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墨長，不要再執著了
畫面跳轉。
此時到了申時，太陽偏西了，冬日的太陽雖有光亮卻是不暖，現在它又被積得厚的雲層遮住，蒼茫大地，天地上下混為一色，白雪連片。
酆小玖被橘帶出長久村，回到了茶樓。
入了院子，酆小玖便讓橘放下了她，她身體里的軟骨散藥效基本已過，有了能自己站起來的力氣。
橘將她放下，但還是摟著她，俯頭看著她平靜的臉，擔憂的喚道：「小玖。」
酆小玖抬起眼皮朝他看去，看到他眉宇間的擔憂，她淡淡一笑：「我沒事，只是沒想到，三百年了，他還是沒有忘記酆小玖。」
橘在她的話落下，將她溫柔的抱入懷中，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輕輕的摩擦，道：「小玖，我陪你一起面對。」
酆小玖感受著他身上熟悉的橘子香氣，聽到他嗓子中發出的令她熟悉的聲音，還有就算看不到他的人卻能感覺到他在什身邊的安定情緒，她忽然將唇角勾起。
眨著似水溫柔的眼睛，看著他有些暗的眸子，笑道：「真是敗在你手裡了。」
「為何這樣說？」橘不解的看著她。
酆小玖道：「凡人女子酆小玖的前半生是我經歷的，所以.……在那個時候，我就在乎你了。」
話落，她見橘眸中湧現出笑意，一雙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輝，好似早就對這一切洞察知曉一般。
「你早就知道了？」酆小玖驚看著他。
橘俯下頭親吻了一下她的面頰，搖頭笑著回她：「我只知道凡人女子酆小玖在乎我，可我不知道鬼界的酆小玖是否在乎我，而且……」
說到這裡時，他暗淡下了眼眸，裡面夾雜著沉重失落的看著她道：「你要求清除你歷劫的記憶，那個記憶裡面有我，當我看到你痛苦絕望的眼神時，我不知從哪裡來的感覺，那種感覺很強烈，讓我有了一種我不想承認更想逃避的感覺，你其實並不想和我在一起，不然又怎麼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酆小玖身體一顫，怔怔的看著他，他神情中露出的害怕，她以前從未見過，原來他一直在意著她。
「從那以後，我有一段時間茫然的不知道該和你如何相處，只能讓自己盡量保持平常心的和你說話，慢慢的那種恐懼沒有了，可當墨長再次出現的時候，我真的是怕了，還好，他的出現並沒有影響什麼。」
橘說到這裡時，竟然鬆了口氣。
酆小玖聽著他的話，一時腦中空白一片，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她從來不知道，他會因為他而情緒變動，以前兩人相處的時候，那就真的和朋友相處沒有區別，她一直以為，或許是因為她是鬼君之女的關係，他對她的照顧比對別人多一些，卻沒有想到，他是真的在用著感情縱容她，寵著她，為她解決一切她闖下的禍事。
不管是她去歷劫也好，還是以前，現在也好，他都在她身旁默默的陪著她，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會為她去做，從沒有過埋怨，記得她所有的喜好，也記得她所有的習慣，不厭其煩的為她做著一切事。
她好傻，怎麼現在才想明白，他對她的好不是因為她的父親，而是他對她的感情。
眼淚慢慢的浮出，朦朧間她好似看到他深情的目光，還有他唇角揚著的笑容。
她道：「橘子，我是不是很傻，現在才想明白。」
他回她：「是挺傻的，不過我喜歡。」
她再也忍不住淚水的靜靜環住他，嗚咽的說著：「我真是糊塗，讓你等我這漫長的時間。」
