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宮人
說來奇怪,自打慕煙入宮前,她受皇帝特殊關照就已不是奇事。
入宮之後,皇帝更是每天來淩波殿報道,雖從不過夜,但賞賜絲毫不比那些侍寵過的主子們少,凡是新的奇的玩意兒,別人有的慕煙這兒從未缺過,別人那沒有的,慕煙這兒也有一堆。而且在眾多新入宮的小主之中,慕煙依舊是位分最高的,宮裏雖是傳言不斷,但絲毫沒有改變過這樣的情形。
但自從那晚之後,似乎一切都改變了。皇帝那早離開之後就再沒露過麵,賞了一堆素色宮裝之後,就連賞賜也跟著斷了。皇後也派人來說,以後不用慕煙請安,安心在淩波殿養著就好,還安排了太醫局的帥哥大夫來請了平安脈。
這樣一樣,慕煙索性稱病,也如了皇帝的心願,每日穿著皇帝賞的素縞,連淩波殿都不出一步了。
想來皇寵真是難測,那個風度翩翩的皇帝,大概和所有男人一樣,在一個女人這兒碰了釘子,就退縮了,轉身去找其他的女人了。
唉,男人啊,古今都是一個樣子,為了麵子,永遠不會認定一個女人而勇往直前,上半身和下半身分開思考的物種,在愛情與欲望麵前,終究還是會選擇後者,聽說這是源自原始衝動以及傳宗接代的觀念。
從這之後,皇宮裏關於那一夜的流言就沒斷過。
有人說是慕煙假裝矜持擾了皇帝的興致,皇帝沒別的,就是老婆多,難道少了慕煙還找不到別人兒了,一怒之下便走了;也有人說,皇帝根本就不喜歡慕煙,之前的種種賞賜不過是不想落個刻薄後宮的名聲,不然怎麽回一次都沒寵幸過慕煙;還有人說,慕煙是會施法的妖女,之前皇帝不過是受惑與她,但皇帝是何人,真龍天子,正氣長存,加上每日有萬民為皇帝祈福,慕煙的妖術漸漸失了效,皇帝認清了她的本來麵目,就找了高人將其收服了,所謂養病與淩波殿,不過是堵住眾人之口的假象。
宮中的傳言何其多,這些古代人的想象力如此豐富,不去當狗仔娛記,簡直就是浪費人才。究竟事實如何,沒人知道。
我問過慕煙為何會這樣,每一次,她都是一副不掛心的模樣,淡淡地笑著,淡淡地,似乎一切與她無關,她如此我還能怎樣,任由命運的安排吧。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和慕煙的關係,開始轉淡,淡的和她入宮之前一樣。
我本不是趨炎附勢之人,隻是慕煙的態度在變,變得淡漠,淡漠得我有些不習慣了,好像那個和我笑、和我鬧、為我報仇的周慕煙從未出現過一樣,淡漠或許是她的保護色,或許那才是她本來的樣子吧。
改變的這不隻是慕煙一人,還有宮裏的其他人。
雖說平日我不常外出走動,除了小榮子他們幾個的話中,聽到一些宮中關於慕煙的傳言之外,似乎再無人關心這淩波殿裏的人了。就連那往日一臉狗腿相兒的林公公也不再來了,而他手下送來的東西也越來越少,越來越差。別的我倒是不在乎,隻是吃飯,竟連入宮之初都不如了。
慕煙倒是不曾說過什麽,隻是看到那素的要死的齋菜,還有那少得可憐的米飯,我就不再有臉和慕煙分食。畢竟她是主子,而我,不過是一個隨嫁的丫頭,從前如何如何,那時慕煙得寵,自然不會計較,可如今卻已經不同了。
無奈之下,隻好厚著臉皮,回到後廳,和王姑姑他們一起。還好,他們心裏雖不願意,麵子上也不曾經給我難看。
半月後,小榮子和孜孜、瑞兒三人,都被林公公以人手不夠為由叫回去,安排到其他主子那兒去了。
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奴才們人往高處走的“正確”選擇罷了。
他們仨人一走,我本以為這樣吃飯問題就可以結局,可那裏知道,那該死的尚食局,送來的飯菜,居然減半,而且菜比原來更稀了,稀的可以看清這碗中究竟有幾片菜也。
