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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死人的家裡

  時間如流水,轉眼,幾個月過去了。在這幾個月里,我每天都按照外公教我的方法練功。除了打坐以外,他還教了我一套拳法,說可以活血順氣增強內火,我也不懂,心想打拳就打拳吧,什麼內火又外火的?雖然我努力練功,但是卻連一點進展都沒有,經常感覺有個東西要從我身體里鑽出來。身上的那股狐臭味兒也越來越大,尤其是剛練完功,我自己聞著都有點兒吃不下東西。


  外公說欲速則不達,我不能急,必須要循序漸進才可以。我目前首先要做的,是把那顆丹控住,讓它為我所用,然後才能一點點的『消化』它,讓它完全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沒個十年八年的時間根本不可能。


  我聽了以後,經常鬱鬱寡歡的,晚上偷偷躲在被窩裡抹眼淚,照外公說的,那我豈不是要整天帶著這股狐臭味兒,帶十年八年那麼久?我現在就已經變成了一頭小怪物,遭人嫌棄了,以後還咋過啊?還不如當初被那些冤頭債主抓走了的好……


  自從我不會死了,外公對我就不再那麼『關照』了,經常吼我,有好幾次因為我打坐睡著了,他還想打我。他根本就是一個活閻王!


  節令已是隆冬,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學校放寒假后,我每天都待在揚水站里,既沒有玩伴兒,外公也不准我出去,說是怕那個丟丹的人找過來。我整天除了做作業就是練功,再就是跟那隻大黃狗玩兒。


  這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雪,直到第二天中午,雪才小了下來。吃過午飯,外公把筷子撂下就出去了。我下午一個人在揚水站里滾雪球,堆雪人,正玩兒的起勁,外公回來了,從屋裡提了包就讓我跟他走。


  我都快憋瘋了,一聽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忙問:「去哪裡?」


  外公瞪了我一眼說:「跟著我就行了。」


  從揚水站出來,只見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遠近那些樹頂著積雪,像是一個個大白蘑菇。運河的河道里則像是鋪了一條白白的毯子,延綿向遠方。我跟在外公旁邊,沿著河堤往上遊方向走,兩人嘴裡都噴吐著白氣。不時有零星的雪花掉落下來,落進脖子里,涼冰冰的。


  走了一段,外公往四下看了看說:「那個人肯定不會罷休的,之前我一直沒敢帶你去採集煉那顆丹的東西,就是怕碰上他。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個月,應該安全了。」


  我聽著心裡怵,朝附近張望,除了雪就是雪,沒見有人。聽外公話里的意思,他是要帶我去採集煉丹的東西,會是什麼東西呢?


  「你記住,以後去了陌生人多的地方,盡量不要讓人聞出你身上的氣味兒來。」外公說。


  「哦……」


  我小聲答應著,心裏面卻想,我身上的氣味兒想跑就跑,別人要聞便聞,女同桌都被我熏跑了,我怎麼管的住它……


  這樣走了一陣,我們折而往西又走了七八里路,來到一個村子。這村子看著挺窮,房子東一座西一座很不規整,走在滿是積雪的村道上,沒見有幾座院牆完好的宅子。遠遠的,就見村西一座宅子的上空煙霧騰騰。


  來到近處一看,原來這家死人了,門上貼著喪紙,一旁還掛著一隻皮鼓,這是供前來弔唁的人用的。只要來人敲響皮鼓,喪主家就知道有客到,然後院子里的孝子賢孫們咧著嗓門『嗷嗷』大哭,除了悲痛死者,也算是迎接客人,這是我們那裡喪葬的一種規矩。


  和村裡的其它房子相比,這家要氣派一些,是幾座青磚大瓦房,院牆也很完好,只是不知道裡面死的是個什麼人。我心裡挺奇怪,外公不是帶我去找煉丹的東西么,怎麼跑這裡來了,難道他認識這家人?

