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天不會塌,塌了也還有他
花城是最美的一座城,四季花香飄繞雲端,紅飛翠舞,是蝴蝶歡舞的舞池。
城中一如往日般人頭攢動,比肩繼踵,鑼鼓喧天,沸沸揚揚。
正值花季,又趕老夫人七十大壽,花城變得更是擁擠熱鬧,縣衙老爺為了維持花城的治安,城門口過檢車輛,一律馬車、馬匹不得入內。
馬車駛不進去了,只能下車步行。
酆任和酆涵兩人是第一次來到花城,對於這個景色獨美的地方,他們已經嚮往很久了。
跳下馬車便伸著脖子望城內張望。
酆小玖被央鈞扶出馬車,依舊是一襲紫衫,淡雅的裝束,風吹過,稍顯單薄,卻美得令人心生憐惜之情。
酆涵見酆小玖下了車,忙跑上前為她繫上一件淡雅紫色的斗篷外衣,央鈞為她拉了帽子,這動作嫻熟的好似已經做過了好多遍一樣。
酆小玖對兩人感謝一笑,她知道,這三個月來央鈞對她是無微不至的照顧,甚至還卷了鋪蓋和她睡一間屋子,就是為了防止她半夜胃疼絞著痛苦,又以她那不想麻煩人的性子,無人照顧。
三個月來她的胃疼已經減少好多,有那麼一瞬酆小玖覺得自己的身體沒事了,自己能夠活到九十歲,但每當她這樣想時,胃疼就像是現實的耳光,狠狠地甩了她一掌,她知道活到九十那是一種幻想。
或許是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反而再也沒有了往日浮躁的情緒,變得坦然舒心,每日歡笑也是令人開心的。
央鈞俯頭看著她傻笑,抬手打了她頭上的帽子一下,不解的問她:「傻笑什麼呢?」
酆小玖回過神來,對他齜牙一笑:「你看我笑的好不好看?」
『啪』的一下,央鈞抬手按下了她的腦袋,眼睛深沉的看著她的頭頂,嘴中卻回著她:「傻死了。」
「哼!我傻你還照顧我,那你是不是更傻?」
「難道不是因為你傻我才照顧你的嗎?看來的你的傻已經進化成蠢了。」
「.……」
酆小玖冷哼一聲,彎腰從他臂彎下遛出,頭也不回的往城內去,一雙黑亮的眼睛夾雜著悲傷的望著眼前這座冰冷而熟悉的城,胸口沉悶壓抑。
酆任和酆涵兩人跟在她身後,有說有笑,卻聽在酆小玖的耳中,似流年幻語,縹緲而不真實。
央鈞見酆小玖不等他徑自一個人往城中去,忙開口喊她:「小玖,你等等我!」
一聲小玖,突然有一對要經過酆小玖身旁的夫妻停下了腳步,女子一身藍色織錦長裙,端莊優雅,在她的手下推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男子身著白色衣衫,神色寧靜而安詳,卻在聽到小玖二字時,容色一頓,劃過驚訝。
他微揚頭和身後女子相視一眼,卻已明白對方心中所想。
男子點頭,女子推著他的輪椅兩人朝向酆小玖走去。
央鈞追上了酆小玖,正要說話時,突然見一對夫妻朝這邊來,這對夫妻他見過,應該說坐在輪椅上的男子他見過,因為他曾經被找去給男子看過腿,可惜先天腿疾,無法醫治。
「小玖,有人來了。」他對還處在回憶中的酆小玖道。
酆小玖聽后不解的回頭朝後看,這一看,她和女子目光觸碰在了一起,女子臉上表情瞬間驚喜,酆小玖則訝異一聲,旋即轉過身正對著女子,去下斗篷帽子,對兩人禮貌一笑。
「小玖,果真是你!」酆雅婷驚喜的喚道。
酆小玖微笑道:「怎麼說的我好像失蹤人口一樣?」話落她看著於文家翹首微點喚了一聲:「姐夫。」
於文家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麼變化,依舊笑容溫暖,他回道:「聽雅兒說,你開了一間茶樓,一直說要去看看,但雅兒不讓,說是不能打擾你的生活,如今相見,實屬不易,這一聲姐夫,更是不易。」
酆小玖驚訝道:「你們怎麼知道我開了茶樓?」
酆雅婷笑著回她:「長久茶樓,有一個愛聽故事的神秘掌柜,聽說這個掌柜喜歡吃桔子糕,還喜歡喝紅茶。」
