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範之舟
亂哄哄的大街上,一座華麗的馬車被一個模樣不錯衣著破舊的少年神色難受地架著到處亂闖,行人紛紛躲開。
架馬車的葉悠難受看一眼發狂跑的棕色健壯的馬。
她大腦一片空白,加之顛簸感,嘔吐感一塊湧上喉嚨,讓她隻想吐無法尋思如何讓它停下來。
後來駕到一個胡同,眼看要撞到牆時,想吐的感覺沒有了,隻有驚鄂驚懼。
“拉緊韁繩——”
稚嫩的聲音從車廂裏傳了出來,葉悠聽他的話,拉住韁繩的手稍用力,馬兒仰頭叫了一聲停了下來。
距離青色的牆磚不過兩尺距離。
葉悠長舒了一口氣,而後有嘔吐物到喉嚨,她轉頭忍不住朝地上嘔吐。
須臾她看著那堆地上難看的嘔吐物,蹙眉抿嘴,勾起一個溫婉的笑掀起馬車簾子進了寬大的馬車。
車上有個約十歲左右雙眼明亮,麵容消瘦的男孩。
葉悠想了想,剛架這輛馬車時,有一個人一直追在後麵喊叫“世子”。
世子應該就是他了。
男孩躺在座椅下,兩隻黑黝黝像寶石一樣的眼睛死死盯著葉悠。
葉悠被他盯著覺得莫名其妙,不過自己不問一聲就架走他的馬車,這行為很不道德,被盯也不奇怪。
可他為什麽要如此扭曲躺在座椅下,雖然暗紅的波斯絨毯看起來很舒服,可是他的頭靠在釘死的茶幾上那麽久不累嗎?
“笨蛋,快扶我起來。看不見我動不了嗎?”男孩憤怒地叫道。
這下,葉悠才注意到他有些扭曲的身形根本沒有動過,小手緊緊握著絨毯,手背起了青筯。
她連忙扶起他坐在紅色繡金枝錦墊上,發現男孩靠頭的茶幾的茶壺倒了,水裏的水倒在他的頭發上,他後背也濕了一大半,抱歉看了一眼他。
是她不會架馬車才會讓茶壺茶杯倒下,茶壺的水才會倒在他的頭發和衣服上。
男孩麵對她的歉意沒有說話。
葉悠有些愧疚,她低頭看著對麵的座椅,突然想起在李悠宜的記憶裏,馬車不會有多少空間,但座椅下肯定會有一塊空地,為了利用空間,一般會被做成櫃子放東西。
她站了起來,男孩冷冷看了她一眼:“你想幹什麽?”
葉悠一征,那麽小的男孩怎麽會有冷得可以凍死人的目光?
即使她不問一聲就架走他的馬車也應該是討厭的眼神,而不是可以冷死人的目光。
葉悠古怪望了他一眼,隨後覺得他有些可憐,剛才她扶他起來時偷偷替他把過脈,這個隻有十歲是癱子的男孩活不過十八歲。
從脈象來看,是因為一種毒素在他體內令他成為癱子……
“座椅下放有東西,你拿出一塊帕子擦幹淨手,再拿兩塊帕子出來。”
男孩的話打斷葉悠的思路,她看了一眼他瘦弱蒼白的小臉上滿是不自在的表情,抿嘴低頭看手,手有些泥巴,是拿籮筐時不小心碰到的,是應該擦擦。
於是她按他的話蹲下掀起座椅垂下的布簾,就一眼看到兩個連起來的櫃子。
是左右推拉刻著鏤刻花紋的櫃門。
葉悠拉開櫃門一看,見到了帕子和衣服。
她摸了摸衣服,抬頭望著男孩道:“等一下我替你換衣服吧!穿著濕衣服不好。”
男孩聽完後奇怪看著她一會,“你這姑娘怎不知羞恥提出替陌生男人換衣服,你還要不要名聲了。”
聲音有說不出來的嘲笑意味。
葉悠一聽惱道:“我是看你身體弱穿濕衣服不好,還有你算什麽男人,是個沒長成男人的男孩”
說完她看到男孩眼帶寒光看著她,接著笑了起來,似乎好像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悲涼。
“我是個沒長成男人的男孩。”他低頭說道。
葉悠聽著很奇怪斜眼望著他。
他神情有些落寞。
葉悠不免鄒眉,表情有些堪尬。
他說這話的語氣極像她說錯了,可他的模樣身高真的是小屁孩。
“你不是要為我換衣服嗎?換。”他抬頭不倔地笑道。
葉悠抿嘴奇怪眨了下眼點頭。
她從櫃中拿出一塊帕子,一股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
葉悠聞著,雙眼亮亮看著手中的手帕,情不自禁笑道:“好東西!”
