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二章 小女子不才(第三卷完)
迎面而來的飛行員望著宏大的閃電劈在空中,驚破黑夜,握著操控桿的手不由一抖,但往日嚴苛的訓練讓他穩定依舊,按下發射鍵。
航炮怒吼,F-16和晴空塔錯身而過。
「檢查目標。」
飛行頭盔上的夜空里,塔頂細屑飛濺,雪花還在爆開擴散,幾根打爛的鋼架緩緩剝落下去。
世界安靜下來。
「神宮一號,確認命中。」
……
禹小白只感覺被狂暴的能量瘋狂衝擊著。
蘊含自然之威的閃電準確落在了天空樹的塔頂,禹小白毫無保留地承受了這一擊,饒是他做好了準備,同性的雷屬性查克拉遍布全身,當無可匹敵的電能沖入體內時,他幾乎瞬間失去意識。
電流不再是熟悉的溫和,完全與可控查克拉不同的暴躁和破壞直闖進來,他久違地感受了痛苦的燒灼,雷電在體內肆意地橫衝直撞,原本乾涸的查克拉量被迅速擠滿,並且沒有任何停滯勢頭,禹小白接納的速度趕不上它的十分之一,這股生硬原始的能量禹小白根本無法掌控,能量不斷湧入,不斷擁擠,塞滿任何一處能到達的地方后仍舊不知停歇地繼續擠壓進來。
一口鮮血噴出,剎那就被高溫氣化,五臟六腑在狂躁的能量中哀鳴,細小的血管開始破裂,禹小白咬破了嘴唇,忍受著皮膚內外,像是所有細胞的疼痛,用僅存的理智去催動左手印的仙術。
充斥全身的暴躁能量就如一顆不穩定的炸彈,持續醞釀在禹小白體內,而他不能立刻釋放出去,那樣便將前功盡棄。
梧桐林的仙術發動,暫時收容一切能量,禹小白承受大腦神經的針扎劇痛,神鳥印記明亮耀眼,雷電的威能在體內左衝右突,某一刻,這巨大的能量終於有了一點不是死水的運轉,他勉強將其達到一個動態平衡。
戰機的呼嘯就在近前了,禹小白知道他不能在此停止,他看到了深幽的洞口,看到了座艙上的人,人生回憶如光,在任何時候,不管是怎樣艱難的戰鬥,生死的瞬間,他都沒有在何種境地里放棄過,以前如此,今後亦然。
「瞬……身術!」
嗓子里擠出來的意念,禹小白消失在塔頂,彈藥同時穿透引爆,一片雪霧蓬散,支離破碎中,禹小白直直墜落。
視線的景物顛倒飛逝,辛苦爬上來的塔身一段段閃過百米,夜空在下,燈火的城市在上,禹小白聽不清風聲,自由落體將會直抵死亡,他只能極盡目力。
戰機又一圈拉扯在空中盤旋,眼睛一動,禹小白髮狠又強行地使出一個瞬身,來到塔身另一面,空中視線的盲點。
呼——砰!
他用盡所能,兩個瞬身,緩解慣性,閃出距離的同時調整身姿,物體越來越大,禹小白徑直砸入了第二展望台的窟窿。
……
……
京都的夜晚永遠是那麼繁華。
人靜時分,萬家燈火飄搖在平凡的夜晚中,每個窗口裡都是一戶人家,男人女人和小孩在方寸格子里吃飯,吵架,睡覺,左城街滅了大半,北邊的卻還亮著。
星野純夏時時看過那些窗口,想象著其中會存在的故事,格子里會停留的歡笑和悲傷。
就在這樣的夜晚,她在閣樓憑欄眺望,左城街里有一條她喜歡走的臨河小路,北邊的亮光那麼密集,想必過凌晨方才休止的夜市還在熱鬧非凡,微風吹起了頭髮,星野純夏的眼睛清澈如水,她在這片出生長大的地方生活了許多年,不管曾是帶著多麼漫長的旅途離開,最終都會回到這裡,這裡產生了她很多喜歡的東西,憧憬的夢想,敬佩的人物。
每個夜晚都是如此美麗,今天也是一成不變,星野純夏凝視伸展到城牆盡頭的寧和安詳,又輕柔觸動,這裡也有她討厭的東西,所學所聞都在輕輕不願打破地溫爾訴說她,這片寧和安詳並不是那麼真實的,她親眼見過生命草芥地割倒,諾言被輕易撕碎,她應該知道,這片她所期望的世界並不美好,反而離開這座城市后,就圖窮匕見地分外殘酷。
手撫上木欄,粗糙的磨砂劃過心靈,門外傳有侍女,星野純夏只是潦草回應。
挽住長發,脖頸在內里的橘黃燭光下白裡透紅,焰心晃了晃,星野純夏黯然移步,淡淡地掩上紙窗,她生活在這裡,遠處萬家燈火,落到近前,她也是一扇方格的窗口。
明天她將與一位素味平生的人相許婚約了,她的眼裡卻沒有高興。
院子里貼上了喜字,燈籠高掛,映里紅彤彤的下人進進出出忙碌著安排,兩名兢兢業業守在府邸未曾抱怨過的暗哨,也在今日的氣氛中,悠閑地靠在一起聊天。
站得比樹木還高,星野純夏習慣地看著下方,不知不覺冒出不相關的思緒。
輕咬貝齒,「那個人,到底是怎麼每次翻上來的。」
「為什麼每次見面都不走正門。」啪,星野純夏踢了踢木欄。
「幹嘛每次隔那麼久才來見我……」啪。
「為什麼要消失……」
