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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德佔卜屋

  昨晚呂米幾乎翻來覆去了一整晚,今早起來就難免看著有點憔悴。謝迪站在吧台的那頭,掃了她眼,給她倒了一碗熱乎乎的清水粥。呂米撇起一勺吹著,等著它涼下來。

  呂米從謝迪的身後望去,看到架子上放著一瓶琥珀色的液體。她從小在一群生活不如意的男人中長大,對酒這種東西一點兒也不陌生。這裡只有瓶,還是滿滿的。她想,在一個酒館里有一點兒酒也不算什麼稀奇事,雖然這裡也是半個道館。

  「昨天有兩個人來找你,後來在樹屋那兒找到你了嗎?」謝迪突然開腔道。

  「噢,你說張麗和王琳?」呂米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嗯,她們的來找我玩了一會兒。」她不認為謝迪會對她們仨的尋找間諜有什麼好感,而且,其他鎮民恐怕會更反感。

  「對了,她們倆是表姐妹,小時候什麼調皮搗蛋的事都干過,現在報應來了。」謝迪說著咧嘴一笑。

  呂米在想,他是不是知道了昨天她們仨乾的好事。

  「鎮上有個小棚屋要塌了,我得去收拾點碎木片回來,你如果願意,可以一起過來幫忙。」

  「不了。」呂米心裡惦記昨晚差點找回的羅盤趕緊推脫道:「我等下還是留下來收拾早餐的碗筷。晏治告訴我來這裡是幫忙的,不是來給你添麻煩的。」

  「」別老惦記這句話。沒事的。不過你留下收拾也行。我差不多中午回來。今晚這有敬拜活動。記得喊上你朋友,就說我很歡迎她們來。」這話固然說得很客氣,可謝迪高估她的社交圈。「今天好像還挺熱的。」謝迪戴上一頂舊得沒了形的帽子,在門口望了望萬里無雲的天空,推起一輛獨輪車走了。

  就這時一個念頭跑進了呂米的腦海里。她一邊洗碗擦桌子,一邊琢磨著。要是謝迪會起這麼早出去幹活,說不定那個薩德女算命也是這樣,並且不到中午也不會回去。這樣她就有機會去拿回她的羅盤,而且不用擔心缺胳膊少腿,或者被人勾魂攝魄了。

  抹布在吧台的木桌面上蹭到了一道縫,起初呂米還以為是木板開裂了,湊近一看,才發現這吧台的桌面其實是一塊可以移動的板子。她試著一拉,幾乎沒用什麼力氣,整塊板面就被拉開來,然後又翻了下去,露出另一塊桌板,之前的那塊就憑空消失了。就連抹布也跟著一起無影無蹤了。

  說實話,此刻呂米的腦子裡立即跳出了「地下酒館」這幾個字。全國到處都有幾個這種地方,供人們躲在裡面交易著那些不能在明面的公開的事,也指望著不被抓到。呂米以前就聽說這種地下酒館,客人還要對暗號才能從秘密入口進去,進去以後,酒館里還有各種暗格和密室用來以防突來稽查。

  不過,還是有點奇怪,謝迪這裡………這個事情值得以後好好研究,可現在她不能浪費這個涼爽的早晨,好去拿回她的羅盤。

  她把木板又重新扳了回來,把剛才的抹布掛在牆上的木鉤上,朝著「地獄之路走去。白天里,薩德女算命師的家看起來就沒那麼可怕了,從一個詭異恐怖的鬼窩變成了一座破破爛爛的房子。野草蔓延到了歪歪斜斜的門廊上,盤繞在房子的四周,就像是整房子蓄了幾個月沒理過的鬍子。如果這裡真是什麼鬼屋的話,看起來這個鬼也和全國人民一樣,陷入大簫條的環境里,失業已久並且吃光老本了。

  一絲風都沒有,昨晚的風鈴們此時正靜靜地掛在那裡。呂米盤算著從爬上台階到拿到羅盤,一共只需要五秒鐘——當然這是指羅盤還掛在那兒的情況下。眼下,它不見了。

  可能是被她拿走了。呂米躡手躡腳地走上那枯朽的台階,它們吱吱呀呀地響著,好似在咒罵著呂米踩在它們苦痛的背上。灰濛濛的窗戶上有一塊褪色的招牌,上面寫著:未卜先知———薩德女算命師,還通靈?!

  從外面看不見羅盤在哪裡,這屋子看上去一派廢棄的景象。紗簾的門上插著一張黃色的卡片,寫著「請進」。呂米伸手去掏口袋裡那兩個亮晶晶的銀幣,不知道哪個會給她帶來好運。她挑了一個出來拋,要是正面朝上她就直接回家,背面朝上她就進去。背面?!這次不算。她拿出另一枚銀幣。還是背面。「噢,不,這種結果真是太討厭!」

  薩德女算命師的占卜屋裡空氣悶熱凝重,呂米猜在如果在那些垂著紅色流蘇帘子下的椅子上,坐上一下都能有種窒息而死的感覺。可她還是得把羅盤找到的啊。呂米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正要走進去。

