太極來,那就呵呵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
小道童依然在盤膝打坐,絲毫沒有要處理眼前這爛攤子的想法。當然了,李華堂也不想去處理,他想留著這事發現場,等老道士回來,可以當做天災的物證!
他想,這小道童可能也是這般想法。
可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在於……
「咕咕咕……」
勞資餓了啊!
李華堂伸出手在小道童面前晃了晃,間對方沒反應。
就咳嗽了兩聲,開口道:「小道長,請問,何處有吃的呀?在下的五臟廟,維繫得頗為艱難啊!」
小道童緩緩睜開了眼:「廚房!」
「哦,廚房,有勞!」李華堂下意識的就轉身去尋廚房。
剛走出兩步,李華堂的身子就僵在了原地。然後,他慢慢的轉過身來:「敢問,廚房何在?」
小道童一臉祥和:「沒了呀!」
李華堂快抓狂了:「那閣下就不去找點吃的?」
小道童一愣:「修行之人,縱然不到辟穀的境界,三五天不吃不喝,卻也影響不大!」
李華堂滿臉痴獃:「可我並非修行之人!」
「哦,小道忘了。」小道童皺了皺眉:「可惜,若無師尊許可,我不能傳授你修行之法,既然如此,你且自己去打獵或者采野果果腹吧。」
一堆黑線沿著李華堂腦門滑落下來,他恨恨的看著小道童,這小牛鼻子,肯定是因為剛才捂他嘴的事在報復我,或者,是強行抱他,被記恨了?
李華堂無奈起身,繞著平台溜達了一圈,就沒發現能有安穩的下山道路。
至於東面懸崖上的那條小徑-,他試著往下走了幾步,終究還是四腳並用的爬了回來。
那條小徑實在是過於陡峭了,周圍又儘是有著鋒利尖刃的石頭,由不得他不害怕。
縮著回來之後,一臉尷尬的看著小道童,道:「我下不去……」
小道童睜開澄澈的雙眼,指著他背後的半截松樹,道:「小郎君,這老松樹上,還有些許松果,或可果腹!」
李華堂皺了皺眉,總覺得這小道童一下子就變了個人一樣,但看著周圍一片狼藉的模樣,內心多少有些愧疚,也就忍了下去。
走到松樹前,緩慢的爬了上去。
摘到手一個松果,迅速掰開,將裡面的松子一一抖出來,然後放進嘴裡。
清香溢滿口中,一瞬間便感覺全身的疲憊都消散乾淨,只剩下了神清氣爽。
坐在樹上,朝著懸崖下看了一眼。
不由問道:「小道童,你家師尊既然能一劍斷峰,想來不是無名之人,不知道你師尊名諱?」
小道童輕聲答道:「家師抱朴子,世人皆稱之為葛仙翁!」
抱……抱朴子?
李華堂差點一個趔趄就從老松樹上摔下去。
李華堂大學學的就是哲學,涉及到中國哲學的話,就一定跟儒道佛脫不開關係,所以,他深知魏晉玄學的理論,也清楚,從宗教方面來講的話。
在這魏晉之時,還是天師道、五斗米道等尊崇神道的教派佔據主流地位。
其餘的,雖然也興起了一些諸如上清派、金丹派的流派,卻無一不是如同胡佛一般,在這個時代,不被豪門士族所接受,也就沒什麼發展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