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我卻並不想以身相許
馬車軲轆過地面，發出滾滾的聲音，靜謐的街道上，壓過什麼東西都能聽的很清楚。
酆小玖坐在馬車內，抬手撩起窗帘看向外面，現已入春，新芽生長，綠意青春。
這條街上的人很少，不是通往墨家的。
「我們去哪裡？」酆小玖放下窗帘，走到馬車門口，撩起車簾看向墨長，風吹動他的頭髮，露出他雕琢立體的五官，酆小玖不禁看的呆了。
墨長聽到了她的聲音，轉頭要回她的話，卻在看到她呆愣的神情時，不解的扭頭看向身後，想看看她在看什麼。
酆小玖回過神見他迷惑的表情，連忙尷尬開口道：「那個，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墨長回她：「花城。」
「啊？」
「今日是張琪與巧兒的大婚。」
酆小玖恍然驚醒：「呀，差點給忘了，那你快些趕車，我們可不能錯過吉時！」
墨長笑看著她，然後抬手推她入馬車內，將被她撩起的車簾拉下：「你坐好，我要加快了。」
車簾內傳出酆小玖聽不出情緒的一聲嗯，便再沒了聲音。
馬車還在駛，速度比剛開始快了些，但酆小玖卻感覺馬車行駛好似比剛才還要穩了。
她靠在馬車壁上，眼睛看著被風吹起好幾個鼓包的車簾，好似被軟綿綿的花球烙印出的球形，獃獃的看著。
嘴中發出一句自言。
「我好像……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和他相識了差一個月兩年的時間，對於他的事，她絲毫不知，包括他的名字。
「自己太傻了，應該在趕你走的那日問一下的，現在想問也是不可能了，唉。」
三個月前，她燒了倉庫，趕走了橘。
她知道他不是凡人，如此大火她怕給他惹上麻煩，便將他趕走。
可是……她已經習慣了對著空氣說話……
習慣了聽著他不輕不淡的回話，雖然很氣人，但她往往能被她逗笑。
你走了，可我不知去哪裡找你，亦或者，你過得好不好……
會不會已經把我遺忘.……
你知道嗎？我也要離開了，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或許以後真的就再也見不到了吧。
將頭歪在馬車壁上，她閉上了眼睛。
來到了花城，遠遠便能聞到那熟悉沁人的牡丹香。
花城，像是回到了家，令她熟悉又傷心。
下了馬車，進入了張府，是張晁在花城買的地方，他舉家搬到了花城，從此在花城定居。
酆小玖回到了張家，入門便看到了現在前廳門口等待她的夏珍蓉，夏珍蓉的笑容一如往常般的溫柔親和，酆小玖眼眶一紅，跑著撲入了她的懷抱。
「我做到了，我為父親報了仇！謝謝你們，謝謝！」
夏珍蓉眼彎如月笑的溫柔，眼角的皺紋更顯寵愛。
「你這丫頭，還以為就這樣忘了家不回來了呢～還好長兒將你帶了回來，真是沒心！」
酆小玖聽后的對著夏珍蓉傻呵呵的笑道：「我弟呢？」
「我在這裡。」酆小玖聞聲看過去，只見張晁著一身新郎裝從屋內走了出來，英俊帥氣。
酆小玖眼睛一亮，抬步走他面前，抱著手臂對他上下好一番打量，看的張琪莫名尷尬的手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放的只能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
「噗！」酆小玖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張琪鬱悶問道：「笑什麼？」
「笑我弟弟還會害羞～」酆小玖掩唇打趣道。
她不說還好，一說張琪急於辯解，臉變得更紅了，惹得眾人鬨笑。
婚禮進行的很順利，一對佳人在眾人的祝福下拜了天地，歡聲笑語，喜氣洋洋，幸福環繞著每一個人。
酆小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一身新娘服的墨巧和一身新郎服的張琪對著坐在主位的夏珍蓉和張晁跪下，深深的埋下了頭，她看到夏珍蓉的眼中泛著淚光，看到了張晁眼中的欣慰，心頭似有一朵花綻放，填滿了她跟著幸福高興的心。
敬了酒，酆小玖偷偷溜出了喜宴，漫步在花城的街道上，走的很穩，走的很平，走得很順。
道路兩邊是她熟悉的商鋪，有的人還認識她和她禮貌的打著招呼，安慰她的，勸說她的，關心她的，她都一一禮貌點頭微笑，示意回復感謝。
終於她停了下來，停在了一扇朱紅大門前。
抬頭看著上邊已經被蜘蛛傾巢佔領的匾額，看著那蒼勁有力的酆家二字，酆小玖鼻頭泛酸，眼前朦朧一片。
門上的封條已經沒有了，她的家回來了。
抬步邁上大門前的台階，每走一步腳都似千斤重的要用盡她所有的力氣。
