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見傾心
虞桃兒白日做活累了,晚飯和韓信早早吃上一口就回房休息了,她剛一躺到床上就沉沉睡去了。
夢裡,她四處奔逃,躲避那幾個賊人,虞桃兒除了恐懼還有滿腔的憤恨,她嘶吼著用劍砍他們,有一個賊人被她砍倒,忽又變成了呂馬勝,他臉上血肉模糊,嘴裡念著:
「我好心搭救你,你卻如此對我?」
虞桃兒大驚,對呂馬勝,她是心中有愧的,如果不是他要輕薄自己,她是不會殺他的。
因為有愧,就會心虛,她大聲的尖叫起來。
「我不是成心的!你走開!」
呂馬勝的嘴裡往下淌著血沫子,一步一步靠近她。
虞桃兒甚是驚恐,她大叫:「籍哥哥,快救我!」
韓信此刻還沒有睡著,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想著虞桃兒,他能理解她男扮女裝,但是白日里說的話還是入了他的心的,他決定不再這樣庸庸碌碌的等待了,他要想個辦法活的「體體面面」!
虞桃兒的驚叫嚇了他一跳,他急忙跳下床鋪,跑到虞桃兒房間,房門鎖了,他推了兩下沒有推開。
虞桃兒的叫聲絕望而凄慘,韓信著了急,用力撞開了。
他一把拉起尚在夢魘中的虞桃兒。
虞桃兒一下撲在他懷裡:「籍哥哥!快救我!」
她淚流滿面、滿頭大汗。
韓信有些僵硬的抱著她,輕撫她的後背:「虞籍,你做夢了!這裡什麼也沒有!」
虞桃兒撫著狂跳的心口,猛地抬頭。
她長發披肩——十分柔美,臉上的淚痕猶在——我見猶憐。
韓信見她這麼驚恐,想到她一路肯定遭遇了很多可怖的事,語氣更加溫柔起來。
「不要怕!我在這裡!」然後他情不自禁的把虞桃兒擁在臂彎里。
過了好久,虞桃兒才覺得心跳平復下來,她有些羞赧的低著頭。
韓信看她那樣子,淡淡的微笑,故意說道:
「一個男孩子,再怎麼瘦弱也是個男人,一個夢就把你嚇成這樣子!我還以為屋裡進了賊,你那鬼哭狼嚎太恐怖了!」
虞桃兒聽見他的話,心裡放鬆了一些:就是啊!她怎麼忘了,自己此刻是個男人!
虞桃兒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韓公子,真是不好意思!驚了您!」
韓信看著她雪亮的眼睛,在月光的映襯下就像星星一樣璀璨,覺得心不自覺的跳起來。他非常不自然的站起來。
「那你好好睡吧,我先回房了!」
聽說他要走,虞桃兒想起呂馬勝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心裡一顫。
「韓公子,你要走嗎?」
韓信回頭,看見了虞桃兒眼裡的水光。
「還害怕嗎?」他問道。
虞桃兒沒有說話,以前她做噩夢,都是小草陪伴她,有時他們就那樣說一晚上的話。
想起小草,虞桃兒悲從中來,她難以抑制的流下了眼淚——家人全都死了,就剩下自己了,子期也不知道在哪裡?
韓信感覺到她哭了,又折返回來。
「你可真沒出息,睡吧!我不走!」
說完,他合衣坐在床邊。
虞桃兒繼續流著淚。
「你想家了嗎?」韓信問她。
虞桃兒點了點頭,「我想起爹娘,還想姐姐!他們都被殺死了!」
韓信聲音低沉:「原先這個院子,住著一院子的人,慢慢的病的病、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我一個人了!你別傷心,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一直住在這裡!」
虞桃兒還在流淚,她想起項羽,想起子期,他們回家了嗎?知道自己還活著嗎?
