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燕國舊事
「我記得那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蘇胭微微嘆了口氣,望著灕江微光粼粼的湖面,目光倏忽變得遙遠,「七年前,大靖尹氏功高震主,一夜之間,尹氏破滅,只剩下兩個孩童,卻被罰了流放千里之刑,前往燕王宮為奴,我就是在那時遇見尹初珩的……」
七年前,燕靖邊境,樗陽谷
正值午下時分,烈日當空,空氣乾燥的彷彿能擦出火花來,可偏偏一絲風也沒有,直逼得人從頭到腳出了一身的汗。
只見在就快入谷的地方,兩個威武的大漢正騎在白馬上,而兩匹白馬後正綁著兩個在緩緩行走的小孩。
「快點!快點!」呼呼的鞭聲在空曠的平地上顯得十分突兀,更夾雜著男人不耐的斥責聲,「說來也真是倒霉,那麼多人偏偏就找了我們來押送這兩個罪奴之子。」那人說著目光恨恨的掃過綁在馬後的尹初珩和尹初妝,啐了一口唾沫。
「好了,你都抱怨一路了。」另一個身形稍顯瘦弱的男人介面道,「他們也只是兩個小孩子罷了,這兩個月來他們受的苦可我們倆個多。」
「我說奇萬,這一路你怎麼老為他們說話?」大漢皺了皺眉,似是頗為不滿,不過轉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張臉又舒展開來,「我聽聞燕國國君蘇離是出了名的兇殘暴戾,當初為了燕國國君一位更是不惜弒父殺兄,也不知這兩個罪奴,有沒有機會活著熬到十五年刑滿的那天。不過我們只需將他們安全送到燕王宮為奴便行了,至於以後他們是死是活,也與我們無關……」
「哥哥……」才十歲的尹初妝啞著嗓子對尹初珩道,「我好渴,我想喝水……」
尹初珩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對尹初妝道,「你稍微等等,」他說完便揚聲喊道,「喂,我妹妹渴了,快拿水來!」
「喲,」原先那個大漢勒住韁繩,回身看向尹初珩,「這都過了快兩月時間了,你還沒看清自己的身份呢,尹大少爺?」
「好了,」奇萬翻身下馬,從背囊了掏出水壺遞給了尹初珩,「快喝吧。」
尹初珩接過水壺,連忙擰開壺蓋遞給了尹初妝,「初妝,快喝吧。」尹初妝剛接過水壺,可還沒喝上一口,那水壺就被大漢打翻在地。
「喝什麼喝,你個罪奴之子也配喝我們兄弟的水壺?想喝水就給我趴到地上舔去!」
尹初妝立刻嚎啕大哭起來,尹初珩衝過來,將尹初妝擋在身後,呵斥道,「放肆!」
「放肆?」大漢嗤笑道,「你還當自己是什麼相府大公子呢?你現在就是個豬狗不如的罪奴,以後到了燕王宮也就是個伺候人的,現在倒在這兒跟我裝起大爺來了,也不看看自己到底配不配!」
「你!」尹初珩的底氣弱了弱,下一刻卻挺起腰桿道,「按大靖律法……」
「我去你媽的律法!」大漢突然伸手拽過尹初珩的衣領,「現在是在燕國邊境,別跟我扯什麼大靖律法,你信不信就算我現在殺了你,也根本就不會有任何人來管!」大漢半是威脅半是恐嚇的道,滿是橫肉的臉猙獰可怖,尹初珩小小的身子顫抖著,臉上顯出驚恐的神色來。
「夠了,邵偉!」奇萬走上前,按住那邵偉的肩膀道,「只是兩個孩子罷了,何必這樣?」他說著,嘆了口氣,將尹初珩從地上拉了起來,對尹初珩道,「我曾經受過你父親的照拂,因此撿回了一條命,如今尹家蒙難,我也沒什麼可以做的,如今……」奇萬說著拔出劍來,卻是一把將綁住尹初妝和尹初珩的繩索斬斷了,「既然燕國國君暴戾,你們便就此逃命去吧!」
「奇萬!」邵偉吼道。
尹初珩愣在原地,尹初妝卻像受了驚嚇,始終啼哭不止。尹初珩回過神來,連忙走到尹初妝身邊,將尹初妝摟進了懷裡,安撫般的摸了摸尹初妝的腦袋,尹初妝才漸漸止住了哭聲。
尹初珩端端正正的朝奇萬行了個禮,便牽過尹初妝的手準備離開,誰知下一刻一柄寒光閃閃的劍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做什麼邵偉?還不快放下劍?」
邵偉目光冷冷的看著奇萬,忽的露出一個冷笑來,「放下劍?你想死,我可不想死!」邵偉吼道,「與其放走他們落下個看守不嚴的罪名,我倒不如現在就殺了他們!」
「你!」
就在爭執不下之時,突然響起一陣噠噠的馬蹄聲來,奇萬暗道一聲不好,連忙甩開邵偉執劍的胳膊,左手右手各摟起尹初妝和尹初珩上了馬。
邵偉回頭看去,卻是燕國的巡邏親兵。自燕靖締結友好盟約以來,這樗陽谷以及方圓五十里土地便開始由燕靖兩國輪流派兵巡邏,五月為一周期,為的便是守衛自國安全,防止偷襲。
邵偉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奇萬承了別人的情,要報恩,他可不用,讓他和他一起背黑鍋,奇萬想都別想!邵偉想著剛準備喊衛兵前來,可一個字還沒喊出來,嘴就被人捂住,接著脖間就是一痛,眼前便是無盡的黑暗。
奇萬帶著尹初妝和尹初珩一直往南去了,直到天黑才停在了一處山洞裡。
山洞裡支了火,勉強可以視物。經過這一天的奔波,尹初妝早已累的在尹初珩的懷裡睡著了。
尹初珩看著燃燒的火堆,慢悠悠的道,「這世界上,最耀眼的是火,最灼人的也是火;暖人的是火,可傷人的也是火。可見並不是所有東西都如它的表面一般無二。火光乍現,光芒萬丈,耀眼非常,火滅后,徒留灰燼,一地寂然。就像我尹府無論曾經是如何的繁華似錦,萬人敬仰,又是何等的令人艷羨,終究也只是過眼煙雲。現在的我,拋卻父母蔭蔽,祖宗基業,卻是連保命都做不到,更何況是保護至親之人。」
尹初珩低頭看向懷裡早已睡熟的尹初妝,眼裡是無限悲愴。
奇萬聽完他的這一番話,不禁有些愣住了,他沒想到只是一個才十二歲的孩子竟會將這一切苦難看的如此通透。
奇萬嘆了口氣,若是尹府繁華仍在,尹初珩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只可惜世事無常啊。
「未來的路還很長,你可有什麼打算?」
尹初珩搖了搖頭,只是道,「我打算帶著初妝先到魏國去,以後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