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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 他逼我死(3)

  “甜的你為什麽不自己吃,還舍得來給姐姐吃呢?”我心裏一片柔軟,聲音低低道,“是不是你阿媽教過你,好東西要給別人分一口的。”


  他搖搖頭,小嘴嘟起來,“不是我阿媽,我阿媽在我三歲時就走了,西瓜是小舅舅給我的,他說要是姐姐不高興可以吃一口開心些。”


  我本來是要故作冷淡,卻是沒忍住,噗哧笑了出來,我對他招招手道,“你過來。”


  他走過來亮出一口細白的小牙,衝我甜甜笑著遞來手裏的西瓜,我接了,放到一旁的矮幾上,“姐姐過會吃,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叫楚留,是小舅舅給我起的名兒。”


  “又是你小舅舅?”我笑著問,“方才他給你西瓜的時候,怎麽沒進來,我還沒瞧見呢。”


  他緩緩瞪大了眼睛,小嘴張開道,“我小舅舅明明還和你說過那麽多話,你這麽快就不認識了?”


  我愣了愣,他在我眼前活蹦亂跳喊著道,“姐姐不聰明,我小舅舅就是和你見過的,你竟然還猜不出來。”


  我把他腦門輕輕一拍,“我猜到了,是不是給姐姐看病的大夫?”


  可是看白先生對人都是那個淡淡模樣,難道還能想到給我吃甜西瓜讓我樂樂?


  “姐姐太笨啦,”他把那塊西瓜舉到我嘴邊,有模有樣地啊了一聲,“姐姐吃一口,我就告訴你。”


  他一雙漆黑的眸子眨了眨,我說行行行,接著低頭吃了一口,他嘻嘻笑道,“那個大夫我可不認識,他才不是我小舅舅呢。”


  我將他嘴一捂,止住了他說話的勢頭,驚了道,“別說你舅舅是淮寧臣!”


  他往後退了一步,小臉的肉聳動了幾下道,“姐姐你可終於猜對了。”


  我眼前有些發黑,我還道他舅舅是個多老的人呢,沒料到竟是還小我一歲的淮寧臣?

  他又道,“我阿爹說了,讓我長大就做小舅舅那樣大的官,可我還是覺得,做他那樣的美男子更好些。”


  我嗤地一聲笑了,伸出手指去戳他的肉包子臉,“小小年紀就想做美男子了,當心你阿爹知道打你。”


  “我阿爹才不會呢,他說我和阿媽長得像,才舍不得打我。”


  我想起他說過他阿媽在他三歲的時候就已離世,將他抱住道,“留留,想不想再要個阿媽。”


  “姐姐要當嗎?”我噎了下一時說不出話,他搖搖手說,“我阿爹隻喜歡我阿媽,再說我小舅舅說了,大丈夫此生隻愛一個,還要我以後也隻愛一個。”


  “你小舅舅……”我腦子一熱一時問出了口,“他可有娶親對象了?”


  “還沒有哩,”他鬼靈精怪得很,湊上來吃吃地笑道,“姐姐羞羞臉,和外頭那些姐姐一樣,都隻會問這個。”


  我一把拉住他,把他拖到了床上來作勢要打他屁股,“沒大沒小,我是為你小舅舅擔心,他隻曉得做官,萬一找不到人來娶可怎麽辦。”


  “哎呀,都說了我小舅舅是個美男子,才不會擔心這些呢,”他小腿蹬著要下去,我不讓,他撲騰著喊道,“小舅舅來救我,姐姐要殺人滅口啦啊啊啊。”


  我嘖嘖道,“你就信口雌黃地嚷吧,倒是奇了,不喊你阿爹光喊你小舅舅,他一時半會可聽不到。”


  “我阿爹守城好幾天啦,”他停下動作,愁眉苦臉地望了我來,“我好想他,可是他沒時間回來。”


  我心裏一動,把西瓜塞到他手裏,悄聲道,“你把這個給吃了,姐姐偷偷帶你去城門口見他。”


  他樂嗬道,“姐姐你說話算數。”


  “我說話牢靠著呢,你放心,”我又問道,“可是不知道怎麽去,你記得路麽?”


  他連連點頭,幾口便吃完了西瓜往窗外一丟就要跑下床,我哎了一聲,他回頭笑道,“我出去擦擦嘴,你快些出來。”


  我低頭看了自己的衣物,居然換的是一身裙裝,昨日穿來的男裝不知去何處了,這樣出去隻怕有些不便,楚留跑著進來叫喚道,“姐姐走吧,離城門處也不太遠,我們快些走一會就到了。”


  我朝他招手讓他過來,低聲問他道,“你小舅舅可在你府上過過夜?”


  “有的呀,就是這間房。”


  我道,“你在外麵等我,不許和別人說我們是出去的,方才那個丫鬟姐姐也不能告訴,知道沒有?”


