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會稽起兵

  秦朝的統治日益殘暴了，隨著秦二世的登基，暴政有過之而無不及，會稽郡遠離都城咸陽，成了遠近流民熱衷的躲難之地。

  塔石村也成了有為青年的聚集地，大家自力更生，白日耕種，農閑練兵，臨近的村落也向他們靠攏，慢慢的有了上千人的規模。

  項梁在當地的名望也很高，無論是遊俠、官吏還是當地富戶，都在他的交際範圍，在地方的號召力甚至超過了官府。

  他和項羽一直在養精蓄銳，等待時機。

  秦二世元年七月，秦朝廷徵發閭左貧民屯戍漁陽，陳勝、吳廣等900餘名戍卒被徵發前往漁陽戍邊，途中在蘄縣大澤鄉為大雨所阻，不能如期到達目的地，情急之下，陳勝、吳廣領導戍卒殺死押解戍卒的軍官，發動兵變。

  當時的項羽，就是一個不起眼的軍官，血氣方剛，卻志向遠大，他揚言，要帶兵去伐秦。他的朋友桓楚聽聞項羽的想法，大吃一驚的同時也有點不以為然。

  有一天，項羽和桓楚在一起，身邊的人又提及此事，恆楚就想滅滅項羽的威風，隨口就說：「去，外面的有個大鼎，你能把他舉起來嗎?」

  這個巨鼎多則三千多斤，少則兩千多斤，三四個勇士都舉不起來，眾人看著鼎，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桓楚微笑著，他讓項羽去舉這個鼎，是想給項羽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難而退，這一年，項羽二十四歲。

  項羽二話不說就脫去盔甲，看了看桓楚和眾人，不屑的笑了。他走到巨鼎跟前，站穩腳跟，深深的蹲下，然後憋足了力氣，舉起了那口青銅巨鼎。項羽舉著鼎，並沒有馬上放下，他看著圍觀的眾人，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周圍的看客都驚呆了，過了好久才想起吶喊和喝彩，聲音久久不散。

  恆楚驚訝的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沒想到項羽年紀輕輕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不禁對項羽刮目相看，瞬間生了敬佩之心。他和項羽相識已久，但是現在才意識到他不容小覷。

  這件事，經過人們的口口相傳，最後幾乎人盡皆知，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項羽力可拔山，項羽的一眾兄弟更是心悅誠服、倍受鼓舞。一時間，項羽在吳中的名聲如雷貫耳，大家都知道項家有個少年英雄項羽。

  自從陳勝、吳廣起義之後，項梁的心就沒有平靜下來，這些年他和項羽一直在積累實力，伺機行動。他認為時機已經來了，整日在謀划著。

  這日，會稽郡守殷通派人來請項梁。

  平日里，郡守覺得項梁在吳中頗有影響力，所以有些事情時常委託他處理，項梁也藉此機會虛與委蛇，以便進一步擴大自己影響力，結交豪強，為自己積攢實力。

  所以，殷通這次來叫他，項梁以為又是讓他辦理地方雜事，沒有多想，便一個人去了。

  他剛走進房間，殷通就高聲對他說：「江西地方已經紛紛反叛，這是上天要讓秦朝滅亡啊！我聽說先發制人，后發受制於人。我打算舉郡起兵，讓您和桓楚為部將統率全軍。」

  項梁一愣，他看看殷通，顯然沒料到他會直截了當的說這些。

  殷通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項梁，像是在探究什麼。

  探究什麼呢？項梁大腦快速的轉動起來，表面上不動聲色。

  心想：殷通是什麼意思？殷通是朝廷直接委派到會稽，是中央直接任命的。他來到會稽主持實施秦朝的苛政，包括徵收田租、口賦、雜賦，平均每年拿走老百姓收穫的7成，並強征17歲以上男子服兵役和勞役等等，從未手軟。此番突然說要起義，是何用意？

  自從陳勝、吳廣起兵之後，天下大亂。各郡縣爭先恐後的起義，紛紛斬殺當地官吏，殷通是真的要起義還是試探他？如若假意起兵，想先發制人的將自己和桓楚一網打盡，他又該如何？項梁暗叫不妙。

  他誠懇的說：「桓楚逃亡，沒人誰知道他藏匿的處所，只有項羽知道。」

  項梁打算將計就計，如若殷通是試探自己，假意起義，他肯定要等桓楚來了才會對付他們，自己要從長計議。

  殷通看項梁回答的痛快，當即讓他回去找項羽，以找到桓楚、共謀大事。

  項梁點頭，疾步走出。

  項羽此時正和子期在街上採買，最近塔石村的人數激增。

  項梁找到她，把他們拉到一邊，將殷通對他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項羽說：「叔父，這個殷通是秦政府的走狗、爪牙，平時就魚肉百姓、無惡不作，如今他要起兵，大多是鑽營取巧，想要自保。現如今，吳中就您和桓楚有影響力，他掌握住你們，進可攻、退可守，要是起義不成，他肯定會第一時刻將你們法辦！此人是小人！我們要提防！」

