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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傾盡天下(2)

  陸景候日日在前線指揮行軍,這陸家軍勢如破竹連連拔城,將江南三州以北的數座城池都攻占了下來。


  女帝似乎在上京安穩度日,並無集結皇家兵馬來鎮壓。


  我雖是顧慮,卻見陸景候每次回來與我說話時神色輕鬆,也漸漸放下心來。


  我有時在想,陸景候隻是自己身懷功夫高深莫測,卻是從未習過兵法的。


  打仗這類兵家之事應與單人獨鬥不同得多,為何他卻是能連連攻克多城。


  連過了五六日之後,我起身整理床鋪之時瞥見他枕下露出一頁磨損得厲害的書角,鬼使神差摸出來一看,竟是一本《子小兵法》,我有點失笑,又將它重新塞了回去。


  心裏頓時安心了不少,陸景候自己便是個天才,我若還為他擔心的話,便是閑得慌了。


  我整日裏都是男裝示人,隻因自前朝多代起,除了隨軍女官之外,各將部就未有自帶女眷的先例,陸景候若是在這上麵馬失前蹄,隻怕會誤軍心。


  卻是還有好事者將這話傳了出來。


  我那日坐在燈下準備燙燙手做針線活,卻是帳門被人從外掀了開來。


  陸景候平日裏都不會回來得這樣早,我詫異往外看去,卻是個麵生的小兵,他倒與我留了幾分臉麵並未進來,隻將長槍直戳在地上揚起沙土一片,揚聲道,“這裏是陸將軍的家眷麽?”


  我愣了愣,低頭看自己未換下的男裝,轉而將燭火撥亮了些舉到他麵前照了照,“我是陸將軍的隨軍親衛,您是?”


  “我是王將軍部下的九品陪戎副衛,來找陸將軍違反軍規帶至軍中的女眷。”


  他麵色冷冷,聲音含冰,我道,“隻怕你是找錯地方了罷。”


  區區九品副衛就如此囂張,姑娘我還是三品禦前女官呢,我作勢要關帳門轟他走,卻是脫口問道,“你說什麽?陸將軍違反軍規?誰說的?”


  他直直道,“自然是我們王將軍。”


  王姓正五上定遠將軍。


  陸景候當時如此說。


  不過是正五上,陸景候卻是正二上的輔國大將軍,這王氏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節節高升的戰勢之前竟在軍內起了內訌。


  我心思一轉,那時林重恩在背後陰鷙森冷的視線被我憶及,我生生打了個寒顫道,“王爺在何處?他怎麽說?”


  那小兵竟是對我嘲嗤一笑,“小哥,我見你模樣生得像那些大戶人家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卻隻當你有幾分本事是能待在這陸將軍身邊做個親衛的,沒想到還是和那些草包一樣笨。”


  我冷冷道,“誰給你這樣的膽子口出狂言?”


  他隻以為我會忍氣吞聲,聽我這番話有些發愣站在原地,我寒聲道,“帶路,往你的王將軍那處去。”


  燭台被我重重擱在桌上,我出門不輕不重在他肩上一拍,笑得有些高深莫測道,“小兄弟,我從前聽人說過,在這軍中,因為說錯話得罪人就無緣無故死的人,可不在少數呢。”


  他腳步突地一頓,我也停住笑吟吟地盯著他後腦勺不走了,他半晌後忙轉過身來對我彎腰一揖,“小哥,是我對你不住,今晚上多喝了幾杯渾酒說了幾杯渾話,真真是我錯了。”


  我哎了一聲,“別介,你方才說了些什麽我還真沒在意去聽,你回頭,好好帶路就行了。”


  他將腦袋一番狂點,一溜兒麻利的小跑就將我帶到了。


  我聽得帳內有幾個不同的聲音在爭吵不休,又叫住了欲退下的他道,“來,老九,勞煩你往裏麵通傳一聲,就說人帶來了,他王將軍見還是不見。”


  他知道我是在說他官職九品,忙著衝我深深一揖,嘴裏連連應道,“是是是,我這就進去稟報。”


  我負手盈了一臉笑看著他走進去,在他甫一掀帳門的時候堪堪回身朝我膽怯望了一眼,我分明見到他腿一軟,差點如帳門兩邊的火盆架子直直栽進土裏。


  怪不得隻混到個九品副衛,就這出息!

