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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李桓之死

  兩麵宮牆高高聳立,中間是寬大的青石板鋪成的大道,一襲官服倒在血泊中,官帽被摔得老遠,他的背部還眨著長箭,箭穿身而過,隻有尾羽露在外麵,在他身旁圍著一群身穿盔甲的禁衛軍,音宜推開那些士兵,在李昌的屍體前跪下,頭深深的伏到了地上,痛哭失聲。


  聽者見者莫不動容。


  跟著的丫鬟想上去扶著她,卻被禁衛軍擋在外麵。劉辛韞匆匆趕來,在她身旁站了片刻,解下身上的披風給她披上,然後在她身旁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莫太傷心了。”


  音宜轉過身,伏在他的膝頭大哭。


  “都是你個掃把星!都是你害了我家老爺,探什麽親,看什麽人!就不該來看你!”呂欣一路跑過來,見到眼前的場景,睜大了眼睛,隨後就像瘋了一般向音宜的身上撲過來,卻被侍衛擋住,她卻還是又哭又打又罵,眼淚流的滿臉都是,嚎啕大叫。


  “賤人,掃把星!”


  呂欣還在罵,劉辛韞扶著音宜站起來,然後看了呂欣一眼,眸色有些冷,“把她帶下去。”


  “不,是我的錯。”音宜哭著道,“若不是我,父親今天也不會進宮,也不會遇到匪徒,都是我的錯。”她仰起頭,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看著劉辛韞,“皇上您處置臣妾,都是臣妾的錯。”


  “不關你的事,別想多了。”劉辛韞替她緊了緊聖上的披風,才冷眼看向呂欣,嗬斥道,“李夫人可知自己在說什麽?音宜是朕的妃子,朕念在你痛失至親過於悲痛的份上饒過你這次,若再是不知悔改,莫怪朕不念君臣情分!”


  呂欣慟哭,拍打擋著她的禁衛,卻也不再罵了,皇後從後麵匆匆的趕來,扶著呂欣,低頭道,“舍妹失語,聖上莫與她計較。”


  “帶她下去吧。”劉辛韞的語氣放緩了些,又看了看李桓的屍體,“好好安葬李尚書,至於敢在皇宮裏行凶的人,朕必不會放過!”


  “臣妾替舍妹謝過聖上。”皇後跪在地上行了大禮,劉辛韞歎道,“起來吧,至於李夫人的病,就讓禦醫好好看看,在家好好調理幾日吧。”


  “是。”


  音宜哭得很凶,劉辛韞看著也頗為心疼,就扶著她回宮去了。


  離開的時候,她能聽到後麵呂欣的哭聲,心情卻是格外的冷靜,所有的心緒從沒有如此清晰過,她能聽到風聲劃過落葉的聲音,能聽到侍衛們拔刀出鞘時冰冷的回聲,能聽到身旁人有力平穩的心跳聲。


  砰,砰,砰。


  養心殿。


  她坐在角落,身旁有侍女伺候,劉辛韞坐在上方,皇後在下麵站著,拿手巾捂著臉,聲音哽咽,也不知說了什麽,過一會兒又跪了下去。


  音宜一聲不發,平靜的看著,偶爾轉頭望望窗外,秋季到了,外麵的葉子枯黃一片,沒有春季的姹紫嫣紅,這個樣子,倒也別有一番美感。


  直到一個人走進來,把這裏所有的氣氛都打亂了。


  進來的是劉淇睿。


  其實他早該到了,至少也該在皇後之前,他來的這麽晚,倒是出乎音宜的意料。畢竟這是他剛成親的新娘的父親。


  還是同樣的流程,他似乎沒有注意到音宜。也是,音宜是皇上的妃子,他身為皇室子弟,本就不該有所肖想,劉辛韞跟他說了事情的起因結果,他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安撫了這些人,劉辛韞就帶她回了宮。而回宮之後她就沒有再出來過,每天用膳都是在宮內。劉辛韞一下朝就會去看她,在她的房間裏呆到第二天。外界都在傳她的盛寵,可隻有她知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


  熟悉的睿王府,還是原來的構造,可是遠遠看過去,竟與以往的樣子大為不同,似乎瞬間,就變成了一個門第如潮的金貴之地。


  睿王府中有一個特殊的府邸,隻要在這裏麵呆的時間長一點的下人都知道,這個宮殿沒有人居住,已經持續了十幾年,而王府也有個特殊的規矩,沒有條文規定,卻是每個人都默認遵從的。就是這個宮殿沒有人可以進去,出了王爺,小王爺和經常進去打掃的蕪兒姑娘。


  然而王爺新婚的時候,這個規矩卻被永久打破了,因為新娘子住進的就是這個宮殿。


  雪瑞殿,傳聞是睿王爺早亡的青梅竹馬居住過的宮殿。


  帶著賜品的太監宮女們到達雪瑞殿的時候,李音璽正在裏麵呆呆的坐著,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物什瓷片,伺候的丫鬟們在一旁誠惶誠恐的跪著。而她出去接旨的時候,身旁的丫鬟清楚的看到了她眼角閃過的陰狠的光。


