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似有陷阱等(1)
我匆忙穿戴一番,連頭發都來不及梳,匆匆一拂,素麵走至正殿去看是何人。
卻是看見來人時腿腳一軟,心間一顫便直直跪了下來。
她卻少有輕笑一聲,“起來罷,不過是比朕小三四歲的樣子,怎的這樣好睡。”
我心中一沉,忙低頭認錯,“是奴婢大意了,睡得太過……”
“你先起來,”她言語居然溫柔得緊,“聽人說過,在來時李見微對你投毒差點便害得你喪命,朕想著,你也受了不少驚嚇,身子弱,貪睡些也正常。”
她走至我跟前示意我起來,我趕忙拂了衣擺,站起來也不敢抬頭,她又是一歎,“朕卻是許久未睡個好覺了。”
我看她神傷之貌,傾國之色卻失了笑意,教人微微有些難過,她側臉看向我,“難為你有為見放守靈的心思,可你在這大好的年華,真的甘願長期寂寥於此?”
我無言,低下頭去揣度了半晌,眼前盡是公子的影子,不禁心裏有了些底,抬頭衝女帝微微一笑,“奴婢甘願。”
她點點頭,“女子能有此心已是難得,況你正值妙齡,朕會留意著讓人與你從宮外帶些物事作消遣。”
我心中本無欲無求,聞她此言卻是錦上添花,忙作禮一跪到底,“謝陛下恩典。”
她笑了笑,提步走了出去,我不知是要留下還是跟上,昨夜與我送藥的王公公正站在殿門口,女帝越過門檻時他輕輕一扶,借勢與我打了個眼色,我忙會意跟了上去。
佑國殿外是一片院子,入了夏,朝陽也是有些毒辣,我正猶豫著怕驕陽曬傷了她,她卻堪堪停在了回廊之上,風盈滿袖。
她便在這有些微妙的距離當口開了口,“朕且問你。”
我聽她沒了下文,忙俯首答道,“陛下請問。”
“陸家在江南,究竟有多大權勢?”
她怎會知曉我與陸家走得近?竟是在不知不覺中就把所有人看得通透了麽?
“奴婢……奴婢並不知陛下所指哪個陸家……”
她輕輕轉身朝我看來,我雖低著頭卻也能感覺她密密實實的視線盡數刺在我麵上,“朕的意思,你應該明白。”
“奴婢……”
“朕隨口問問罷了,你如實說便是。”
我閉了閉眼,照這情勢,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奴婢所知的,便隻有準郡馬爺一家姓陸了……陸家如何發跡奴婢實是不知,家產幾何……奴婢也實是不知……”
我本是實話,也顧不得女帝會否相信了,隻得硬著頭皮一字一句作答,她看我的目光由柔和轉為銳利,卻又在堪堪留了那一二分的溫和道,“朕倒是覺得,你與陸景候的關係比你所述的要更親近許多。”
我低頭,鼻尖已是沁出了汗意,“陛下明鑒,準郡馬爺記掛郡主常去定國公府上拜訪,故而奴婢也與準郡馬爺混了個臉熟。”
“那次朕將你帶入宮來,本是為了逼他吐出刺殺夏將軍的事實,他卻倒乖覺,拿了見放的幌子來說事。”
我心中怔然,她又道,“陸家這幾年的商行在大夏盤根錯節,他陸景候更是出手闊綽,光是如今進貢給朝廷的每月十萬兩雪花銀便足以讓天下人咋舌,他卻還能舍得那些奇珍異寶,一應地樣樣都送進宮來。”
風鼓起她與我二人的袍袖,拂過無痕,她的歎息卻似羽毛撓過我心間,“或許是朕多疑了,他這般討好朝廷,你說,他究竟是為何而來?”
我慌忙俯身,“奴婢愚昧,誠是不知陛下所說為何……”
她別有深意朝我一笑,“好好待著,日後自有好戲與你看。”
我愣了一愣,她卻徑直走了。
日子過得不快不慢,似水般從指縫間流過,我每日在本子上用毛筆劃上一杠,至今日算起,到這忠烈祠竟也有八日了。
不知李見微與陸景候處得怎麽樣,當時她還言笑晏晏與我道,蘇蘇,你到時便與我一齊進陸家罷。
我並不曉得她對我的心思是何時轉變的,隻是我著實冤枉,我並未去與陸景候勾結或是討好,況日後名正言順的陸府夫人也照樣是她,我委實與她構不成什麽威脅。
王公公每日都來與我敘敘話,說是陛下的旨意,不教我太過閑悶了。
我心裏是感激女帝的,在我無枝可棲之時,也隻有這個坐擁天下統掌權力之人能給我最穩定的依靠。
“哎,蘇蘇,你說,你一個女兒家的,日日與牌位作伴倒是不害怕麽?”
他一口呸出一粒瓜子殼,說話也不減速度,我瞥了他一眼,“怕什麽,我可沒做過虧心事的。”
“你這丫頭,”他作勢要來捏我臉,我不讓,他拿了拂塵就要來掃我,“衝我笑一笑會死啊,整日裏就那死樣兒,我告兒你啊,你這模樣要是笑起來,可得把天上的燕子都迷暈下來嘍。”
“是啊,你又不是燕子,我衝你笑了你也暈不了吧,”我朝他蹺起的二郎腿努努嘴,把他懷裏裝著瓜子的小瓷碗拿到自己手上來,“整日裏磕這些,仔細把牙都弄壞了。”
“嗨,可不是我說,在這宮裏頭樂子少,我不拿這些個消遣消遣,你以為我這些年是怎麽過過來的?”
我頓時有些接不上來話,也是,宮牆將人與世外隔絕,我不過是才待了十日不到,整日裏便隻知默默發悶了,往日是挺愛笑的,如今連強作歡顏都很難。
“死丫頭,你別不是又把我的話給聽歪了,”他又把我手中的小碗搶了過來,又往自己嘴裏塞了幾粒瓜子,“我是說我自己呢,小時候被送進宮來成了這樣的光景,這輩子也沒打算再出去過,可你不一樣啊,陛下待你不同我看得出來,你在這裏待著不出一年半載,自然會有別的一番轉機。”
“可……”我愣了愣,“可我也是與你一樣,沒打算再出去的。”
“咱們陛下若還是男子,你倒是可以在這裏混個妃嬪當當,”他朝我曖昧一笑,“不然,正是青春年少的女子,依我來看,你隻怕是呆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