  他乖巧地抿嘴,點頭出去了,


  我趿拉著鞋下床去找淮寧臣的衣箱子,也不知這樣擅作主張翻他衣服,他會不會介懷。


  我有些懊喪地想,便是再親的人也不會願意別人隨便亂動自己衣物的,更何況是我這個身份有些敏感的人。


  我猶豫不決站在原地內心激烈地戰鬥了一番,門外楚留探進頭來問道,“姐姐怎麽還沒收拾好呀,我等得好急。”


  “好了好了,就好了,你先出去守著,啊。”


  他撇嘴哦了一聲,又縮回頭去,我咬牙,心想不管了,借他一套袍子穿,他氣度大也應該不會怪我。


  我打眼看了看這屋裏,簡單得很,這知府大哥看起來倒是個清官。淮寧臣的衣箱似乎沒有放在這裏,我在屋裏緩緩繞了一圈來找,卻是半點蹤跡都沒有,卻是經過一張長桌時腳步一滯,堪堪見到了一副散在地上的卷軸。


  我輕輕拾起來準備將之卷好重新插在畫筒裏,卻是畫筒已經塞滿,不像是從畫筒中掉落出來的。


  我隻得將楚留叫進來,問道,“這畫兒是不是別處的?”


  他哎呀了一聲,“小舅舅都是掛在牆上的從不許人碰,你怎的還拿下來了。”


  我誒了道,“我見它落到地上了才揀起來,聽你這樣說,這畫應該是掛在牆上的?”


  他點頭,指了書桌挨著的牆邊一處道,“你見著這顆釘子沒有,就是掛在這上麵的,姐姐快把畫掛好,咱們該走啦。”


  我將畫展開準備把它掛上去,卻是見這畫表麵還貼了一層薄紗覆著。


  也的確是心念一動,我鬼使神差便掀起一角去看,卻是甫一見到,有如被火灼傷了一般猛地縮回手來,我見那畫中人著了一身湖綠色的衣裙站在上京的宮城門前楚楚笑著,那模樣,分明就是我!

  我瞧得清楚,那眉心處並無紅點,定不是白術,我初時入宮做女官,也不似現下眉心有紅痕的。


  他這畫,到底什麽時間有了,掛在牆上還怕被人看見,特意拿了塊薄紗覆得嚴實。


  楚留扯扯我衣袖,抬眼瞪大了小聲問我,“姐姐怎麽啦……怎麽不說話了……?”


  我搖搖頭,歎了口氣道,“我們走吧,不管這裏了。”


  有些歉意的話還是要對淮寧臣說,我先前心急火燎地沒聽他解釋,或許是真的有隱情,他讓楚留在這裏與我解悶,單看這份心思,也應該不會害我。


  我總是愛憑自己的臆想來看事情,看這世上的真真假假,到最後連自己都被困進了死胡同。


  陸景候的傷還沒好,我與淮寧臣說完話還是要回去看他,最好再借件袍子穿了再走。


  我又覺得他救了我一命,我拍拍屁股走人似乎有些太過隨意了,牽著小楚留的手往前走著,我捏捏他胖胖軟軟的手道,“你小舅舅平日都喜歡些什麽,我以後還他份人情。”


  “這個,”他道,“我也不知。”


  我隻得牽著他往前走,到了一處兵器鋪,我停下來看了看,選了把短劍問了老板道,“這柄劍如何賣?”


  老板哎了道,“小姐眼光妙,這短劍啊,隻賣十兩銀子。”


  都十兩銀子了還隻賣,我暗自咋舌,也不想講價錢,伸了手在腰間摸了摸,嘴角抽搐著又把劍放了,拉著楚留準備走。


  那老板急道,“價錢不合意咱們慢慢談嘛,小姐想出個什麽價?”


  我扯起嘴角一笑,“老板,我……”


  “九兩銀子,”他道,“就九兩銀子,最低價了,我是見小姐模樣長得好才不忍心讓您空手而回哩。”


  我眉心一跳,笑得有些無奈道,“老板,待我明日來買吧。”


  “行,那就再少半兩,可低不得了。”


  他將短劍不由分說塞到我手裏,等著我去付銀子,我苦笑地皺眉道,“我是真的……”


  “王老板,你可認得我?”


  我愣了愣低頭去看說話的楚留,他抬首一副驕傲的模樣道,“我父親是滄州知府楚懷意,你可認得我了?”


  那老板驚了一驚,“小公子莫要唬人,您雖是與知府大人有些像,可……”


  “我父親上月在守城前幾日便在你此處定做了一柄流月劍,不知你可還記得,當時我正是我父親大人身邊的。”


  他負手緩緩說了這句話,我隻覺他身子都似長高了不少,完完全全便是成了個小大人,他將我手裏的短劍一指,“這柄劍記在我父親大人賬上,待此戰告捷,他自會一並付賬與你。”


  那老板聽了此話竟是深信不疑,連連哈腰道,“小公子說的是,知府大人在上,草民便是不要錢也使得,您二位這是要去哪,可要坐下歇會?”


  我看了楚留一眼,楚留矜持道,“現下我需往我父親大人那處,便不多留了。”


  那老板是一路將我們送出好遠,臨了還不忘道,“知府大人是好官兒,小公子您代草民向他問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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