  項梁點頭：「如今天下大亂，正是我們復國滅秦的好時機！殷通這等見風使舵、唯利是圖的小人，就知玩弄權術，不值得我們託付。但他手裡有兵馬，我們要慎重對待！」

  項羽點點頭。

  項梁接著說：「如今殷通找到我，我們必須馬上決斷，沒有準備的時間了！我們項家世代忠烈，此時不起義，更待何時？你一會兒隨我一同前去，不管殷通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們都要殺了他！第一，他是秦國酷吏，作惡多端。百姓怨氣滿滿，絕對不會容他。不殺他，不足以得民心。第二，此人陰險，我們要殺他以絕後患！第三，既然起義，就要表明態度，殷通活著，別人會以為我們留有退路，眾人會觀望，其他義軍也不會接納我們！」

  項羽點頭認同：「叔父，你需要我做什麼？」

  項梁拉過子期和項羽，低聲說：「一會兒，籍兒同我一同前去，子期趕緊回塔石村，聯絡兄弟們，時刻準備接應我們。我們先殺殷通，號召大家起義，如果能一呼百應最好，如果有什麼意外，我們趕緊撤到塔石村，反正殷通已死，我們再號召大家起義反秦。」

  項梁對子期說：「回去先通知我們的人過來，另外派人去聯絡附近的人，如果我和項羽一個時辰還沒有出來，你要立刻圍住郡府衙門，想辦法，人越多越好！你快去吧！」

  子期點點頭，二話不說快步離開了。

  項羽回家穿上了鎧甲，拿起長劍，對虞姬說：「娘子，你馬上去塔石村和子期會合！殷通找叔父要起義，我要去一趟府衙，沒時間和你解釋，你去找子期，留在塔石村等我們的消息，如果諸事順利，我明日之前就會去找你，如若沒去，你切記要早早離開，去項城！」

  虞姬拉住項羽：「籍哥哥！你千萬小心！我在塔石村等你！」

  項羽點點頭，邁步要走，走了兩三步回頭看著虞姬，眼神堅定：「娘子莫擔心！等著我！」

  虞姬心跳如雷，面色平靜的點點頭。項羽馬上就消失在自己視線里。

  虞姬略略沉思了一下：塔石村的好漢不過一千，時間這麼緊急，不會馬上趕過來，子期已經去了，自己不能只去塔石村躲著，她要做點什麼。

  虞姬換上男裝，快馬來到子期服過徭役的城牆那裡。大聲疾呼：

  「各位壯士！各位壯士！大家聽我說！」

  眾人抬頭，眼見一個瘦瘦小小的少年騎在馬上，不明白他要幹什麼？

  「各位壯士！江西已經反叛，各路英雄紛紛響應，如今天下大亂，諸位還在給誰修城牆？這些貪官酷吏，平日根本不把我們當人，我們在這裡受苦，家裡妻兒老小還要忍飢挨餓，我們身邊的兄弟，每天都有人死去，我們的家人，哪個不被他們欺壓過？把我們手裡的東西拿起來，不要修什麼城牆了！修好了好讓暴秦繼續奴役我們嗎？」

  負責監工的小吏衝過來，大聲罵道：「哪一個不知死活的黃口小兒，竟然在這裡大放厥詞！你是不想活了嗎？」

  他張牙舞爪的向虞姬奔去，手裡的鞭子高高揚起，到虞姬面前，對著她狠狠抽過去。

  虞姬躲閃過去，咬著牙，對著小吏就是一劍，那人沒有想到虞姬會殺人，愣在原地，胸口汩汩的冒著鮮血。

  虞姬的手微微的抖動起來，她攥緊劍柄，大聲說：

  「我塔石村一百來口村民，如果不是朝廷把青壯勞力都徵調走了，怎麼會被滅門？我的爹娘、姐姐都慘死，現在我們身邊不是酷吏就是流民、賊寇，我們辛辛苦苦一年的收成還要被征走七成，食不果腹、無家可歸，今天不知明天什麼樣？我的哥哥本來也和你們一樣在這裡服徭役，一下子就被徵調去了咸陽，九死一生，同去的人沒有一個生還！壯士們，這種日子還是人過的嗎？」

  大家從剛才的震驚中稍稍緩過點神兒來，紛紛點頭。

  「如今項燕將軍的後人正在郡府衙門，他要帶領我們復楚滅秦，他要帶領我們找到活路，塔石村和附近的好漢也正在趕來的路上。大家願意跟隨的跟我走，我們助項將軍一臂之力，不願意追隨的我也不勉強。秦國氣數已盡！上天終於開眼啦！」