他笑的溫柔，抬手理著她黑順的頭髮，低笑道：「不漫長，這個時間剛剛好。」
酆小玖胡亂的抹著眼淚看著他認真道：「橘子，我要去找墨長。」
「恩？」橘突然危險的眯起眸子看著她。
酆小玖見狀噗嗤一聲笑出：「有一件事你應該還不知道吧。」
「什麼事？」
酆小玖嘻嘻一笑道：「我請求父君消除我的記憶，不是因為墨長，而是因為你。」
橘愣住了。
酆小玖環著他的腰眼彎如月的看著他笑道：「因為我知道我自己喜歡上了你，不，應該說……我愛上了你，所以我才讓我父君消除了我的記憶，就是怕以後的相處我沒辦法以平常心面對你。」
橘的情緒明顯因為她的話開始激動，摟在她身後的手臂無意識的變得僵直。
酆小玖笑的溫柔，緩緩的說著：「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你對我的感覺到底有沒有喜歡，我又一向高傲，覺得喜歡上一個人這樣的事情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我選擇了忘記，這樣就能正常的面對你。」
橘看著她很久，到最後手臂一勾，將她用力的抱入懷中，抱的她很緊，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出他內心的激動。
酆小玖開心的彎起了眼睛，放開心的回抱著他。
兩個人的心在這一刻終於靠近。
感情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它先是讓雙方互相猜疑，忐忑不安，然後再一步步的讓兩顆忐忑不安的心靠近，最後變為一種新的情愫，名為愛。
之後，溫七和苗狄他們回來了，酆小玖告訴他們，厷梧還活著，並且就在鳳驪閣中，而且她也找到了厷梧的妹妹，名叫厷紅，在西街最西頭，凡人進不去，所以，得等她出來才行。
橘讓溫七去北郊接秦小嬗回來，並且也幫斬臨拿一下行李，他已經決定來茶樓工作了。
距離初二還有兩天，鳳驪閣將再次開門。
夜晚，黑色的雲層將陽城整個籠罩，窗外大雪飄揚，紅仙茶樓的後院中卻是片雪未落，乾淨地面上映著燭火的昏黃。
有風拂過，吹動燈罩下的燭火苗，忽閃了一下，平靜下來時，院中的影子多了一個。
窩在大堂中的金毛騰的一下從睡夢中抬起頭看著院子中的黑影，一雙暗金色的眼睛劃過危險的光亮。
那黑色的人影入了院子后，變沒了動作，安靜的站在紅娘樹下。
金毛緩緩從地上站起，朝他走去。
而就在它剛走到後院中時，紅娘樹下的黑影動了，他從黑暗中走出來，身著白衣，外罩黑色披風，肌膚如雲月玉珠，世間難以描述的光潤瑩潔，一雙眸子深深，也似收了這世間雲月玉珠琉璃水晶，諸般最美好事物的最美好光彩，看人時似冷似熱，似有情似無情，流眄生波，卻在看到金毛身後出現的人影后，蒙上了一層悲傷。
他突然微涼的笑起來，這樣笑起，像昂首嘯月受傷的狼，沖著深黑蒼穹，吼出滴血的傷。
他道：「這個時候我該如何稱呼你，鬼界的小殿下，還是玖兒？」
金毛愣了一下，轉頭朝後看去，一襲紫衣的酆小玖不知何時站在了它的身後。而剛才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墨長。酆小玖邁過金毛，走入院中，看著他笑的悲涼的表情，她沒有停腳，徑直走到紅娘樹下，看著紅娘樹道：「魔族人是不能觸碰紅娘樹的花瓣，會傷及心神，那日，你碰了，所以院子里落下的花瓣變成了灰燼。」
「恩，是我。」墨長靜靜的看著她。
酆小玖抬手對著面前的紅娘樹揮了一下，頃刻，紅娘樹開滿紅色的花，花朵映出的紅暈，照亮了整個後院。
「紅娘樹的紅花只為有情人開。」
墨長將眼睛轉向滿樹的紅色花瓣，他忽然笑了，笑的凄涼：「紅娘樹不會為魔族的人而開。」
