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天欲絕人
沐清說初清上人貪享情慾,自然不是胡言,相反,他還對自己的行徑頗為自得,甚至編排出一套鑒別女人姿色、如何與女人尋歡的話本出來。
常言說男兒陽剛女兒陰柔,他便尋了一條蹊徑,修習采陰補陽的功法!此事極為隱蔽,就連沐清,都不甚清楚。
表面上修身養性,實則沉迷情慾,初清上人的眼神中都帶著一股奸佞,他望著月神,整張臉都帶著邪笑:「卻不知是誰家的小嬌兒,居然踏進我初清的地界來。」
「這一身打扮,豈不是讓明珠蒙塵?」
無心與之搭話,月神挑劍便戰。
初清上人身法凌厲,無需刀兵,便躲去月神幾招。他口中還放出些閑言。「倒是個厲害的小玩意兒,與老夫雙修,豈不是美哉!」
這一回,月神沒能忍住,他手上劍招快了三分,只訓斥初清上人:「瞎了眼的混賬東西」
月神並不愛與旁人閑談,更無意於言語上爭鋒——誰敢不服,打服便是,打不服,賞他一劍,也無需礙眼煩心。可偏偏這初清上人的話,最犯月神忌諱,他一時間將那話脫口而出,不僅沒能順心,反而更加煩躁。
這是月神初次開口,初清上人雖然被美色迷了眼,卻真真切切聽得出,此話音儘管清脆,實是如假包換的男兒聲。並非如他所想,誰家女子喬裝而來。
「你是……」
再看月神手中劍,初清上人神色一凝:「你是月神!」
當日匆匆一面,初清上人心底就曾驚嘆月神容顏,但月神終究是男兒,他過後便忘記,而今再見,一時之間沒能回憶起來,可月神手中那把劍,卻是天下人皆知的傳奇。
曾經某代,有絕世神偷進入月神庄,偷走了月神劍,被月神庄金翎羽衛追殺千里,最後月神劍回歸月神庄,那位絕世神偷卻再也沒有出現過。曾經某代,有月神庄的女兒藏了月神劍出門去,到外頭的典當鋪子換了錢,那當鋪老闆知道后,親自將月神劍送回月神庄,還不敢要贖金。
月神若有心隱藏蹤跡,便將月神劍用最尋常的布料遮蔽,若是坦蕩出行,那天下唯一的月神劍,便完完全全展露出它的模樣。
這一趟來斬殺初清上人,月神心中篤定,他必然取之性命!
此間開闊,無人得見。等他將初清上人毀屍滅跡,不會有人知道,初清上人消亡在此處,就像不會有人知道,月神便是九步殺。
被叫破身份,月神心無波瀾,只將攻勢變得愈發猛烈。初清上人收起原先的輕視,不敢再託大,當即從懷裡掏出一截長鞭甩出來作兵器。
長鞭材料算得上精良,月神劍砍過去,也不能輕易砍斷,可坑坑窪窪卻是無可避免,初清上人牙齒咬緊,心裡恨這月神劍確實是鋒極之刃,倘若真要與月神拼個生死,索性就將他的劍據為己有——斬殺月神庄莊主,已然是死局,掠他一把劍,如何不能?
唯獨心中一事不明,他與月神庄素來不曾有過衝突瓜葛,好端端的,月神為何趕來逍遙界殺他?
奈何此時月神攻勢太凶,他無暇問詢。
初清上人這些年沉迷女色,看似修習什麼采陰補陽功法,實則內功進度停滯不前,加之體內虛浮,三五十招后,漸漸顯示出後繼無力來。
月神劍法都不曾用過幾招,已經將初清上人逼到絕路,月神知道,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勝券在握。
然而……
所謂意外,就是從來不曾預料得到,在意料之外。這一瞬間,意外發生了。
疼,無端的疼,尖銳的疼,陌生的疼,難忍的疼。
小腹彷彿被無數根針在扎,又像是無數雙手在撕扯,更彷彿皮肉被無情地剝離……
縱然能得住刻骨入髓的痛,縱然這些年早已習慣萬般模樣的疼,這一瞬間,月神依舊是受不住。
「沐清!」
狼狽地叫出沐清的名字,聲音凄厲,月神手中甚至沒有了握劍的力氣,他勉強擋了初清上人幾鞭子,手中劍被打飛,他腳步不穩,被初清上人一鞭子打在身上,順勢掃飛出去。
萬幸沐清接住了月神。
月神出門殺人,沐清總是跟在他左右,但月神從不需要他出手,偶爾與死神擦肩,月神也只是咬牙硬撐,尋得一線生機。這樣狼狽地求助,倒是有生以來第一回。
握住月神手腕,沐清試探月神脈象,片刻之間,他神色變得複雜萬分,將月神放在地上,點了他幾處穴道,暫時止住他的疼,撿起月神劍,沐清迎戰初清上人。
沐清的功法不輸於月神,也就是月神機緣巧合得了鍾離雪顏內力,才能勝過沐清。此時,沐清迎戰已經氣息不穩的初清上人,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僅僅三十招,初清上人伏誅。
月神劍劃破他的喉嚨,鮮血噴涌而出,映紅了沐清的眼。
劍刃染了血,沐清伸手去擦,眼睛卻漸漸紅了。
「不,不,不!」
凄厲的尖叫聲聽在沐清耳中,那是月神絕望的哀嚎,月神止住了疼,卻止不住奔騰的思緒,也止不住,血……
從身體里,流出的血……
雖然交戰,並無傷口,為什麼會有血,這樣不停地流出?
他知道,他從來就知道,自己的身體,是不一樣的。他以為,只是那樣而已,再不會更糟糕,卻沒想到,這一天,還是來了!
水,水……
突然看見寬闊的靈河,月神彷彿失落的孤鬼找回了魂魄,他不顧一切地奔跑過去,衝進河水之中。
他依然畏水,可是,只有水,才能洗去他身上的臟污,才能讓他乾乾淨淨,才能,將一切帶走,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
「莊主,不可以,快上來!」
沐清顧不上收拾初清上人屍體,緊緊跟在月神身後,想要將他從水裡帶出來:「你這樣,會傷了身子……」
「滾,滾!」
望著沐清涉水的模樣,月神不顧一切地怒吼:「滾,滾得遠遠地,不要讓我看見你,滾!」
他無意傷害沐清,只是,他真的太傷心,太絕望。
只想學著垂暮將死的老狗,獨自舔舐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