心痛，心揪，心酸，心累在這一刻都如潮水般湧上她的心頭，終於淚水掉出眼眶，打濕了厚厚灰塵的地面，盪起稀薄灰色顆粒隨風消散.……
「爹，娘，哥哥，弟弟，你們看吶，房子小玖給拿回來了，我們的家又回來了。」
『吱呀』一聲，她推開了沉重的大門，頃刻盪下漫天灰塵撒落在她的肩頭，她卻並未抬手拍打，目光獃滯的看著前方，邁著腳下的步子進入她的家。
「爹，娘，你們看吶，小玖把家拿回來了，可是.……你們為什麼不回來！留小玖一個人苟延殘喘在這世上，小玖一點都不開心，不快樂啊！」
淚水越流越多，眼睛越來越紅，她看著面前熟悉的一切，突然發了瘋似的開始砸東西。
枯了花的架子，院中瓷瓶的擺飾，竹子做的帘子，還有她父親的字畫，她母親的刺繡，她哥哥的書，她弟弟的木玩具，砸的砸，燒的燒，最後是她最喜歡的衣裙，紅色的火光漫天起，她將染著美麗顏色的衣裙一件又一件的丟如火盆中。
做完這一切，她來到了廚房，拿了許多的油，對著房屋一陣亂潑。
等墨長找到酆小玖時，一進酆家大門，入目是酆小玖手舉火把，點燃油漬的那一幕。
「玖兒！」墨長驚叫出聲，連忙朝她奔去。
酆小玖仿若沒有聽到，點完一處再到另一處，火苗逐漸從小變大，最後融成一片，灼熱的熱浪隨風撲面而來，眼看有一個火苗要觸碰到酆小玖的衣服，墨長一把拽過酆小玖旋身擦著火勢而過，卻點燃了他的衣服，酆小玖被嚇一跳，驚恐的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火把，抬手就要朝墨長胳膊上的火拍去。
「你瘋了！」
墨長瞪著眼睛看著她，看著她生氣的面容，看著她關懷他的眼神，突然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酆小玖一心在他的胳膊上，火還沒有撲滅卻被面前的人緊緊箍著，緊到勒疼了她的胳膊。
「你幹嘛，放開我，你胳膊上還有火呢！」
抱著她的人不說話也不鬆手，酆小玖心急的看著他胳膊上又要燃燒起火苗，咬咬牙，使足了全身力氣的才勉強將右胳膊從他臂彎中抽出，對著那忽明忽亮的火苗啪的一下，拍滅在了自己手下，這才鬆了口氣。
「喂，你可以放開我了嗎？來人了，被人看到我們兩個這樣不好。」
抱著她的人還是不說話。
酆小玖瞟了眼被火勢吸引過來的人，咬了咬唇，警告性的低喝了他一聲：「墨長！你給我放開！」
「快點！再不放開我就投身大火中！」
「你敢！」話剛落下，墨長終於回了她，也將她給放開了，可還是牽著她的手不松，酆小玖汗顏，但也沒再說什麼，牽手總比抱著她好。
眼看往這邊趕來的人越來越多，酆小玖抬手將自己的斗篷帽子戴上，又給墨長帶了帽子后，拉著他擠過人群離開了大火燃燒的酆家。
回頭再看一眼酆家，她落寞的閉上了眼睛，轉身離去。
爹，娘，不知道你們在那邊有沒有房子居住，小玖把家給你們送去了。
爹，娘，小玖很快就會去陪你們了。
你們不會寂寞，我們一家人會團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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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張家，酆小玖扭動手腕要將自己的手從墨長手中抽出，可不管她怎麼抽動，墨長就是不鬆手。
儘管她的手腕已經變得紅腫，墨長還是不松。
酆小玖無語問蒼天了。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鬆手，我就把這隻手剁下來送給你！」
此話一出，果真有用，墨長鬆開了她，卻又改緊跟著她了。
酆小玖忍無可忍的叉腰對他吼道：「你有病啊！」聲音過大，直接引起了屋內人的注意，夏珍蓉等人好奇的扒著門邊看著院中的兩人，誰也沒有出聲打擾兩人，而酆小玖也沒有發現她和墨長已經引起的動靜。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墨長終於是回了她，聲音低沉憤怒。
酆小玖撇笑：「你知道？好啊，那你就告訴我，我想要做什麼？」
她話落下，突然墨長朝她逼近一步，酆小玖心一跳，下意識就要後退，但又想到什麼，頓時抬頭挺胸的傲瞪著他。
墨長注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從牙縫中擠出：「酆小玖，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個悲慘的人，別人能活，為什麼你一定要悲觀！」
酆小玖瞪著他回道：「這世上不是只有我酆小玖一個女人，別人可以移情別戀，為什麼你偏要選擇我？」