酆小玖笑的無聲,卻是笑的真情,話不多說,抬步走向酆雅婷,兩個女子擁抱一下,便已經表達了所有感情。
城門口的守門侍衛一見這場面均是歪頭小聲私語,還有的已經快馬加鞭的往城內疾去,沒過多大一會兒,只聽馬蹄聲踏踏而來,酆小玖己任抬頭看去,這一看,她臉上笑容更是溫柔明媚。
「琪弟,橋橋,風塵而來,可是為了我?」酆小玖笑著打趣,一如以前,語氣平和。
來者正是張琪和花劍橋。
張琪匆匆翻身下馬,兩三步走到酆小玖面前,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酆小玖就是單膝跪了下來,抱拳喊道:「琪弟不知姐姐要回來,迎接遲了,請姐姐責罰。」
「噗!」酆小玖笑出了聲,抬手將他從地上扶起,仰頭看著比她高了一頭多的張琪,她感慨道:「三年不見,這規矩倒是學了不少,這突然一下的,把我嚇一跳。」
「嘿嘿。」張琪傻笑著饒了饒頭:「那也只是對姐姐你,姐姐何時回來的,怎麼不和家裡說一聲?」
「剛到你便接到通知出來的,來和你介紹一下我的朋友。」酆小玖說著抬手指著央鈞他們道:「央鈞,酆任,酆涵,這是我弟弟,張琪,還有我的姐姐,姐夫酆雅婷和於文家,這個是花劍橋。」
既然禮貌行禮打了招呼,酆小玖看著花劍橋賤賤笑道:「聽說你娶妻了,我沒趕上,禮金翻倍補償如何?」
花劍橋看著笑如暖陽的酆小玖,一時血液沸騰,難忍情緒激動的抿唇忘記了要說的話,本有千言萬語,卻在見到人的一瞬間,什麼都沒有了。
「怎麼不說話?難道不滿意?別啊,你要知道我掙錢很不容易的.……」然而酆小玖的話還未說完,突然停花劍橋對她說了一句:「你禮金出多少?」
「我!」酆小玖頓時被氣得眼睛瞪大的看著他:「您想要多少?」
「這個.……」花劍橋故作深思,酆小玖見狀,忙拉過身旁的央鈞對花劍橋道:「先說好啊,我的錢其實都是央鈞的錢,你要想要,管央鈞要!」
花劍橋一聽挑眉看著她:「不是你說要給我禮金的?」
「是我說的沒錯!」酆小玖說的理直氣壯,下一秒她更理直氣壯的道:「但我也只是說,你聽聽就好。」
「噗嗤!哈哈哈哈!」身旁眾人都是大笑出聲。
花劍橋看著她無奈笑搖了搖頭:「你還是那樣,嘴上不饒人。」
「嗯哼~」酆小玖傲嬌的哼了一聲,然後張琪的聲音響起:「姐姐,我們快回家吧,爹娘一得知你回來了,欣喜若外的都在大門口候著呢!」
「啊?那趕緊走吧,莫要讓夫人和老爺等急了!」酆小玖說著就要往城內跑,卻在走了一步時突然停下了腳步,身體僵在了原地一瞬,眾人均是不解的停下來看著她。
央鈞悄然來到她身旁,擔憂的看著她,儘管她面上表情變化的很微弱,但還是被他看入眼底,她在痛苦擰眉。
她的胃痛又犯了。
也就是一瞬,三秒的時間,酆小玖輕緩了一下呼吸,面上重新揚起了溫柔笑容:「剛才腳不知為何抽住了,現在沒事了,我們走吧!」
酆涵走她身旁看著她小聲道:「要不我們還是坐馬車吧。」
酆小玖搖頭:「我沒事,走吧。」
酆涵點頭,但她這次沒有再和酆任說笑,而是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跟在酆小玖身後,無聲的照顧。
張琪等人覺得這件事有古怪,但也沒有問什麼,一行人聊著家常往張家的方向去。
到了張家門口,遠遠的酆小玖便看到了夏珍蓉的身影,她鼻頭一酸,淚水浮上了眼眶,忙錯亂慌張的擦了擦,可淚水越流越多,最後她竟是傻站在原地哭成了一個淚人。
直到她身前響起了夏珍蓉的聲音,她才緩緩睜開淚水模糊的眼睛看著夏珍蓉,開口喚道:「夫人。」
夏珍蓉也是紅了眼睛,從袖中拿出手帕為她輕拭去臉頰的淚水,柔語出聲:「一早就讓你回家,你倔強的不回來,一回家就哭的像個小孩,怎麼,可是在外面受委屈了?」
酆小玖搖頭又點頭,夏珍蓉不解的看著她,她點頭卻又搖頭,到最後索性什麼都不做了,撲進夏珍蓉的懷中,一句話都不說。