  我收起笑白了一眼,不多時帳內傳來一聲不急不緩的聲音,“進來。”


  是陸景候的聲音。


  我稍稍安心了些,清了清嗓子,老九正從裏麵躬身退出來,見到我推起一臉的笑與我掀開了帳門道,“您請進。”


  我學著京中那些流裏流氣的官家公子吹了聲口哨,“喲,挺機靈的,今兒爺賞你點銀子花。”


  他一怔,顯然沒料到我還玩上癮了,我說了那話也果真從懷裏摸出了塊碎銀子往他懷裏一擲,陰陽怪氣哼了聲道,“拿著罷,想必在王將軍手下辦事有些苦,這是今日小爺我替陸將軍賞你的。”


  他癡癡傻傻地已是說不出來話,軍中一向治軍森嚴,隻怕也從未有人將世家子弟的那些紈絝風氣帶到這些人麵前來。


  我不管他愣成個二百五的樣兒,轉身笑著走近他們高低座不等的眾將領麵前,拂袖拱手道,“見過……”


  陸景候埋首下去,以手握拳不經意輕咳了兩聲,我順勢停下,換了抱拳的手勢,洪亮道,“屬下乃陸將軍身邊的親衛,見過王爺,陸將軍,與眾位將軍!”


  我有意將陸景候的身份單獨拿出來講,等的就是那幫人來發作,果然,有個人拍案而起道,“大膽,哪裏有什麽親衛,分明就是犯了軍規的隨軍女眷。”


  我朝說話之人看去,他兩撇胡子順著說話的口型上下一番動作,我見他態度尤為激烈,抱拳笑道,“王將軍說哪裏話,陸將軍堂堂正二品上,身邊有個親衛也不值得大驚小怪,您是正五上,還有個小副衛呢,您說,我這理兒可不錯罷。”


  陸景候神色分明露出了些笑意,我知他這番表情便是在與我道有他撐腰的意思,索性趁著王將軍還傻愣的當口朝在一邊坐龍山觀虎鬥的林重恩抱拳躬身道,“王爺,要知軍中最忌內訌爭奪,屬下雖是一介區區親衛,也鬥膽請您廣納賢士,莫要被別有心機之人所蒙騙了。”


  這廂林重恩還在沉吟不語,那邊王氏卻是直直站起身來指了我大聲斥道,“你你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說本將是別有心機之人!”


  我嗤地笑開了道,“王將軍切莫動怒,屬下也隻是與王爺忠言相告,卻不知是說者無心聽者有心,若有說準王將軍之處,還請海涵。”


  陸景候並未真正上陣,成日裏也是便服,今日還是一身白袍子,閑閑坐在那邊顯眼得很,王將軍回頭怒道,“陸將軍,人是你帶到軍中的,你便一句話都不說了麽?”


  陸景候看了我一眼,悠悠道,“你要問的是她,你自己問她便是。”


  我笑嘻嘻道,“王將軍,你方才說什麽女眷,不知是從哪處聽來的。”


  我深知隻有那晚在大軍陣前是以女裝示人,自第二日起便把所有的荊釵衣裙都收起來,隻穿著陸景候為我準備的男袍,我不動聲色朝林重恩看去,現下要陸景候當眾難堪的,細細想來,隻怕也隻有這個被架空一直無實權的王爺了。


  林重恩正是若有所思朝我定定看著,一句話也未說,卻是王氏在那邊急得跳腳道,“分明就是個女的,你當老子沒看見麽!”


  我笑道,“那請王將軍說慢些,您是什麽時候見到的那女的?”


  他火道,“老子那天看見你和陸將軍一起進了軍營帳子的!”


  我心裏急急一跳,看向陸景候,他卻是完全不受王將軍影響,垂眼拿著筆在紙上寫寫劃劃一派悠然自得,我不免好笑,“王將軍有所不知,那是屬下的胞妹,您若是還記得她的樣貌,便衝屬下仔細看看,是不是長得十分相似。”


  他先前定是未見過我,隻是受了林重恩的意思現下才來倒打一耙,此時我刻意走近堪堪停在他桌案前,將手撐在他桌上挨近了給他看,麵上甜甜一笑,“不信您瞧,是不是很像,嗯?”


  我以前曾經試過與人近麵對視,往往隻是半刻便讓對方轉開眼去,此時我打著十二分的勝算朝王將軍眨了眨眼,他老臉竟是轟然紅了一片連連往後退開去,旁邊陸景候似有些不高興道,“你叫王將軍看便看,稍微走來些就是了,靠這樣近作甚,”他頓了話頭,再開口已是完全冷了下來,“以下犯上,成何體統。”


  我忙裝作訥訥低頭退了幾步,點頭應道,“將軍教訓得是,以下犯上,自古便沒有這樣的荒唐事情。”


  王將軍汗津津說不出一句話來,我以為這事點到為止了,卻是林重恩在另一邊開口道,“王將軍,你若是沒個證據,便莫要再提了。”


  我心裏咯噔一跳,卻是王將軍驀地喊道,“末將有證據!”


  陸景候斜睨著看了他,麵上微微笑道,“請講。”


  王將軍慌忙朝林重恩看了一眼,似在表功一般道,“將他平時的衣物都翻出來監視一番,女子衣物定與男子不同……”


  “荒唐!”我揚聲便止了他的話,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我本是一片忠心赴軍效力,堂堂男兒竟被人懷疑成女子不說,還要將這等奇恥大辱加諸我身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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