韓信把身體靠在床頭,把劍放在床邊。
「虞籍,你不要怕!我擋在外面,有什麼來我保護你!」
他轉頭溫柔的看著虞桃兒。
虞桃兒縮在了被子里,露出兩隻圓圓的眼睛。
她哭鬧了好久,有些累了,韓信把胳膊壓在了她的身上,輕輕的拍了拍。
「睡吧!沒什麼可怕的!」
他的聲音低沉、舒緩,帶給虞桃兒一種久違的安全感,她慢慢的睡著了。
早晨,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虞桃兒和韓信都還沒有醒來。
隔壁的王大娘喊著韓信,他睜開眼睛。
虞桃兒像只貓一樣,鑽在他的臂彎里,她一頭烏黑的長發鋪散在床上,雖身著男裝,也難掩傾世的容顏,韓信看的如痴如醉。
王大娘繼續吆喝著,韓信怕吵醒虞桃兒,馬上走了出來。
王大娘說:「聽說你昨日去街上幫人寫信,我今日也來找你幫我寫一封!」
她把帶來的米放下,拉住了韓信向前堂走去……
虞桃兒睡得很香,被王大娘的聲音吵醒。她看見外面大亮的天,一下子坐了起來。
她走到前廳,聽見王大娘大聲的說著讓韓信幫她寫什麼什麼,莞爾一笑。
低頭去廚房準備飯菜去了,虞桃兒用昨天在山上采來的竹筍和蘑菇做了兩樣小菜,熬了些清粥,等著韓信一起吃飯。
王大娘寫完信,正興沖沖的往回走,忽然聞到了飯菜香。
她快步走到廚房,一下子就發現了虞桃兒。
高聲說:「韓信,你家什麼時候來了個小後生?」
韓信聞聲而至,虞桃兒也抬起頭來。
王大娘見了,笑嘻嘻的說:「這小後生長的可真是清秀,要是穿上女裝,肯定是個傾城的小娘子!」
韓信眼神有點慌張,急忙說:「這是我遠房的親戚,這幾日剛過來!王大娘也進來吃口飯吧!」
王大娘一拍大腿:「我吃過了!你好不容易有口熱飯,留著自己吃吧!」
說完笑呵呵的走開了,一邊走還忍不住回頭:韓信這個親戚長的真是標誌!
虞桃兒溫柔的笑了,韓信也笑了,他們誰也沒說一句話,坐下默默的吃飯……
項羽一路追蹤虞桃兒到淮陰,並沒有在壯丁隊伍里找到虞桃兒。
叔父到淮陰就去拜訪故交好友,想求助官府幫忙,項羽一時沒了頭緒。
項梁很快就回來了,拉起項羽就走。
「叔父,有消息了嗎?」
項羽問道。
「沒有虞桃兒的消息,但是你來看點東西!」
項梁帶著他來到衙門,一邊走一邊對項羽說:
「你記不記著押解壯丁的那個縣尉?」
項羽迷惑:「不記得!」
「前幾日我們去找虞桃兒,不是說縣尉死了嗎?」
項羽不明白他想說什麼,點了點頭:「記得!」
「那個縣尉有個弟弟,在秦軍部隊里任郎中騎將,叫呂馬童,聽說哥哥死了,就過來辦理後事,我與他有幾面之緣,剛才遇見被他拉過去,他給我看了樣東西,讓我鑒別……」
說完,項梁攤開手掌,裡面有一顆圓圓的鐵彈。
項羽為之一震,那是他給虞桃兒的鐵彈。
民間的金屬很稀缺,都被官府搜羅走了,那弓弩是他改制的,能配鐵彈的僅此一物——一定是桃兒!
他馬上說:「呂馬勝在哪裡?」
項梁附耳對他說:「你要冷靜!別被看出馬腳,我們去去再說,那呂馬童也在。」
項羽點點頭,內心欣喜不已,桃兒肯定還活著!
項梁帶著項羽來到了停屍間,項梁向呂馬童介紹項羽,大家簡單打了招呼。
「聽聞項公子對武器製造頗有研究,我專門請你來看看,我哥哥這傷是被什麼東西傷的?」
項羽不動聲色的拉開蒙在屍體上的臉,猛地一驚。
那臉血肉模糊,耳朵丟了半截,臉上被鐵彈打的露出白骨,一個眼球外翻……
項羽不禁心驚:桃兒是在什麼情況下才會下此狠手?他一路走來,都不相信這些會是她做的。
項羽看見了屍體脖子上的傷,仵作拿來了原本插在裡面的簪子,項羽心裡猶如驚濤駭浪。
那簪子是自己親手插在虞桃兒頭上的,虞桃兒還說等著他。
項羽一把抓過簪子,動作很急切,項梁馬上發出聲音:「這是什麼武器能把人打成這個樣子?」
呂馬童說:「在現場除了發現劍,就是這些鐵彈,可是這鐵彈哪有這麼大的威力?