星野純夏後來只剩很低的聲音,不再踢東西,仰起頭,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望起天空。
「為什麼不說喜歡我啊……」
良久,這座城市的光芒漸漸淡了,院里走動弱下,她捏著袖口,心裡非常不舍地、又非常討厭地記住了這段青春。
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司使大人,真的不試下明天的衣……」
「不試!」
「……」
下人們休息了,星野純夏還站在閣樓上不肯回去睡覺。
房裡傳來腳步聲,走動一會,朝這邊越來越近。
「不是說了不試嗎!」
星野純夏抬高音量地說道,生氣回頭。
「啊?」屋內頎長的少年身影頓了頓,很疑惑。
禹小白的面容進入眼帘,星野純夏忽的空白地當機了一下,捂住嘴巴。
「禹,禹白君?」星野純夏臉上全是不敢相信,隨後又很快被禹小白遍布傷口的樣子嚇到,「你怎麼了?!」
禹小白現在的這幅模樣確實很糟糕,然而體內雷電肆虐,他見到星野純夏后卻感覺身體不是那麼痛了。
「感覺你現在火氣很大的嘛。」禹小白衣服破爛,傷口的血結成疤,又有新的血在流出來,血肉和布料粘在一起,身上還不時閃過無法控制的電流,空氣瀰漫起焦味。
但他還有心情緩和氣氛,「你啊……」話說到一半就腿軟載下。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星野純夏失了風度,慌忙跑過來想要扶起禹小白。
剛好一道細小的電流奔走,星野純夏手一觸碰就吃痛彈開。
「我還好。」禹小白撐起來,「這小事……噗。」一口血咳出來,將女孩的衣裙染出殷紅。
「你別說話了!」星野純夏急切責怪,完全手足無措,她下意識想叫侍從,可聯想到禹小白每次不為人知的到訪,硬生生止住念頭,反而堅毅地回身關上了門。
星野純夏蹲在禹小白面前,小臉繃緊,拿出手絹,果斷地牙齒咬住衣袖,撕拉,想到什麼,又拿來茶壺。
「你,你想用茶消毒啊。」禹小白抬起眼皮看著對方的動作,笑道。
「閉嘴。」星野純夏無比冷峻,從精美的瓷壺中倒出熱水,手伸過來準備清洗時,卻被意外地抓住了。
「不用這樣。」禹小白嘴唇蒼白,「純夏,我有話和你說……」
未乾與新流的血水滴在星野純夏的手腕上,她瞪向禹小白,似乎覺得不可理喻,「我不是叫你別說話么!」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禹小白沒有在意到女孩的臉色,語氣微弱道,「我現在只是被過量的能量,咳咳,誒說了也不懂,只要等會……」
星野純夏捏緊拳頭,面色用力發白,每次都這樣,一直那麼討厭,大概是在今晚特殊的日子,又是因為突然以這幅樣子出現的禹小白,她無法再壓抑洶湧的心緒,沒法再用成熟的世故應付一切,覺悟、憂傷、欣喜、憤怒,感性徹底壓倒理智,她爆發了情緒的決堤。
「沒錯我是什麼都不懂!」星野純夏甩開手,大聲道,「我是普通人,你是忍者,會飛檐走壁,每次突然出現又離開,我什麼都不懂,你上次在房間里消失,你的事自己清楚?你,你現在又渾身是血的出來……」
語無倫次的話,禹小白看著淚水滑過女孩的臉頰,怔住了。
「我明天要和別人立下婚約了你知不知道……」
「不要這樣見面,讓我期待又擔心啊,我要懂什麼你說啊……」
「說大話的承諾都沒實現……」
這是禹小白從未見過和想過的場面,梨花帶雨,他出神地看了許久,直到女孩氣勢漸息。
他伸出手。
星野純夏擦了擦臉,無言地倒上杯新的熱水,準備繼續消毒。
「一直以來都辛苦你了。」禹小白聲音虛弱,但異常有力,「我是來遵守承諾的。」
星野純夏吸下鼻子,皺眉看他。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那個沒有太多戰爭,沒有仇恨連著仇恨的鎖鏈……社會雖然有很多不足,但也積極地向前發展,絕大部分人都能安靜平穩地生活,上學工作,結婚旅遊的地方嗎?」
禹小白語氣誠摯,「我帶你去那個世界吧。」
星野純夏模糊地回憶,少年少女在山頂神社的陽光里,藍天白雲,互相笑著約定,「你說什麼呢……可那樣的地方是不存在的。」
「有的。」禹小白非常認真地說道,「我向你承諾過,我會帶你去。」
星野純夏聽著這彷彿大言不慚的話語,而對方卻執著伸手,正式莊重,一如赴約,「你過來,就是為了這個?」
禹小白點頭,然後期待地看著對方。