  我正想著,外公拿起鼓槌,『邦邦邦』敲了三下皮鼓,院里頓時傳來哭聲。外公沖我一招手,當先走了進去。


  院子的正中搭著靈棚,底下鋪的麥秸上跪著兩排人,都穿著髒兮兮的白孝衣,滿鼻子里聞到的都是那種死了人家裡特有的氣味兒。天氣本來就冷,顯得這家的氣氛更加哀涼。


  我跟著外公來到靈棚正中,隨著他朝正屋的靈堂作揖拜了幾拜,一個中年人走了過來,看樣子應該是『知切』。所謂『知切』,就是知道一切的意思,懂得喪葬的規矩。知切是我們那裡幫喪主家主持喪事,招呼賓客的。


  「請問您是……」那知切問外公,然後看了看我。


  「噢……」外公說,「我是這家大哥以前的一個酒友,聽說他故去了,所以來弔唁一下。」


  外公說著,掏出錢遞給知切,隨了幾十塊錢的喪禮。


  「那請問您貴姓?」


  「我姓閆,名叫閆天昇…」


  說實話,我還是頭一次知道外公的名字,母親沒對我說過,以前我只知道他姓閆。


  外公說完指指我,「這是我外孫,名叫張……哎你叫張什麼來著?」


  「張少靈。」


  「對對,我老是叫小張……」


  那知切把我們看了看,表情怪怪的,但他很快表情平定下來,說:「既然是來弔唁的,那大叔請吧。」


  外公帶著我朝靈堂走。


  應該是棺材還沒打好,死者還沒入棺,躺在靈堂正中的一張床上,身上蓋著被子,看著直挺挺的,有點瘮人。床頭床尾的地上各坐著一個人,應該是孝子,見有人進來,急忙趴在地上哭了起來。外公從提包里拿出一卷草紙,放在床頭的草紙堆上,忽然抬起了頭,左望右看也不知在看什麼。


  我隨著他看過去,上方除了黑乎乎的房梁,沒看到有什麼東西。這時候,其中一個孝子抬起頭,外公收回目光,向我示意,兩人朝著靈床拜了幾拜走出了靈堂。那知切要我們去旁邊屋坐著,說晚會兒吃喪席。外公說我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來到外面走了一段,外公朝那家望了望說:「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那靈堂里。」


  「外公你不是說……」


  「我根本不認識死的這人,不是來弔唁的,而是帶你來找煉丹的東西的。」外公說。


  「什麼東西?」


  外公看了我一眼說:「死人的最後一口氣。」


  我們那裡有種說法,說如果去剛死過人的家裡,不能用手去夠或者摸屋子裡高處的東西。我也知道這個說法,家裡大人給講過,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外公此刻告訴我,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屋子裡有死人的最後一口氣在,而那口氣,就在屋裡的高處飄著。那是一種怨穢之物,由於死者一般都死的比較痛苦,再加上留戀凡塵,所以最後那口氣裡帶有怨念,活人如果一旦碰到它,就很容易生病,或者損傷運程。此外,那口氣里還帶有死者的魄。


  外公之前給我講過,人死後,魂出命門魄出口。人的魄會隨著最後一口氣從嘴裡跑出來,要過七天才會消散,外公所說的煉丹的東西,實際上指的便是死人的魄。


  「我剛才看了,那口氣就在靈堂里,只是現在還沒辦法取它,等晚上人都走了再取吧……」


  這家的喪席挺豐富,雞鴨魚肉都有,院里院外擺了十幾張桌。那魚炸的挺酥,入口皮焦肉嫩的,我吃了不少,外公隨了喪禮的,不吃白不吃。見別人喝酒,外公看起來也挺眼饞,但還是忍住了。


  吃完席,天也黑了下來,遠近屋頂的積雪變成昏白的顏色。客人都散去,外公也帶著我出了村子,找了處麥秸垛扒開鑽進去取暖,等了幾個小時。眼見夜越來越深,我們往村裡走去。


  來到那家,只見大門敞開著,外公先是聽了聽動靜,然後領著我輕手輕腳走了進去。靈堂里燃著兩根大白蠟燭,不時被透進去的風吹的火光搖搖晃晃。那兩個守靈的孝子都坐著睡著了,影子被燭火投到牆上,像是巨大的怪物。


  看著躺在床上的那死人,從被子里浮凸出一個人形,我心裏面瘮的慌。來到靈堂的窗戶外,外公讓我等在那裡,他自己走進了靈堂。透過窗戶往裡看,只見外公像螃蟹一樣一步步橫著走,每落一步都很輕。看看那兩個熟睡的孝子,我不禁為他捏了把汗。


  這靈堂往裡靠著牆還有張床,外公繞過靠近門口的那孝子,朝那張床走去。來到床邊,外公鞋也沒脫就踩了上去,他把兩隻腳踮起來站在那床上,脖子伸的長長的往高處嗅。嗅著嗅著,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屋樑角的一個位置。我攥了下拳頭,難道說,屋裡這死人的最後一口氣就在那裡嗎?我瞪大眼睛往那兒看,可是什麼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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