我問過當時的小吏,說去叫過哥哥,帳篷里有個女人,當時他就沒有進去,可是我查問了所有人,隊伍里就沒有女人,外面也沒來過!」
項羽問道:「那事發之後,可有什麼人失蹤?」
「失蹤的人可多了!那些人一聽說哥哥死了,跑的跑、逃的逃,哪裡能知道究竟有些誰?」
項梁聽完,煞有介事的說:「這臉上的傷,能傷到骨,證明勁頭很足,絕非鐵珠能做到,女人更不可能做到,肯定是利器所傷!」
呂馬童搖搖頭:「你看這傷口邊緣,絕不是利器傷口,實在是想不通!」
項羽不動聲色,他慢條斯理的說:「我所了解的武器,沒有搭配鐵彈的,鐵彈又不能致命,誰製造這些東西幹什麼?」
呂馬童點點頭,一臉的疑惑……
項梁請呂馬童到酒肆喝酒,項羽雖心急如焚,可也耐住性子一直陪著,酒過三巡,大家惺惺相惜。呂馬童哥哥暴斃,心情不太好,沒幾杯就醉了。項梁送他回家,臨走給項羽使個眼色,囑咐他小心行事。
項羽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他看著虞桃兒長大,深知她的性情,她驕傲、倔強、冰雪聰明,可終究是個柔弱女子,當時肯定是被那呂馬勝逼急了。
桃兒到底在哪呢?她得有多無助?項羽非常懊惱,如果自己在她身邊,她就不會面對這些!
淮陰街上人流涌動,熙熙攘攘,項羽一下子不知所措了,呂馬勝死了、隊伍散了,那桃兒去了哪裡?
他在街上茫然的遊盪了幾日。
同樣茫然的還有虞桃兒,她安頓下來之後就開始思考怎麼回家。
她身無分文,劍在入城的時候被幾個乞丐搶走了,小弩沒有了鐵彈,也不能夠防身。從淮陰到吳中,一路上全是流民盜寇,她沒有勇氣再走回去了,可是不回去她的仇怎麼報?不知道誰給父母安葬?不知道子期回來了沒有?還有籍哥哥,他叔父的事了結了嗎?他知不知道自己還活著?
虞桃兒幽幽的唱起了楚歌:
「朱顏酡兮夜未央,擊節歌兮笑蟾光。此身輕兮又中酒,齒冷腸熱兮苦茗芳。憂思悄兮布微霜。松倚石兮蘭有淚,望見紛繁兮意半灰……」
唱著唱著,她不知不覺流下兩行清淚。
虞桃兒低下了頭,淚滴一顆一顆的滾落。
一雙粗糙的手把她的眼淚拂去。
桃兒抬起頭,看見了韓信疼痛的眼神。
桃兒馬上站起:「韓公子!你回來了?」
韓信看虞桃兒獨自垂淚,很是心疼。
他說:「不要哭,你的家仇我會幫你報!」
虞桃兒看著韓信閃爍的眼睛,默默的低下了頭:「韓公子已經幫我很多了!」
韓信接著說:「雖然我現在窘迫,可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有能力做到的!你不要哭!」
韓信並不是善於言辭的人,他平日寡言少語,此刻越是心疼,越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手足無措、臉漲的通紅。
虞桃兒抬頭看見他那副模樣,噗嗤一聲樂了。
韓信不知道虞桃兒為什麼破涕為笑,但看她不哭了,自己也傻傻的笑了。
虞桃兒擦乾眼淚:「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做飯!」
韓信高興的也跟進來幫忙。
煙囪上炊煙裊裊的升起來,在淮陰的山間飄散開去。遠處的湖水平如鏡面,清澈見底,讓人有種安詳的恬靜感,這一處地方越發顯得寧靜祥和……
——相逢恨晚,人誰道——早有輕離輕折。不是無情,都只為——離合因緣難測。世上所有的聚散都有因果,因緣際會,韓信如果早遇到虞桃兒,他的命運也許就會改寫。
虞桃兒的到來,攪亂了韓信的心,他一改平日的浪蕩隨性,開始積極的生活起來,除了努力賺取口糧,也開始鑽營發展,為將來考慮……
這一日,項羽仍舊漫無目的的在淮陰街道上找虞桃兒,他斷定桃兒在淮陰,她一個弱女子還能去哪?
一群乞丐烏泱泱的跑過來,人們都讓出了道路,項羽惡狠狠的看著他們。
說是乞丐,其實是流民,如果給他們機會也會變成賊寇,想到虞家就是被這群人所害,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一個乞丐不小心撞到了項羽的身上,被撞倒在地,呲牙咧嘴的。
他一邊回頭一邊逗弄身後的人,根本沒看見項羽。
乞丐剛要罵人,話到嘴邊看見項羽人高馬大、一臉兇相,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此時項羽卻被他手上的東西吸引了目光,他一隻手揪起乞丐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
「你手裡的劍從哪來的?」
乞丐嚇得哇哇亂叫,項羽掐著他的脖子:「快說!」
「大概一個月前,我從一個小乞丐身上搶的!」
「那小乞丐呢?」
「他跟韓信走了!」
項羽眼睛睜的很大:「韓信在哪?你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