「趕了很多路才勉強做到的,還有很多沒做到的話和事情,看時間的樣子,我沒有來不及吧……」
冰雪消融,星野純夏抿著唇,眼眶微紅,看著對方的臉,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她低聲道:「笨蛋。」
不管怎麼樣都好,「來得及。」星野純夏同樣伸出手。
禹小白的手灼有焦痕,皮膚閃爍過細小的電流,星野純夏盯著,有些懼怕又勇敢地慢慢靠近。
空中一半的地方,禹小白沒有猶豫,主動上前,握住了對方。
……
……
東京晴空塔第二展望台。
環形的落地玻璃反射著安靜的夜光,室內昏暗,卻也被烘托地純凈透明,雪正從外面飄進來。
禹小白睜開眼,入眼是地面的玻璃渣子,掙紮起身,他突然有些惶恐。
「你小心點呀。」
他動作一下停住了。轉動視線,禹小白看到了站在觀景玻璃前回頭的星野純夏。
「……」這本該是不可能存在的畫面,但真實發生了,就在近前,禹小白身上的傷口還浸出血,他成功了,百感交集,千言萬語說不出話。
「你的傷沒事吧?」星野純夏表現出了非同尋常的沉著鎮定。
禹小白疼的齜牙咧嘴,卻根本不想在意,「還好,不會死的。」他就想向第一次來這裡的對方噓寒問暖,卻一時不知道問什麼。
在將體內巨大的能量灌注出去后,禹小白的身體狀況已經好上許多,儘管同樣虛脫力竭,但起碼不再是時刻被雷電充斥的崩壞了。
星野純夏見禹小白病態的氣色實有好轉,才稍微放心。
無言地懇切對視,目光含著迫切的意味。
「這裡就是禹白君……你的世界吧?」
「嗯。」
荒謬的現實和真切的思念糅合在一起,空氣平和的沉默,星野純夏站在這所名叫天望迴廊的壯觀工程中,深深望向外面的高空,以及下方廣袤無盡,燈火一重重蔓延到地平線盡頭的璀璨都市。
「真漂亮啊。」白雪落到肩上,星野純夏輕輕感嘆。
禹小白試著站起來,沒有成功,女孩恬靜地站在陌生世界的四百米天空上,他浮起一絲微笑,「是啊,很漂亮的。」
星野純夏歪了歪腦袋,開玩笑地說道,「是不是,很難回去了?」
禹小白張了張嘴,面對這故作輕鬆的問題,說:「是啊,很難回去了。」
倩影的輪廓邊緣鍍上微光,像是染上憂傷的弧度,禹小白後知後覺地察覺尷尬,緊張纏上內心,「那個,是不是太突然了。」
「一下把你帶過來,也沒怎麼交代,看見什麼都不一樣陌生的東西確實不太能接受,你那邊應該有很多手頭上的事要做吧,你是禮儀司使來著……」
磕絆小心說著,星野純夏眼眸盈盈,搖了搖頭,「都交代了。」
「哦,啊?」
「家裡……那邊的事,因為許下婚約就要準備出嫁,所以都提前交代好了。」
「這,這樣啊。」禹小白摸了摸頭,結果還行。
並不怎麼會聊天,特別是和女孩子聊天的禹小白詞窮了,他看到窗外的大雪,知道這裡並不算安全,發覺異常的日本政府隨時可能會再派來人手。然而他又不那麼情願打破來之不易的時刻。
天空遠遠傳來輕響,地面震動了下,神經還未從敏感脫離,禹小白條件反射地一動,卻扯到傷口。
透明的玻璃上映出了許多絢爛的色彩,禹小白一愣,西南的方向,暗淡的天際綻放了一朵朵的繽紛花朵。
輕響連綿不絕,持續的光芒照亮了天望迴廊,「煙花耶。」星野純夏被吸引過去。
零點鐘聲敲響,禹小白記起來那被他遺忘在角落的今日另外的含義,「那邊也有座和我們腳下差不多的鐵塔,時間到了就在慶祝。」
頓了頓,也不管是否能聽懂,他說:「今天是聖誕節。」
鐵塔,聖誕節,星野純夏輕念這些沒聽過的詞語。
***
「禹白君,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是什麼?」
「之前你向我說的話都是真的嗎,想一起說很多話,一起做很多事,很辛苦趕過來,之類的……」女孩說到低眉垂眼,又對待天大的事般地鄭重望來。
「當然是真的。」禹小白手按著地,吃力站起來,有些不明所以地說道,彎腰時,忽然一雙白潤柔荑的手扶住他,抬起頭,馥郁撲面。
嘴唇碰上軟軟的香甜,禹小白呆愣原地。
「那我們就說好了哦。」分開后,星野純夏臉紅撲撲地,深呼吸一口氣,然後退後一步,禹小白見到了銘記終生的一幕。
微風白雪,背景里有好多美麗的、繁華的、嫻靜的光,星野純夏雙手端莊地放在腰間,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小女子不才。」眼睛彎彎,乖巧做禮。
「餘生還請多多關照。」
——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