“你知道?”男孩聽到葉悠的話問道。
“我當然知道。”葉悠笑道。
男孩聽到後從上到下打量她。
她低頭看著自己破舊的衣擺,笑了笑:“我是學醫的,手帕上的香所製作要用的香料都是極好的藥材,我知道不奇怪。”
“你是學醫的?”男孩望著葉悠疑惑道。
葉悠笑道;“我學醫很奇怪嗎?”
男孩沒有說話隻是古怪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深深的疑惑,葉悠心生古怪之心,但沒有想去找答案。
她把手擦幹淨了以後,男孩道:“這手帕送你了。”
葉悠望了一眼已經有些髒的青色繡紅杏的手帕,聞著手帕上淡淡的香味沒拒絕,笑顏如花道:“謝謝。”
很好的一條手帕,送她幹嘛不要。
想著正打算拿衣服出來時,男孩冷冷的聲音傳來。
“再擦一會。”
……
“你叫什麽名字?你家住哪?我等下送你回去。”葉悠給男孩係上藍色鑲白玉石的腰帶後,仰頭向後靠了靠滿意地端詳身著天藍衣裳安靜地坐著的男孩,問道。
“你不知道我是誰?”男孩很詫異轉頭問。
“不知道你是誰很奇怪嗎?小朋友快告訴姐姐你家在哪?”葉悠溫柔地說道。
“你沒看見馬車的標誌嗎?”男孩冷淡地問道。
馬車的標誌——
葉悠掃視馬車裏的物件,發現沒有什麽標誌性的東西,男孩見她一副尋找的模樣,說:“見過蠢的,沒見過你這麽蠢的。”
葉悠瞪大眼睛看向他。
平生第一次被小屁孩說蠢。
奇恥大辱啊!
“一般的標誌是給人看的,肯定會放在外人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放在車廂裏給誰看?給自己人看嗎?”
葉悠抿嘴沒有理他,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安靜沒有一個人的胡同,跳下馬車,邊走邊打量馬車,當見到了馬窗旁刻有一隻翱翔的蒼鷹圖案,愣了愣伸手摸著蒼鷹的圖案。
在馬車刻蒼鷹圖案的隻有鎮國候府,而她架走馬車時有人在背後叫她停下,那個人是候府的下人。
馬車上坐著的……鎮國候府隻有一個男主子,那就是世子範之舟。
範之舟是個癱子,葉悠想到這裏眉頭一鄒,知道他是癱子,是世子起,她就應該想到他就是範之舟。
試問在京城是個癱子且能坐華麗的馬車有誰?唯有鎮國候府世子範之舟。
隻可惜自己太著急躲避刁蠻大小姐來找她的麻煩,著急沒有觀察馬車就架走。
現在她誤打誤撞把鎮國候府世子帶出來,也不知道鎮國候府那個半生戎馬連皇上都要給幾分薄麵的榮老太君會對她怎樣?
