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暫平（一）
隨著援軍的到來，攻守易勢。
反賊們或被殺被俘，有些逃出去的人，自有人前去追擊。
家丁與護軍們，在援軍的幫助下，更加從容地滅火。
各處都有人過來報告了情況，女眷們雖然受了驚嚇，但都無事。
佟小鎖則特意問了佟老太爺如今怎麼樣了。
「大小姐放心，老太爺沒受傷，如今還在後面巡視呢。」家丁忙道。
佟小鎖瞭然。
只怕如今那個特別不講理的老太爺，被這場仗喚起了些許舊日豪情吧。
「不可大意，回去好好守著老太爺，」她叮囑著家丁，又吩咐南媽媽，「命廚下備了壓驚的吃食，給各處送去，待能出去了，再請太醫來把平安脈。」
南媽媽應聲，卻沒有動，而是先對佟小鎖道：「大小姐忙了這一夜，先去歇歇吧。」
佟小鎖搖搖頭，看著還在那指揮滅火、清點傷員的王副將和李校尉。
「不急，我還有事情要問。」她道。
……
待佟府各處的火徹底熄滅的時候，恰是東方的第一縷朝陽，衝破黑雲而出的時候。
昨夜掩著月光的黑雲，今晨在艷陽之下，敗退了。
也是到這時候，佟小鎖才看清楚這座按王府制建造的安平公府，如今的慘狀。
有二十四名護軍被亂箭擊中或燒傷，幸而不在要害；十七個家丁被火燒傷，幸而不重。
前院的兩間屋子燒得只剩下架子了，一處亭子也燒毀了，還有園子里一株足有三百年的蒼松，樹冠處也被燒得不成了樣子。
佟昌言的書房屋頂殘缺了一半，所幸佟小鎖提前讓人把書移去了蕙心堂。
聽人來報，內宅倒是沒受殃及，幾支火箭不過燒了些花草。
而後花園之後楓林的東北角被燒光了，還有被撞破的後院大門，外面對著的就是大街，如今只能讓人輪番守著，不然誰都能進了。
一場大亂下來，除了安平公府燒得慘了點兒之外，無人死亡。
萬幸。
佟小鎖在心中感慨了一句，仰起頭看向天邊的朝陽。
她忽然覺得，今天的太陽和自己熟知的，不太一樣。
這果然是另一段人生了。
她忽然覺得一陣很是輕鬆的疲憊。
「大小姐，賊軍們已經平定了，您就先回去吧。」南媽媽看她望著天邊出神，扶著她，再次道。
佟小鎖依舊搖搖頭，而是對正在和李校尉說事情的王副將道：
「王副將。」
王副將聽喚，立刻過來，拱手道：「大小姐辛苦了，請問大小姐有何吩咐？」
王副將本名王重，今年三十九歲，白面書生似的模樣，下巴留著長長的鬍鬚，看著很是有中年人的俊朗。
在方才救火、清點人數的過程里，他已經聽人說了些這位大小姐昨夜的豐功偉績，心中很是佩服。
他自幼就和安平公一起，是屍山血海里滾出來的，昨夜的場面對他而言，不算什麼。
但是佟大小姐不一樣，幾個月前的時候，這還是個閨閣之中的結巴呢。
不愧是將門虎女。
所以王副將對她立刻就有了不一樣的尊重，言談也很鄭重。
「父親和我娘呢？她們如何了？」佟小鎖問道。
王副將立刻道：「賊子衝擊泰安門的時候，夫人在太後殿中，末將不知如何，但想來無事。而公王讓末將先帶兵突圍回府，他與侍衛親兵，在泰安門阻敵，方才聽人來報，如今公王已經率兵出城，追討賊軍去了。」
佟小鎖徹底鬆了一口氣。
沒事，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那……」佟小鎖看了一眼敞開的大門。
有很多軍士還在清點叛軍的屍首，還有被那被綁縛著的叛軍，正被人押著往城西南的方向去。
佟小鎖記得那邊是帝京天牢所在的方向。
「王副將抓住賊首了嗎？」她問道。
王副將表情微微一暗：「原來那廝見久攻不下，自己先跑了，不過如今京城已經戒嚴，他必然跑不遠的。」
佟小鎖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
現在再想那個賊首的聲音，總覺得很熟悉。
但是誰，她又不確定。
結果被這人跑了。
不過在這個時代，她目前為止認識的人兩隻手都能數過來，所以不久的將來，她一定能再次找到這個人。
就在她心中計較的時候，忽然就聽見子規的聲音由遠而近：
「大小姐！大小姐！」
……
聲音帶著急切和哭腔，在看見佟小鎖回頭的那一刻，子規的眼睛里都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馮媽媽不許我出來，可是忍不住。」子規也顧不上其他人在這兒，只拉著佟小鎖的手，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流。
佟小鎖一笑，示意王副將先去忙正事。
王副將再一拱手，退下了。
「大小姐沒事就好了，金盤讓廚房裡做了好多好吃的，給大小姐壓驚，大小姐受傷了沒有？老爺夫人也都安全了嗎？大小姐臉怎麼都花了？」
忠心的大丫頭語無倫次地碎碎念著，佟小鎖覺得好笑又感動。
她環抱住子規的肩膀，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只是子規比她高了一點兒，所以看起來像她在撒嬌一樣。
「好了，都好了，我沒事兒的，父親和娘親也沒事兒的，咱們都好好活著。」
南媽媽在旁邊看著，忽然就想起了昨天佟小鎖說過類似的話。
「活著多好，咱們都好好活著。」
不過一天一夜，卻顯得那麼漫長。
只是這漫長，讓經歷過許多的南媽媽，對佟小鎖那孩子般純真的話，產生了更多的共鳴。
活著真好。
大小姐這人，真好。
這時，佟小鎖一邊安慰著子規，一邊轉頭對南媽媽道：
「南媽媽，我先回去休息了。這裡的事情，就由您照看了。」
南媽媽應了一聲是，不過她看著佟小鎖搖搖晃晃的腳步，還是擔心道：「還是老奴著人，抬了大小姐回去吧。」
佟小鎖搖頭道：「如今人人都有事情，我自己能走的。」
說罷，她整個身子都靠在子規身上，覺得眼下的安靜，真是美好又難得。
不過，同樣一夜未眠的子規，此刻也覺腿軟，是以這二人更像是互相攙扶著，向蕙心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