  虞姬大聲疾呼，周圍的小吏紛紛過來抓她，虞姬咬著牙：「籍哥哥現在需要她，她不能軟弱！」

  虞姬拿出弓弩，那上面早就裝好了箭，她對著跑在最前面的小吏就是一箭。

  「殺了他們！我們挨了他們多少鞭子，我們的同鄉、手足有多少人死在他們手上？殺了他們，我們要報仇！」

  她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眾人本來還猶豫不決，看到虞姬連殺兩人，那噴濺的鮮血立刻刺激到他們：這裡死了人，他們也難逃干係，一不做二不休！

  幾個膽子大的，抓住其餘的小吏，剛按倒，其餘的眾人便包圍過來，你一拳我一腳，不一會兒就把小吏打死了。

  外面趕過來的官吏，看見群情激憤，不敢貿然行動，在外圍猶豫著。

  虞姬欣喜的微微一笑，又大聲喊著：「殷通已死，大家隨我去支援項將軍！」

  她接著不停的大喊：「殷通已死！殷通已死！」

  眾人齊聲歡呼，叫喊聲響天震地，周圍的人聽見了，也跟著歡呼起來。

  那些趕過來的官吏見了，拔腿就跑。

  與此同時，在郡府衙門，項梁帶著項羽去見殷通，他進去彙報。

  「項籍就在門外，大人看要如何與桓楚言明？」

  殷通大喜：「快讓他進來，我們商議一下！」

  項梁出來見項羽，他的眼神兇狠，直直的盯著項羽。

  項羽會意、點點頭，低著頭跟他進了門，項梁坐下，項羽站在大堂中央。

  殷通說：「項小將軍果然英明神武！我聽說你知道桓楚的藏身之地？」

  項羽四下看看、沒有作聲，殷通看看左右，擺了擺手，眾人退出。

  項羽又看看項梁，項梁用力的點了點頭。

  項羽說：「桓楚現在躲在大澤之中，行蹤不定，只有我能聯繫到他！這個千萬不能走漏出去，大人……」

  他彎腰走近殷通，似要附耳告知。

  殷通一臉驚喜，完全不覺得危險臨近，他探過身。

  只聽「咔嚓」一聲，項羽閃電出劍、手起刀落，殷通還坐在椅子上，身體前傾，手抓著椅子的把手，頭卻滾落到地上。

  項梁大喜，他馬上起身，翻出了郡守印綬，遞給項羽。

  殷通的身體撲通一聲倒落在地上。

  項羽啐道：「你這狗官，妄想讓我們追隨你？真是異想天開！我今天算是替你魚肉的百姓報仇了！」

  他一把拎起殷通的頭，殷通的表情還停留著探究的表情，十分滑稽可笑。

  項羽把郡守印綬掛在脖子上，拎著淌血的人頭，一腳踹碎了房門，大搖大擺的走出來。

  郡守府內兵士本來按照殷通的吩咐，圍在房間四周，見到殷通的頭都大為驚恐、瞬時亂作一團，他們向項羽殺來，項羽舉起手中的劍，大喝一聲：

  「秦國氣數已盡，你們還要做秦的走狗？今日擋我者——死！」

  他的聲音猶如虎嘯，眾人一驚。項羽上前，一劍殺死了擋住他的一個兵士，其餘眾人馬上蜂擁而至。項羽所向披靡、一斬千擊，一口氣就殺了數十、上百人，他的身上、臉上全是鮮血，怒目圓睜，氣勢銳不可當，人見之——無不驚恐。

  其餘的兵士提著劍，不敢貿然上前，又不敢輕易撤退，項羽往前，他們就後退，就這樣僵持著。

  突然，郡守府外面如海嘯般的聲音由遠及近：「殷通已死！天要亡秦！」

  項羽以為子期已經過來了，哈哈大笑，眾人則一臉恐慌、茫然的不知所措。

  前排的一個兵士聽見震耳欲聾的呼喊聲，嚇的腿軟，跪倒在地上，其餘人也跟著趴在地上，上下人人懾服、抖若篩糠。

  項梁走上前來，大聲喊道：「秦滅六國以後，倒行逆施、苛捐雜稅、大興徭役，弄得我們民不聊生，大家不要再助紂為虐了！秦國無道，騙我國君楚懷王客死他鄉，滅我楚國、魚肉楚民。」

  接著他伸出雙手，仰天長嘯：「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項梁喊的驚天動地，最後聲嘶力竭。

  他的父親、家人都死在秦軍刀下，今天，他要開始復仇了！

  此時，府門洞開，項羽剛要叫子期，卻意外的心跳加速，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