  忽然,屋子的雙開門嘩啦一下拉開了,一個身材高大肥胖,穿著正式的女人站在她面前。她畫著濃濃的異妝,耳環和手鐲叮噹作響。她示意著呂米進去后,就朝擺放在紅色流蘇帘子下的圓桌后那把華麗的大椅子挪動腳步走去,厚厚的紅色長裙在地板上掃起了一層灰。她似乎有一條腿有點毛病,費了點勁才在椅子上坐下。

  呂米以她沒發現她,轉身就想逃的動作。

  「坐下。」薩德說,聲音低沉不容掙脫的壓迫感。她把雙手平攤在桌上,「讓我們看看今天的靈魄們想不想說些什麼?」忽然間,呂米好像明白了:什麼算卦占卜通靈,這女的就是一個跳大神的。如果讀者朋友們你信這些東西的話。

  呂米站在門邊上。「我不是來這裡……」

  「別說話!」女算命師伸出一隻手,指了指呂米對面的一把椅子,讓她坐下來。

  女算命師推過來一個小盒子,呂米差點想說「謝謝,我不是來算命通靈的。」但是她看見了盒蓋的一個小槽口。這麼說吧,呂米以前很少能把身上僅有的兩枚銀幣放在一起,通常這種情況下,她願意讓它們倆在自己口袋裡多待會兒。可如果這是拿回羅盤的唯一方法,呂米想她也別無選擇。她先放進一枚銀幣。女算命師朝盒子里瞅了眼,又把盒子推回給呂米。

  她的手指敲著桌子:「今天天熱,靈魄們懶得動彈。」

  呂米不清楚是不是女算命師的通靈法術讓她看到她口袋裡還剩的另一枚銀幣。呂米心想,她今天定是昏了頭才冒著萬劫不復的危險,跑來相信女算命師招魂的這一套,可她還沒糊塗到再浪費另一枚銀幣。

  「你跟你的靈魄們說,這天涼快不起來了。」呂米把盒子推回去。

  女算命師重重地嘆了口氣,簡直像極了垂死的呼吸。「好吧,你想問什麼?運氣?前途?」

  呂米扭動著身子,不知道要說什麼好。這時女算命師重重地瞥了呂米一眼,又問:「你要問什麼?」

  她就這樣久久地盯著呂米看,讓呂米覺得她能透過她看到後面織綿窗戶紙。呂米說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說的話,反正她就那樣脫口而出。

  「我想找晏治。」

  女算命師揚起了眉毛:「好,知道了,你有什麼信物嗎?」

  「信物?」

  「傳家寶,小首飾什麼的,一樣他碰過的東西。」女算命師抿起嘴唇,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

  呂米大概相當清楚她弄丟了晏治的羅盤。她也不打算再給這個算命師錢了,再說,這個女算命師不過就是一個裝神弄鬼的老太婆罷了。但呂米還是決定虛晃一槍。她從屁股兜里掏出那封吉倫寫給金克的信來。要是這叫薩德女算命師能從這件不屬於晏治的東西上,講出什麼有鼻子有眼的故事來,那她就比那兩面都是人頭的銀幣還要假。呂米把信推給了她。

  薩德把信打開來,胖胖的手掌撫平了發黃的紙張。她讀著讀著,雙手顫抖起來,最後居然舉起雙手捂住臉,呼吸越來越急促,喘著氣直發抖。有那麼一會兒,呂米分辨不出她是在哭還是快要死了。後來呂米想,這一定是她通靈前奏吧。

  最後,薩德女抬起頭來,又去拿那封信,手掌輕輕地摩挲著信紙,好像要把上面的字都抓起來。「這信,」她看也不看呂米說,「提到了一些小物品,你有嗎?」她的聲音又低又啞,聽起不容拒絕。

  呂米想起來那信提到一塊銀幣、魚鉤還有萬能鑰匙。「我是在一塊地板下面的香煙盒子找到這信的,」呂米急急地說著,眼前的女算命師好像變成了信件的主人。呂米對剛才自己的急急解釋聲中聽到有點愧疚感,「是還有其他的東西,」呂米繼忙不迭地解釋,「還有一個木頭雕像,那雕像比拇指大不了多少……」呂米真希望自己能閉嘴。

  沉默了好一會兒,女算命的目光又落在呂米身上,嘴唇緊閉著似乎是在權衡還要不要繼續,或者呂米還值不值得接受她的通靈。「很好,雙手放在桌上,我要在逝去的靈魄和活著的世界間,打通一個連接。」

  「可晏治還活著。」呂米說,認為女算命師終於露出了馬腳。

  「活著和逝去的界限並不總是那麼明確。」女算命師閉上眼睛,她的呼吸緩慢而低沉下來。

  呂米閉上一隻眼睛,拿另一隻眼睛偷瞄著。

  「是時候解開過去和未來的秘密了。我看見很久以前的一個男孩,」薩德女算命師開口道,「他在火車上。」

  呂米不禁心下一動。

  「這男孩,是新來福鎮的。」

  「他現在在哪裡?」呂米打斷道。

  「別說話,靈魄們不能催。」

  薩德女算命師淌出汗來。呂米還從來不知道,當一個靈媒需要費這麼大的力氣呢。她瞪大了眼睛,又開始通靈了。

  「那男孩,又累又餓,得採取行動了,是時候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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