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愛欲成仇(2)
王喜已是將我帶了出去,尋了處廂房待著,“我時常跟著陛下到將軍府上,認識的人也不少,你且等等,我去與你尋幹淨衣裳來。”
我應了聲好,王喜轉身便出去了。
我朝四周看了片刻,此處的室內擺設並不多,應是一般的待客廂房。
隔壁似乎也是和我這邊一樣靜悄悄的,我把紅玉拉了身邊一齊坐下,發覺她手心裏有些涼,問了她道,“怎麽了,手冰成這樣?”
她聲音有些怯,“姑姑,我不知怎麽的,心裏總有些跳。王公公怎麽還不回來?”
我頓了頓,正要起身去開門找王喜,卻是門突地被人從外撞開了,我與紅玉俱是駭得齊齊往後一躲,待看清來人,我心裏竟不可抑製地突突狂跳起來。
那人麵色堅毅目光如炬地走進來盯著我道,“蘇蘇,我今日是來問你最後一句話的。”
我一時有些不懂他所為何事,隻覺得有些心驚肉跳的,他高大的身形堵住門口處,我不得已值得無奈笑道,“夏將軍的話我實是不懂……”
我一麵說著一麵微微側首示意紅玉出去,紅玉有些怕得抖起來,我將她肩膀扶住了道,“我這丫頭身子有些不適,將軍不若讓她先回去罷,您有什麽話,當著外人說也不大合適。”
夏力定了半晌,終於讓出了一條縫來,紅玉見機便跑了出去,她這一慌,我心裏更是油沸一般滾滾動個不已,聲音都是顫了道,“夏將軍您……”
我話音未落,他卻是發了狂一般大步跨了過來將我攬在他胸前道,“蘇蘇,他們都說你自從嫁了陸景候之後就再沒快樂過,我不想讓你這樣,我之所以會答應陛下成親,都不過是為了能見你一麵!”
他悲聲切切字字似泣血,我此時卻是半點感動都無,隻在想如何才能脫身。
我不知這個是王喜受了女帝的意思有意來安排的,還是夏力誤打誤撞聽見我的聲音闖了進來,隻是於情於理來說,一個新婚的男人與一個已為人妻的女子共處一室相擁而立,無論怎麽說都不會讓人覺得清白。
外頭隱隱傳來十分急的腳步聲,我驚出一身冷汗隻想推開夏力,可夏力不願意放開,將我抱得更緊了些道,“蘇蘇,不如我帶你走吧,我將你帶到……”
“夏將軍好大的本事!”門被人霍地踢開,陸景候長身立於門外厲聲朝我們喝道,“蘇蘇,你還不過來!”
我咬牙去推夏力卻是紋絲不動,陸景候的那雙眸子像淬了毒愈發冷冽,我頭暈目眩冷汗濕了半麵後背,夏力卻是緩緩低笑出聲道,“陸景候,你既是沒有本事,為何還敢耽誤蘇蘇的一輩子。”
“一輩子?”陸景候冷冷一哼,“我就算耽誤了她,也輪不到你一個娶了旁人的來說。”
“我若不娶旁人如何能見到她,”夏力情緒有些激動,竟是將我放開了回身朝陸景候一番厲色道,“你陸景候日日將她困在你陸府,她連自己花園都不能吩咐人去修剪,你娶她都是害了她,隻有我對她才是真心的!”
“口出狂言!”陸景候麵色冷得沒有人色,在他身後的紅玉見夏力轉過身去,急忙要越過夏力來護著我,卻是夏力長臂一擋,來路去路俱被阻絕了。
陸景候啟了薄唇一開一合緩緩道,“夏將軍,我姑且是覺得你有些可憐,故而不願聲張來毀了你聲譽,你若是將我妻子放了,我便饒過你這回,你若是還一味糾纏,我今日便要讓你夏力與這將軍府一夜之間聲名狼藉!”
“蘇蘇,你看,”夏力回過頭來與我輕輕道,“他隻想著他自己作為丈夫的尊嚴,也從未想過你,他讓我聲名狼藉,你也不會幸免。蘇蘇,你難道還沒有看清他麽,從他以前起兵造反的那時起,眼裏便隻有江山權謀,你的位置,早被他抹得一幹二淨了。”
我靜靜地看著夏力,他眸中透出幾分希冀,的確比陸景候一貫的眼神要真誠許多,可我……
陸景候已是不願再等,跨步便進得屋來,正是夜幕降臨,他頭頂罩下來一片陰影竟讓他雪白麵色瑩光爍爍,夏力迎上去便是一拳,陸景候抽身避過,又將夏力的右拳握住反手一旋,立時便將夏力製住得不能動彈。
夏力直喘粗氣,話裏的怒意快要焚燒他麵前死死瞪住的陸景候,“你不過是趁我舊傷未愈,我今日便仔仔細細告訴你,你不許帶蘇蘇走!”
陸景候揚起下巴輕蔑一笑,“你也還記得你有舊傷?那你又記不記得,當初你成了誰的手下敗將?”
