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愚蠢的女人
星空下,遠處是熱鬧的歡聲笑語,這裏,卻是讓人不寒而栗的氣氛。
唐媛媛僵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一絲笑來:“常姑娘這是在說什麽話?”
“我說什麽話,夫人你不清楚嗎?”
常芸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我跟夫人也不是什麽敵對的關係,夫人你也不需要再掩飾什麽。你是唐婉之,不是唐媛媛。哦,這樣說也不對,準確地來說,夫人你是唐婉之的靈魂,唐媛媛的肉身。”
“你!”
唐媛媛猛地站起來,指著常芸就欲發難。但她終究是顫抖著手指,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突然,她低下頭,咧開嘴笑了笑,聲音裏有了一絲的自嘲。
“我真是沒想到啊,是我在君寧的身體裏待太久了嗎,竟然這麽容易就被你給看出來了。”
常芸靜靜地看著她。
“不過,我實在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唐婉之攏攏發髻,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她臉上的神情再也不是刻意做出的溫婉,而是放飛的張揚。
常芸淡然一笑:“是因為夫人你太過心急了。你告訴我說,得讓唐媛媛為你的殘魂通靈做法,我就在想了,夫人明明是想讓你的魂魄衝出君寧的身子,又怎麽會讓唐媛媛來給你安魂定魄呢?想了想,這就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你想要麻痹唐媛媛的神經,不讓她有任何的起疑……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要衝破君寧的身子,並不需要多麽強大的靈力,你隻是需要一個機會。而能看見你的我,就是你的機會。也正因為如此,你才讓我去找了唐媛媛。”
唐婉之點了點頭,嘴角帶笑:“然後呢?”
“然後,便是通靈做法的那天……我分明看見你的魂魄衝出了君寧的身子,但奇就奇在,你的魂魄又在撲向唐媛媛的時候消失不見。更讓我大開眼界的是,夫人你接下來的表演真是讓人歎為觀止,嘖嘖稱奇,若不是先前我托人打聽了一點夫人你的舊事,說不定我就這樣相信了你的話……”
唐婉之的笑意有些僵了。
“舊事?”
她的一雙眼睛從常芸的臉上移開,望向了天邊的夜幕星辰。
常芸語調平靜地繼續說道:“先前夫人說過,你是被那接生的婆子所害,所以我就托人打探了一下十年前的舊事。讓我沒想到的是,那接生的婆子,竟跟夫人口中‘相交甚篤’的堂妹有了千絲萬縷的關係……”
餘文逸對餘君寧的病情十分關心,所以在三日前,就領來了一個當年服侍唐婉之生產的老婦來到了常芸麵前。常芸深入地問了幾句,便意外地聽到了“唐媛媛”這個名字。
“嗬,相交甚篤?”唐婉之終於遏製不住心頭的怒意,冷笑出聲,“我是跟她相交甚篤,但那都是曾經的那個唐婉之了!是那個愚蠢的女人!她以為用真心換來的就是真心,結果呢,卻是索命的毒咒!”
恨意噴薄而出,唐婉之渾身冒出了黑氣,和著那鮮豔的牡丹紅裙,在夜幕下顯得猙獰而可怖。
“那些傳言說得好啊,說我宅心仁厚、博施濟眾,但我現在想來,唯有一個‘愚’字!我對他人再好又怎樣,到頭來還不是落得個肉身盡毀的下場?!”
十五年前,唐婉之和餘成峰兩情相悅,將要成親。唐媛媛卻突然找到了唐婉之,泫然欲泣地求她。
原來,她也同樣愛慕著英名赫赫、玉樹臨風的餘成峰。她不求成為他的正妻,隻求遠遠地伴在他的身邊。她甚至跪倒在地,一邊哭喊一邊說著,若是能夠一同嫁去,她絕對不會跟他圓房……
一向溫婉柔弱的唐婉之,第一次地感覺到了憤怒。但很快,她的這種憤怒就在看到唐媛媛滿臉的淚水之後消失了。
她這個堂妹,母親死得早,從小在繼母眼下長大,活得戰戰兢兢、唯唯諾諾。也正是因為這樣,唐媛媛對她從來都是惶恐的,從來不曾跟她爭過搶過什麽東西。
所以,她這一次能夠這樣求到她的麵前,想來,一定是抱了極大的決心……
她最終是點了頭。
這便是她那短暫的一生,做得最愚蠢、最該死的一件事了。
成親之後,唐媛媛果然信守承諾,隻是遠遠地伴在餘成峰身邊,從不插手他與唐婉之之間的感情。唐婉之很快懷孕,十月懷胎之後,生下了餘沐兒。
但她在生產之後,身體就一直不見得好,精神更是萎靡。來年春天,躺在病榻上的她,突然就聽聞了唐媛媛產下一女的消息。
那個時候的她,便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
那個說隻求遠遠看著的人,怎麽就突然就生下了娃娃?那個說一生隻愛她一個人的人,怎麽突然就爬上了別人的床?
她從小家庭和睦,養尊處優,先生老師教她心存善意、不以惡意揣度他人。可是在那一天,她的信念便受到了強烈的撼動。
誕下一女後,唐媛媛抱著小小的餘薇,秘密地來見她。唐媛媛一邊哭一邊認錯,保證以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事了,她甚至指著餘薇皺巴巴的小臉對唐婉之說,姐姐你快看,她長得,竟是這麽的像你……
唐婉之在那天哭了。她發現,自己竟然還是無法恨她。
再之後,她重新振作起來,繼續當她的餘家大夫人。她加倍地對餘成峰好,也對沐兒好,對餘薇好,隻是,不再對唐媛媛好。雖然表麵上看起來還是和睦的,但是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心底的深處,埋了一根刺。
又過了幾年,她便懷上了君寧。那個時候,王家和餘家的矛盾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她作為餘家重要的掌事者之一,成為了王家的眼中釘,心中刺。
正是因為如此,她死在了分娩台上。
再睜眼時,她就發現自己已經被困在了君寧的身子裏。這惡毒的手段同時折磨著她和君寧,在最初一月的時間裏,她由最開始的憤怒,漸漸地變成了心如死灰。
那一日,君寧獨自躺在病榻上。
門輕響,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閃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