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城中失女(2)
“大膽!”
我霍地站起來,怒道,“這狂妄之徒竟如此惡劣至極!你這堂堂的京兆尹,還真被他唬住了不成!”
他幾乎要癱倒在地上,不住求道,“請大人開恩,莫要張揚此事罷,小官全家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隻怕便在那美公子手上握著呢。”
我幾乎就要朝他狗頭上踹過去,“你隻管與那狗屁美公子沆瀣一氣!便不顧京中走失的女子性命了麽!”
他隻是一個勁地求饒恕,也說不出幾個清楚的辦法,我太陽穴突突跳了幾下,低喝道,“你不願來查我來查,將走失女子的年齡住處重列在紙上交給我,若有怠慢,本官現下便上報給陛下!”
他一骨碌地爬起來,直往衙內的後門衝,我轉過身一口氣將那茶喝到底,不知吃進了多少茶葉末子,隻有一個感覺震得我腦子發疼,我失手摔了茶盞,大叫了一聲,“燙死我了!”
大馬一個上前按住我肩膀扶我坐下,小馬慌忙也跟著京兆尹方才走進的後門去,我捂著嘴叫了聲,“小馬,你去做什麽?”
小馬頭也不回,“給大人弄涼水來。”
許是後院有內侍,水倒是弄來了,京兆尹這人還是沒來。
我拿了衣內的一塊帕子往水裏一浸,仰麵朝上往嘴上蓋了,露出一雙眼睛來朝他二人悶聲道,“去給我把京兆尹叫出來,磨蹭到此時還交不了差,真是荒唐。”
大馬應了聲,往裏間去了,小馬留下默不作聲盯著我,我道,“看我作甚?”
他似有些回神慌忙側開身去,頭一次麵紅了幾分,我疑道,“你莫不是也被燙著了,天氣太熱了不成?”
他背對著我不說話,隻垂在身側的手握了鬆鬆了握,我看著好笑,“你到底是怎麽了。”
我等了他許久也不見他有個回應,卻是他攥緊了拳頭猛然瞪大眼轉過身來低低喊了一聲,“大人!我……”
“大人,京兆尹鄭大人說是還未整理妥當,請大人……”他聽見小馬的聲音頓時止步,又朝我圓瞪的眼睛看了看,方才接道,“他請大人再等等。”
小馬慌忙又轉過身去,我也轉過眼去,不自覺有些尷尬地輕咳了幾聲,點頭道,“好罷,再等等。”
從日上中天一直到日影西斜,府衙外的灼灼光線都慢慢消散了熱度緩緩挪進來,我嘴上的刺痛感也都盡數沒有了,那鄭大人卻是還沒來,我疑從心生,站起身來道,“方才在哪找到的他,快帶路。”
他二人似也察覺出怪異,忙在前衝進了內院,直走到一處屋門前急急叩了幾聲,卻是半點人聲也無,我揚聲道,“鄭大人,你還在否?”
沒有半點回應。
我對小馬使了個眼色,他提腳便踹開了書房門,卻是內裏一片狼藉,哪裏有半個鄭大人的影子。
我忙走遍了各處,偌大的府衙也沒幾個正經的家仆,隻有些許在清掃內院的老頭老婦,往更深一處的內院趕去,住處都是像被洗劫一空,值錢的家當都被卷走,隻剩下大件的搬不動被棄在了原處。
我狠力往門上一拍,咬牙道,“好你個京兆尹,竟金蟬脫殼給我逃了!”
既是跑了也得捉回來,我將牙齒咬得咯咯有聲,“大馬,你往後院處跟去,遇見人便問他一幹家眷的走向,其他人你不必管,隻務必將那鄭某的人給我帶回來!”
大馬濃眉一震,一絲不苟地應了聲是,按劍便疾步而起,我朝小馬道,“趕緊,與我一齊進宮麵聖。”
女帝似乎對我突然又回宮有幾分不解,我才見禮跪下,她便捏了捏疲累的眉心道,“朕讓你密切看著陸景候,有情況便讓身邊的侍衛來報信便是,怎的還親自來了。”
我頭一次做這等為百姓做主的事,頗有些正義凜然道,“陛下,今日臣於京中打算暗訪陸氏商行的不軌之舉,卻是……”
“朕讓你注意陸景候他本人有無大逆不道的行為,譬如他會謀反,譬如他會犯上作亂,並不是讓你去注意他商行有無不軌舉動的,”她神色裏有幾分笑,似在笑我力氣打錯在別的方向上,“商行都是有一些不幹淨的手腳,朕也管不著那些。”
我低了頭有些灰心,想去解釋,“是那京兆尹……”
她重又去看折子,隻不知所謂地說了一句,“放長線釣大魚,這句話你莫不是還沒理解透徹?”
聽這意思,似乎是想壓下來。
我不知她一國之君還有什麽可懼之事,隻是她這話,也似乎早就在暗中掌控著這起女子走失的案子。
我跪著不做聲,她歎了口氣道,“有時候做人不要太死板,睜隻眼閉隻眼就能過去的事,你何苦要做絕?”
“可這關係著幾十名女子的性命……”
“你當真以為朕不會去管?隻是讓你少操心,做好本職便是,”她無甚表情道,“時機成熟之時朕當然會去安排,隻是,現下還不到點火的時候,驚動草裏的蛇便不妙了。”
我心頭沉了沉,她道,“起來罷,陸府那邊你多瞧緊些,朕看你與陸景候,到底能反目成仇到何地步。”
她讓我出去了,我腦子裏麵一片混沌,原來她是一石二鳥,既得了對付陸景候的證據,又見到了陸景候眾叛親離的下場。
我失神走著,她漠不關心的一派威嚴模樣有些諷刺,她既是早知我對陸景候有意,還單單指了我去監視他,或許她早知當年那些事,隻是我卻像被困進了一團迷局裏,陸景候不過是太有錢,她卻像與他是世仇一樣把他往死裏整。
小馬在外麵等我,我不作聲往宮門走,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也不說話,我看了天邊的一團晚霞,頗有幾分妖冶姿色,低聲嘲嗤笑道,“你說,我這人是不是總把事情辦不到點子上?”
他本與我相處不到一日,我如此問他自然答不出,我恍惚想著自打進了宮裏來,便再未做過一件真正讓自己高興的事情。
或許女帝將我留在宮中,正是相中我與陸景候的那段仇,可她卻是不知,我恰是個不太記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