我見到夏力的麵色瞬時慘白,又聽得陸景候低低斥道,“你以為光憑你,就可以留下她麽?你們皇親國戚,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一身冷汗直冒,隻得走到陸景候那邊去輕聲道,“也罷,夏將軍許是喝醉了,今日女帝還在,不好節外生枝,我們這便回去罷。”
紅玉已是被陸景候打發著將阿留送回府了,他倒也不急,隻抬眸過來朝我看道,“你親口對夏力說,讓你以後不許糾纏於你。”
夏力雙眼瞪住我,似乎若是我說出這話來便要吃了我一般,我垂眼歎了口氣,緩緩道,“夏將軍何苦,你我本就沒有什麽情意可言,往後更是井水不犯河水了,我且用從前下官的身份,在此恭祝您與將軍夫人和和美美早生貴子,與此刻起,將軍以後就不用對我多掛心了。”
我見夏力雙目的亮光漸滅,那眸子籠上來一陣水霧,快要撐不住就落下淚來,我生平便見不得人如此,隻得將陸景候袖子慢慢一扯,輕聲道,“快回去吧。”
陸景候又道,“夏將軍想必是聽明白了,以後若是再有今日這般事發生,莫怪陸某不念舊情!”
夏力仿似失去了意識,隻是癡癡地不住搖頭,陸景候將我手腕狠狠捏住,不由分說便將我拖出門去了。
上了陸府的馬車,我才敢朝陸景候悄悄地瞥一眼。
他本來就尖巧的下巴緊繃著,薄唇死死抿成了一條線,我知道他這個樣子是不許別人和他說話的,隻好又默默將眼簾垂下了,閉眼靠回在車壁上。
良久,靜謐得幾乎不聞人聲的車內響起他冷冷的聲音,“你倒像個無事人,連一句話都懶得說了麽?”
我詫異他竟肯主動與我說話,霍地抬眼看了他一眼,撞見他寒似冰山的臉又極快地低下頭去,訥訥半晌,硬是憋出了一句話來,“我……我怕說多了你也不高興……”
“你還會顧我的心思?你若是怕我不高興,方才還怎的肯與王喜出門去?”他向來說話是不快的,隻是冷,沒有情緒,此刻卻像是海水起了大潮一般要將六神無主的我吞沒,他逼近了來看我,從他那張薄唇裏一字一句吐出道,“你明知,女帝總想著要將我激怒了來抓我的罪狀,好將我連根拔起。”
我明知?
這世上的事情那樣多,又豈是我件件都能知的。
“你從來就沒與我說過這些,自我回京那次入宮後,就再沒問過你與女帝之間的事情,我又如何得知,”我緩緩退開去,眼眸始終盯住他,“你的事情也向來不和我說,莫非我日日隻是在夜裏見你一兩麵便能知曉你的處境了麽?”
他在車內的一片暗意裏似乎咬了咬牙,“你怪我沒有陪你?”
我鼻尖莫明其妙地有點酸,掩飾性地咳了咳,沒有與他回話,他卻頭一次自顧自地在我沉默的時候接上了話道,“我也想多陪你,可你總在見我的時候便不開心,我也不想攪了你的興致,況阿留正是年少用功之時,不可荒廢了。”
我拖著鼻音嗯了一聲,別過眼一時不知如何接他的話,他卻是輕笑了一聲,將手伸過來握住了我的手道,“蘇蘇,你無論如何也要知道,我陸景候,此生永遠都隻愛你一個的。”
我喉間一哽,差點便要撲到他肩頭哭出來,卻是車外傳來車夫輕輕的一聲:“少爺,少夫人,到了。”
他將我眼角一拭,在我手心捏了捏,“我們回家。”
車外月朗星稀,秋蟲唧唧鳴鳴,我正要抬步踏到地麵上時,他卻陡地伸臂將我一把橫打抱起,我被唬得低呼了一聲,他卻是一聲清朗笑道,“娘子,為夫今日舍不得你勞累,權當做馬來載你可好。”
我臉上騰得一熱,低聲嗔了他道,“平日裏未見你這般上心,快將我放下來,我自己走。”
“這是我們的地方,怕什麽,”他此時縱意得很,腳步輕快地一路進了上院過了回廊,終於是到了內院,我想起阿留是先於我們回來的,想了想還是道,“不知阿留有否歇下了,我過去看看他。”
阿留的院子離得也不遠,陸景候與我道,“我去看便是,你先洗漱歇著。”
“我不累,去看了他便回來,你也一同去看。”
他作勢又要來抱我,我笑著躲開道,“你現下是怎的了,隻會尋我開心,快出門罷。”
他眯眼將我額發一拂,牽著我的手走了出去,卻是剛走近阿留屋子的門楣處,裏麵隱隱傳來人聲。
我側耳去聽,立時手腳便有些發涼,那說話的不是紅玉也不是翠璃,竟是阿留歡喜得緊的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