夏珍蓉身體一怔,下一秒她抬頭就朝張琪瞪去:「怎麼回事!你們幾個誰欺負她了!活膩味了吧!」
眾人趕忙搖頭,張琪喊冤:「娘,誰敢啊。」
花劍橋接了過去:「我看她這是離家久了思鄉心切!」
酆雅婷和於文家笑而不語。
央鈞這時接道誇張道:「張夫人,小玖說了一路想您的話,此時真的見到了您,怕是激動哭了。」
此話落下,酆小玖從珍蓉懷中抬起頭,委屈可憐的直點頭:「想,超級想!」
夏珍蓉眉眼一彎,笑得慈祥:「好好好,回家了回家了,不哭了啊,你們幾個都來家裡坐吧。」
「多謝伯母。」
進到了張家,酆小玖和夏珍蓉兩人可謂是促膝長談,酆雅婷他們中間走了,花劍橋也是,張琪還有事情要處理也離去了,酆小玖向夏珍蓉他們介紹了酆任和酆涵,也對夏珍蓉和張晁說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讓酆任和酆涵跟著張琪多多學習一下,夏珍蓉和張晁都是點頭同意,讓水兒給酆任和酆涵整理了一下屋子,從此以後便是自家人了。
對於央鈞,酆小玖沒有過多的介紹,神醫央鈞,這世上還沒有幾人是不知道的。
聊著聊著,天色便黑了,因酆小玖明日要去看望老夫人,夏珍蓉這才放過了和她敘舊,讓她好好休息。
回到了熟悉的屋子,酆小玖習慣性的走到屋內的軟塌坐下,俯頭間她看到了放在軟榻旁小桌上的《詩經》,難言的情緒湧上心頭,這裡的一切都沒有變,屋內的東西沒有人動過,卻是乾淨。
酆小玖知道,在她離去的這三年裡,夏珍蓉每日都回來打掃她的屋子,每一處都打掃的很乾凈,卻從沒有動過屋內的任何東西,夏珍蓉說,她怕動壞了,讓她傷心。
看著靜靜躺在桌上的詩經,她微微抬手朝它伸去,夾雜著千言萬語的伸手,就要觸碰時,停在了書籍上空,因為那本書上出現了一隻修長的手。
她眼睛猛然睜大,霍然抬頭,正要說出你回來三個字時,卻是看到了央鈞的臉。
「一本書我都見你盯著好長時間了,怎麼,這書有問題?」央鈞撈起書隨意翻看著,快速從前到后波著嘩啦的翻了一遍后,喃道:「沒有問題啊,那你發什麼愣?」
他說著說著就挨著酆小玖坐下,卻在屁股剛碰到榻邊,酆小玖一聲厲喝嚇得他條件反射的站起。
「誰允許你坐的!」
央鈞被嚇得不輕,咽了口唾沫,慎慎的將手中的詩經又給她合好輕放到桌上,看著她瞪著憤怒的眼睛,慎怕的退後兩步。
「我……我沒碰壞,不信.……你看看.……」
酆小玖依舊瞪著他,面色發白,秉著呼吸,好像是在極力隱忍著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是他回來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脫口而出我想你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多想撲進他的懷中告訴他,她後悔當初讓他走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多想大聲告訴他,她需要他,很需要他,所以,他要永遠待在她身邊陪著他!
「央鈞,你知道嗎,這是他喜歡看的書,這個軟塌是他喜歡躺的,這個屋子曾經有他的氣息,每當夜深暖爐炭火燒完的時候,他會給它加熱,會每天夜裡給我準備一杯溫水放在床邊,不管我何時醒來,水都是溫的,他會在我做噩夢的時候抱著我,然後哄我睡覺,會在我傷心欲絕的時候默默陪著我,他會來給我掖被角,會無時無刻的注意著我的身體狀況,在夜晚和我說話,不管我何時喚他,他都會出現在我的身邊,我說什麼,他就陪我做什麼,只要有危險,他都會擋在我面前,會保護著我,給我足夠的安全感,我時刻都能知道他在,他也一直對我說他在,讓我放手去做,天不會塌,塌了也還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