「所以，今晚我為你開一次。」話落，紅花頃刻凋落，化作虛煙融入黑暗中。
院子再次被夜色籠下，寂靜黑暗，兩人的呼吸都很微弱，弱到好似沒有。
兩人就那樣靜靜的站著，他不語她也不言。
許久，酆小玖動了，她轉過身體正面對他，昏黃的燭火將她的臉一半照明一半黑暗。
她看著他道：「三百年前，我的渡劫，你的歷劫，你喜歡的不是我，是凡人女子酆小玖。」
「可她就是你。」墨長受傷的看著她。
酆小玖搖頭：「我只是繼承了她的記憶，所以記得你，但其實這些記憶都是她的。」
墨長看著她不言。
酆小玖繼續道：「我父君當時沒有清除你的記憶就是為了讓你想清楚我與她的區別，從我一個局外人的角度來述說你們的故事，她至始至終都沒有愛過你，她愛的是央鈞。」
「那你呢？」墨長低聲的問著。
酆小玖聽到他的問話后，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甜蜜的笑容：「我愛的是范佑橘。」
「那我呢？」他聲線顫抖的問著。
酆小玖淡聲回他：「墨長，你可知道酆小玖為什麼離開你嗎？」
墨長低垂下了眸子，抿唇不言。
「你很清楚她為什麼離開你，因為你的愛太霸道，她承受不住。」酆小玖說到這裡時，她從懷中拿出了一張白色的姻緣箋來，右手一翻，手心中出現一支毛筆。
她當著他的面提筆在上面寫下兩個名字，一個是央鈞，一個是酆小玖。
然後她收回毛筆，將白箋豎在墨長面前道：「紅娘樹的神奇之處在於它連著鬼界的三生石，不管過去了多少年，多少個春秋，多少個一輩子，只要是天註定的緣分，是不會斷的，墨長，別再執著了。」
她說著將手中的白箋飛到紅娘樹的樹榦上，白箋碰到紅娘樹的瞬間，好似被一隻大手抓住了般，將它緩慢扯入紅娘樹中沒入一半，留在外面的一半是央鈞與酆小玖的名字。
黑筆寫下的兩個名字開始以肉眼的速度變紅，然後酆小玖手腕一翻，一面銅鏡出現在手中，這個是三百年前畢初珩送給她的玫瑰鏡，也是姻緣鏡。
她將鏡子拋到露出的半截白箋上方，頃刻間，平靜的鏡面忽起水紋，波波瀾瀾間，銅鏡中出現了畫面。
酆小玖口中暗念一訣，鏡中的畫面忽然從鏡中飛出投入到黑暗的天空中，似雲霧般的向四周翻動，拉開了一張天幕般的畫面。
畫面中的時辰與現在一樣，夜色下的古樸小屋中燭火通明。
一個身著淺藍色衫裙的女子手中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粥推開了屋子的門，開口喚道：「薛祁，我給你做了夜宵，你先來吃吧，等會再看書。」
畫面轉入屋內，名叫央祁的男子正在挑燈夜讀。
他聽到了女子的話后，放下書起身迎向女子臉上似有不悅道：「伊伊，你怎麼還沒去睡？」
伊伊將手中的白粥放下，繞過他走到他的書桌旁，一邊為他整理桌上凌亂的書籍，一邊回他：「因為你還沒有睡啊。」
「我要趕考，自然睡得會晚些。」薛祁回她后看向桌上滿滿的一碗白粥嘆道：「你又把米都給了我，你忘了你胃不好嗎？過來！」
伊伊不理會他，繼續幫他整理桌上的東西，頭也不抬的回他：「我吃過了，你吃吧，每次吃飯你都要分給我一些，我明明胃很小的，都是被你給喂大了，我有這胃病，那也是你喂的。」
薛祁見叫她不動，置氣的走向她，抬手按在了她要整理的書籍上，生氣的看著她。
伊伊微愣了一下，旋即抬手打開他的手道：「快去喝粥，喝完我好把它收拾了去睡覺。」
薛祁在她的手打來的瞬間將其握住，不顧她的反抗將她拉到桌旁，拿過一個喝茶的杯子將那滿噹噹的一碗粥其中一小部分倒入了杯子中，然後將剩下的大半碗用力的放到伊伊面前不容拒絕的口氣道：「現在喝！」
伊伊眼睛掃過碗和杯子，抬眸瞪著他道：「你不吃的多一點以後怎麼賺錢養我啊！」
「我就算吃的不多也能賺錢養你！」