唉,轉眼一個月了,我已經整整一個月沒吃飽飯過了。要知道烏曼雅本人也不過十五六的年紀,未成年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原本就不豐滿的上圍,經過這一個月的洗禮,好像有縮水了不少。身為二十一世紀的新時代女性,我怎麽可以容忍這樣悲慘的事情發生在一個未成年少女身上。
夜巡皇宮,我打定了主意,趁著天色濃黑,披上鬥篷,溜出淩波殿,覓食去。
宮中到了夜裏是不許隨便走動的,正因如此,我常常趁著夜裏跑去麻煩門公公,讓他替我捎信出宮去。想來當初的種種,不正是為了今日的夜巡做準備嗎,這個皇宮,我已經住了三個月了。
我剛剛進宮之時還是盛夏,如今卻已經入了秋,秋夜涼如水,此話不假,我拉緊了記在脖子上帶子,將自己緊緊裹在鬥篷裏,縮手縮腳的在深宮裏閑逛。
此行出來是為了覓食,那目標地點就很好鎖定了,尚食局。
之前我從未去過那兒,不過白天向王姑姑打聽過,這個王姑姑雖然依舊一副債主的欠揍模樣,但卻不是壞心之人,頗為仔細地給我講了尚食局的所在,看在她如此好心幫忙我解決問題,而且沒有像小榮子他們一樣叛逃,安心侍候慕煙的上麵,我打算忘記以前的種種,和她做個朋友,或許這就叫做不打不相識吧。
皇宮雖大,卻也是有規律可循的。從前逛北京故宮,隻覺得暈頭轉向,佩服那些或在深宮之中,而且從不迷路的人們,進宮以來,經過門公公的指點才知道才是有跡可循的,簡單地說,三個特點,中軸對稱、左祖右社、前朝後寢。
細心找來,那尚食局並不難找,難的是這裏畢竟是供皇帝吃飯的地方,與眾多飯館所帖的告示一樣,廚房重地,閑人免進,找到很容,想要混進去卻很難。
好在本姑娘是個十分有耐心的人,呃,這話說起來有心虛,耐心,至少在吃的方麵,我是很有耐心的。夜裏本來人就少,直到等到最後兩個小太監忙完清早,坐在門口開始插科打諢,眼見他二人偷飲了那不該他們身份的酒,幾杯下肚,麵酣耳熱,聊得的忘乎所以。
我溜到屋子後側,輕輕掀開那未上鎖的窗子,嗯,這窗子輕的很,吱呀一聲就開了,映入眼前的鹽水雞似乎在向我招手,我伸了頭進去,慢慢前傾,哎呀,背卡在窗戶上,好像無法前進了,隻好祈求上天賜了烏曼雅一雙長臂吧,我一下子一下朝鹽水雞努力著,差一點,就差一點,吼吼,終於捉住你了,一把抓住雞腿,將手抽了回來,慢慢俯身下,將卡在窗子的上半身退了出來,輕輕關上窗子。
舉目看一眼手中的雞,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可愛的食物。我竟然笑得如此下流,打量著那赤裸裸的鹽水雞說道,“哈哈,小寶貝,你終於是屬於我的了。”
嘿嘿暗笑兩聲,生怕驚了前麵那兩個酒鬼,不管有沒有油漬,將雞一把藏在懷裏,按照來時路,歡快地跑了回去。
一路上,我竟不自覺地唱道,“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
哪知此時,在黑暗處,經傳來一聲響,是男人的聲音,“是誰在哪兒唱曲兒?哪個宮的?”
一個黑影從暗處緩緩地走了出來,想必他就是那說話之人。
深宮不得隨意走動,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如果我半夜偷雞犯了宮規,那眼前這個人有好的了多少呢。
想到此處,我心裏竟無半點害怕,毫無懼色地回嘴問道,“你又是哪個宮的?半夜三更的到處亂闖,不怕我告訴你主子去?”
我如此回答,對方肯定是為預料到的,此時他卻不回答我,隻是向前走了幾步,走出了那黑影,透過點點的燈光,我越發看清了他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