「這不一樣。」墨長擰眉回她。
酆小玖冷笑一聲：「有何不一樣？墨長，你非要我對你話說絕嗎？非要朋友都做不成嗎？」
墨長看著她，發顫的手掌不知不覺已經握成了拳頭，可見墨長時真的被氣到了，屋內眾人都是為兩人捏一把汗。
酆小玖看了眼他發顫的拳頭，目光無懼的抬頭看著他再次道：「我很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但是感謝歸感謝，我卻並不想以身相許，剛才你猜錯了，我要是不想活，那場大火就是我的葬身之地，所以，你現在可以放心了，我會活得很好，活著到老！」
她說完不顧墨長越來越陰沉的臉，轉身決然離去。
誰也沒有發現，在她轉身的瞬間，她狠厲的眼睛變得空洞無神。
墨長，對不起。
進入前廳，酆小玖對著夏珍蓉屈身行一禮，笑道：「夫人，原來您也喜歡聽牆角？」
一句話令夏珍蓉臉上羞紅：「什麼聽牆角，我發現你這丫頭說話真是越來越氣人了。」
這時張琪在一旁把話接了過去：「娘，她這叫本性暴露。」
「嘿！你小子！你信不信姐姐今晚讓你入不了洞房？」酆小玖走他面前抬手打在他肩膀上。
張琪恭敬行禮道：「不知姐姐如何讓小弟入不了洞房。」
酆小玖一聽突然沉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後故作深沉的挑了一下自己額前的碎發：「看來，是時候讓你見識一下姐姐的酒量了！」
眾人：「.……」
就在眾人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的時候，誰知她走到桌旁，一撩裙擺男子模樣的一腳塌在凳子上，手臂一伸撈過桌上的酒壺，又拿了一個酒杯，斟滿，對著張琪遞了一下：「來！姐姐可是認真的！」
張琪眉頭疑惑的皺了起來，轉頭擔憂的看向夏珍蓉，見夏珍蓉對無奈的他點了下頭后，張琪這才放開心態的大步走到酆小玖面前，接過她遞給他酒杯朗笑道：「好！今日小弟倒是要看看姐姐如何將小弟拼倒下！」
「爽快！來人，上酒！」
一旁的夏珍蓉看著在和張琪拼酒的酆小玖，眉中浮現不安，轉頭對水兒吩咐道：「去做醒酒湯。」
水兒快速點頭離去。
花劍橋看著他們兩人干拼，覺得沒意思，然後也加入了其中。
張晁走到夏珍蓉身旁，沉聲問道：「這樣真的沒事嗎？」
夏珍蓉搖頭嘆道：「她這是在借酒消愁，就讓她放肆一回吧。」
張晁看了正在一杯又一杯酒下肚的酆小玖，也是嘆了一聲：「行，那你看好她，別讓她發瘋亂來，我去招待客人。」
「恩。」
屋門外佇立許久的墨長看著屋內笑的一臉燦爛的酆小玖，心底似有一團火在燃燒，彷彿下一刻就能將他燃燒殆盡。
看著她面前已經空掉的兩個酒壺，他拳頭緊握，顫抖不已。
最終，慾望衝破了所有的理智，他抬腳朝屋內走，正喝酒高興的酆小玖幾乎是出於條件反射性的感覺到了危險，猛的扭頭看向門口，在看到那個高大的身軀走向她時，她手握酒壺，靜靜的看著他。
「墨長？」花劍橋也是看到了他，不解喚他一聲。
墨長抬眸淡淡的從酆小玖面上劃過，然後將目光轉向張琪，從酆小玖身旁走過時，一把拽過她手中的酒壺入手，對著張琪道：「今日，不醉不歸，我敬你！」
說著他率先揚起脖子將酒灌入肚中，咽下后，將酒壺倒置過來，眼睛看著張琪可手中卻將空著的酒壺重新塞給了酆小玖。
張琪見狀只能將手中的酒喝下，剛把酒杯放下卻見墨長再次拿過一杯酒對他道：「巧兒是我唯一的妹妹，希望你能好好待她，不然我就會帶她走！」
張琪聽后猛的將酒杯在手中抖了一下：「大哥放心！絕對不會有這一天！」說著這次他率先喝下了酒。
酆小玖看著面前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著，突然心裡很不是滋味，明明是她要喝酒的！
不行！
她要喝酒！
於是乎，酆小玖強行擠入了兩個對著拼酒的男人當中，還拉過花劍橋一起拼酒行酒令，她不會，但她很快就學會了，一桌四人真是拿酒當了飯，從天亮喝到天黑。
因墨巧還在新房等著張琪，在中途夏珍蓉便不讓張琪喝了，張琪也是覺得自己喝多了，跑一旁吐了吐，可回來后，卻見墨長和酆小玖兩人還在喝，無奈的撫了撫額頭，對水兒說了聲照顧好后，就去了新房。
徒留酆小玖和墨長還有花劍橋在喝。
花夢兒一直在新房陪著墨巧，見張琪來后，她這才離開，來到大堂，見花劍橋已經喝得不省人事，皺眉一聲嘆息，和下人攙扶過花劍橋將他給帶走了。
燭火照亮的夜，只剩下了紅色喜字和對著喝酒不知醉的兩人。
這一頓酒，好似怎麼喝也喝不完。
他看著她，她看著他，最後一杯酒相碰入肚，好似給這場婚宴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