「可你不多吃一點的話，我就感覺我在你身邊沒用啊！」伊伊和他理論。
話落，薛祁突然憤怒的瞪著她：「秦伊伊，你再說一遍！」
伊伊嘴巴一嘟小聲儒道：「我還怕你以後做了官之後就不要我了呢，所以趁我現在還在，我就想把一切好的都給你，不然我真的覺得自己就是你的累贅，我……」
話沒說完，只見一隻大掌將她面前用碗成的粥端走，換來了杯子，桌子對面是薛祁惡狠狠的聲音：「你既然這麼想看到我拋起你的那一幕，你等著。」
他喝完粥后，起身繼續去讀他的書，而伊伊就坐在桌邊，端起他喝完的碗走了，並且將杯子中的那杯粥也留給了薛祁。
薛祁看著伊伊的背影，唇角不知不覺的揚起一抹甜蜜的笑容。
一年後，薛祁考中了狀元回來了，伊伊笑看著他道：「恭喜你，狀元郎。」
「也恭喜你，要被我休了。」薛祁的話落下，一封休書從他懷中掏出。
伊伊當場臉色變白，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薛祁表情冷漠的道：「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事情？簽個字，你就可以走了。」
整條街上所有來薛家慶祝的人都愣住了，包括薛父薛母與秦父秦母，薛父更是憤怒的就要衝上來打薛祁。
伊伊看著躁動的人群，再看薛祁冷漠的眸子，最終她含淚在休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對著他啞著聲音的祝福：「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對不起，我這就走。」
然而卻在伊伊轉身的瞬間，她的手腕被薛祁握住，她不解的轉頭看去，卻見薛祁握著她的手對著薛父薛母和秦父秦母的面跪了下來，手下一個用力也將伊伊扯跪了下來，擲地有聲的大聲道：「爹、娘！我要娶秦伊伊為妻！讓她風風光光的嫁給我！」
所有人都驚住了，包括秦伊伊。
薛祁喊聲落下，他又從懷中拿出了一張寫了一句話的紙出來，遞給秦伊伊笑道：「秦伊伊，你願意嫁給我嗎？願意的話，就在這張紙上寫下你的名字。」
伊伊顫抖的接過他遞過來的紙，俯頭看去，只見上面寫著：今生只娶一人！薛祁。
伊伊淚眼朦朧的看著手中的紙，她雙手顫抖的就要握不住手中的紙，薛祁看著她無奈笑道：「把你罵我的力氣使出來你就會有一個全天下最好的丈夫了，伊伊，還怕嗎？」
伊伊，還怕嗎？
一句簡單的話，卻令秦伊伊泣不成聲。
她看著手中的白紙，淚水滴落在紙上，薛祁見狀，將毛筆放入她的手中，然後握住她發顫的手，在那張白紙上寫下了秦伊伊的名字，筆落，他將白紙小心的疊好放入伊伊的手中笑容明朗的道：「今後，我有把柄在你手中了，若我真的混蛋不要你了，全村人都可以替你打我，一定會把混蛋的我打醒的。」
「薛祁.……」伊伊口中只剩下了這兩個字。
薛祁將她擁入懷中，笑著應道：「該叫夫君了。」
「我想一輩子叫你薛祁，夫君可以有很多，但薛祁只有一個。」
「.……還是叫名字吧，這樣我比較有安全感.……」
村子里的人都是哈哈大笑，笑著祝福這對佳人。
畫面消失，銅鏡重新飛入酆小玖的手中，而那張被紅娘樹沒了一半的白箋也飛出到了酆小玖的面前。
點點紅色浮現白箋之上，慢慢的成型，在央鈞與酆小玖的名字下多了另外兩個名字，薛祁，秦伊伊。
看到上面的兩個字后，酆小玖嘆了一聲，將白箋收入袖中后，她對他道：「墨長，感情的事強求不來，愛是無罪的，可如果你的愛傷害到了你心愛的人，那麼它就是罪，放手吧，若你執著下去，你不會幸福，而她也不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