  睿王妃同父異母的姐姐待她極好,賞賜的東西都是極為罕見的,丫鬟們都替自己的主子開心,有個丫鬟嘴快的誇讚了幾句,卻沒想到惹了王妃生氣,一匹名貴的錦緞就砸在了她的臉上,嚇得這丫鬟緊忙抱緊懷中的禦賜之物,再也不敢多言。


  回宮複旨的宮女和太監們自然也都不是易與之輩,回去就把李音璽的反應一五一十的稟報了音宜。本以為音宜會借著這個機會好好懲治李音璽一番,卻沒想到這寵冠後宮的宜嬪也隻是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麽。


  李桓出事後的第十天,李府傳來消息,李府的夫人悲痛過度,在書房內,飲毒自盡。


  李桓出事後的十二天,正是一月之始,權傾一方的呂相請求麵見皇帝,年輕的皇帝念及呂相身體老邁,特別選在禦花園的一個亭子裏見麵,呂相的孫女,也就是新得寵的宜嬪陪侍在側。


  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麽,隻看到宜嬪跪到在呂相的身前,哭得泣不成聲,她本來身子就弱,激動之時,更是差點暈厥過去,甚至失控推開了要過去攙扶的皇帝。說了不到一會兒,呂相就站起身來,似乎頗為激動,在侍衛的帶領下向著禦花園深處去了,聽跟在一邊的太監說,他們去的地方,皇宮深處的隱蔽處,竟然還存在著一處宮殿,而那裏麵居住著一位女子,被丫鬟們叫做,玉妃。


  玉妃已經吊死在橫梁上,老邁的呂相從身旁的侍衛身上拔下了寶劍,一下砍斷了那女子吊在橫梁上的白綾。在倒下來的屍體身上,他見到了醒目的傷痕。


  看到了傷痕的呂相隨即就不說話了,似乎一瞬間蒼老了許多,把寶劍遞給侍衛,然後巍巍顫顫的離開了皇宮。


  幾天後尚書位置的補缺,落到了李桓嫡子李昌的頭上。


  當中有個插曲,說有人看到睿王劉淇睿站在一所偏僻的民居前麵,整整站了一夜,有人猜測是受罰,可是這世間還有誰能處罰權高一時的睿王爺呢。


  秋風越來越凜冽了,劉辛韞越來越喜歡呆在音宜這裏,窩在小小的房間裏,坐在炭火前,看著臣下呈上來的奏章。這時音宜就呆在一邊,替他研墨,然後寫下他突然想起來的詞句。


  有一天音宜突然想到了什麽,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遞過去,他看了一眼然後就笑了,彎彎的眉眼在火光的映照下很是溫潤。


  他向音宜要過筆,在下麵寫下了一行小字,然後遞了過去。


  外麵的雪光很亮,可以清楚的看到紙上的字跡。


  “禮部尚書的死,是你動的手嗎?”


  “不是,但那是我最得意的傑作。”


  “何解?”


  “假扮,報信,賞賜,懷疑,滅口。”


  “報信的人?”


  “沈雪沁。”


  事情有條不紊的進行,這個冬季,看起來安靜,實際上內裏卻是動蕩不安。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的原因,劉辛韞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幾次咳得停不下來,獄醫開了藥,音宜每日細細的熬製了,和著蜜餞讓他喝下去,可是這藥似乎並不能見效。


  朝中的局勢越來越好。


  刑部尚書犯了罪行被革職,新任的是劉淇睿身邊的副將,曾經任過刑部侍郎。


  天氣陰冷,大雪卻遲遲不至。


  李桓和呂欣同時死去,李音璽嫁去了王府,李孝被送出城在邊關任了忠孝侯,皇上親賜的侯爵,事實上卻沒有大權,隻是一個空架子。朝堂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可呂相卻像是不知道一樣,不聞不問,任由自己的親孫子被外放出京,做了一個沒有實權的空官。


  李府現在就隻剩了何心敏和李昌兩人。


  閑暇的時候,音宜向劉辛韞討了旨意,出去看望自己的母親。


  說是看望,卻不如說是安置。


  李府的外觀沒有多大變化,可是音宜知道,它這裏麵,已經是徹徹底底的變樣了。


  她是從正門進的,雖然沒有大張旗鼓,但裏麵還是跪倒了一片,她站在門內,看著大門正對著的李桓待客的書房,眉眼間極是冷冽。


  何心敏已經離開了她居住的梅香園,搬到另一邊的小屋去了。


  事情並沒有多費周折,她還沒有提起,何心敏就告訴她,她要搬到繡樓去住,一邊幫她照看著繡樓,一邊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她要做什麽,憑著繡樓的財力,完全可以滿足。


  李昌上朝去了,她並沒有見到,站在門前遙望小河那一麵有序座落著的房屋,她忽然有些唏噓,竟是跪了下去,向那邊深深的磕了個頭。


  然後雙手合十,虔誠的念了段佛,站起身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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