四年前,有個官員的兒子在街上說了一句範之舟是個死癱子,榮老太君立馬叫人把那個官員兒子弄成了一輩子隻能躺在床上的癱子。
如今她不是丞相的女兒,或者說她連老百姓都不如。
她是個假死的罪官之女,榮老太君要整死自己就是要一句話就是。
她得馬上想辦法補救,讓榮老太君放過自己,思付間一個想法映入腦海裏,她可以救範之舟。
鎮國候府一直很著急尋找神醫步征救範之舟,找了多年都沒有找到步征,範之舟的姐姐範淺鳶曾在一個宴會上說過世上隻有步征能救範之舟,隻要他救她弟弟,他要什麽鎮國候府也會給的話給李悠宜聽到了。
步征到現在還是沒找著,並且範之舟……已經十六了,再過兩個月便是十七歲了。
他不解毒活不過十八歲。
還有一年的時間,她說能救,鎮國候府也會死馬當活馬醫讓她救,到時便可以讓候府救段柔她們。
葉悠想到不讓榮老太君找自己的麻煩,而且還能找到救段柔她們的辦法,清澈的雙眼充滿喜色上了馬車。
正要掀開馬簾子時,像想到什麽,一雙喜色的眼沉寂下來,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破爛的圍巾圍著,她隻摸到刺人的粗布。
她是葉悠不是李悠宜,她現在就進候府,候府的人會把她當成李悠宜,她不想,即使占了李悠宜的身體,可她還是葉悠……
想著突然有個想法冒了出來,葉悠深思猶豫半響,她的手緊緊捏著車簾子,後來什麽都不想,心一橫幹脆利落掀起簾子進了車廂。
範之舟見她彎腰進車廂,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世子。”葉悠坐下朝他叫道。
範之舟點點頭,含笑看著葉悠,“猜出我是誰了。這很好,比我想象中聰明。”
葉悠抿了下唇,舒口氣無視他後麵讓她心中生氣的話,道:“我送你回去。等回去後跟你奶奶說……”
“奶奶?”範之舟挑眉看著葉悠。
葉悠心裏一陣堪尬,道:“奶奶就是你父親的母親。你們這裏叫祖母,我家鄉那邊叫奶奶。”
範之舟長如羽翼的睫毛垂下,掩過他的眼神後,抬起眼簾不解地望著她,像要拆她的台道:“你家鄉在哪個國家?”
葉悠詫異地凝視他。
範之舟嚴肅地說:“天下有五個國家。沒有一個國家是用奶奶來稱呼祖母的,你編謊話也請編得像些。”
“你的意思是說我編謊話?”葉悠睜著大眼睛說道:“你說說看我哪裏編了,我……”
“難道不是嗎?”範之舟板著一張小臉,“任何國家的語言。”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明眸望著葉悠,“包括地方方言我都聽得懂,但從沒有聽過奶奶這個詞是用來稱呼祖母,都是用來稱呼乳母的。”
葉悠安靜聽完他的話,無語地瞧了他一眼,心中滋味難以明說。
不就是說錯了嘛。
小屁孩幹嘛要糾結這個?
“你這麽較真這個幹嘛?”葉悠開口問道。
範之舟眨眨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葉悠,“我喜歡研究並且學習每個國家的語言。”
這……是什麽癖好?葉悠徹底無語了。
“我找人送你回去。”葉悠說完便起身道:“你祖母問起帶走你的人時,你要說帶走你的人是無心之失不是故意的,請祖母不要追究他,知道不知道。”
範之舟聞言輕笑一聲,乖巧望著葉悠答:我知道了。
葉悠滿意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你先睡一覺吧!”
範之舟一愣,然後眼一閉,頭靠在車廂壁上睡著了。
葉悠看著他安靜睡覺模樣,嘴角勾了起來,在溫婉帶有幾分得意的笑容中,收回自己按在範之舟後頸部的手,拿起桌上的銀白點朱流霞花茶杯往絨毯摔去。
“啪”茶杯摔在毯子上,分裂了數塊。
葉悠撿起其中一塊碎片,目光看向範之舟,看了一會他蒼白消瘦的臉,肅臉割他的手指,手指流出一滴血,她用茶杯接住。
她聞了聞杯中的血的氣味,心一沉,幽然歎息一聲忍不住朝範之舟道:“誰對你那麽狠毒?給你下成為癱子並且活不過十八歲的毒還不夠,還要給你下魔怨這種讓你長不大的毒。”
範之舟依舊安穩的睡著。
葉悠撇嘴把放在範之舟臉上的目光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