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悲痛

  霍恩活了兩輩子。卻第一次因為一根繩子發愁。


  自從被馬洛恩扔進這深淵之中后，霍恩心心念念的就是如何離開這個鬼地方。上天保佑，跟他住在一起的同伴布魯姆憑藉著他卓絕的身體素質能夠強行跳出山洞。然而布魯姆有著熊人的血統，身體素質遠超人類，同時他還是熊族中赫赫有名的圖騰戰士。戰鬥力更是熊族中的佼佼者。布魯姆能辦到的事情，把霍恩打死都辦不到。或者說，基本上是個人類都不行。


  好在霍恩雖然力量不行，卻勝在有腦子。當然了，這也算不上什麼很聰明的主意。無非就是讓布魯姆跳上去，然後扔下一根繩子，霍恩再把繩子纏到自己腰上，讓布魯姆把自己拉上去。


  然而方法很簡單。但是問題卻很殘酷。


  這個不知道何種原因形成的深淵非常的深。上面窄下面粗，呈倒扣的喇叭形。霍恩所在的突起的平台距離距離洞頂有數百米。布魯姆能夠弄到的所有繩子接在一起居然連一半都夠不上。順帶一提，霍恩後來簡單的算了一下，那個通向洞底的繩梯長三十米。


  總之，讓布魯姆將自己帶上去的想法基本破產。這個世界數百米長的繩子不是沒有。但是布魯姆弄不到，這個大個子看起來威武軒昂但為人卻老實的很。坑蒙拐騙偷搶盜殺之類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做的。因此霍恩也只能用羨慕的眼神每天看著這個大個子在岩壁上「飛來飛去」了。


  「你說什麼？搬走了？」山洞裡，霍恩雙目圓睜，看著布魯姆。


  「恩。」布魯姆拿起一根羊腿咬了一大口。這個憨厚的大個子偶爾回去外面給山裡的村民干一些力氣活。這傢伙性格和善，說話彬彬有禮。沒人會把他當成蠻族跟人類的混血，僅僅以為他就是個好說話的大個子。山裡消息閉塞，人也都跟布魯姆差不多憨厚，所以布魯姆去幫忙幹活的時候村民們會送給布魯姆一些蔬菜和肉食作為報酬。


  「我找到你說的那個香料店了。實話說，你家的香料確實不錯。」布魯姆說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霍恩嚇了一跳。他很清楚，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以他父母那種固執的性子是不會離開這個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的。


  前天我去的時候看到兩個人從你家店裡出來。一個年輕人一個老頭。今天再去就發現裡面人都在收拾東西了。


  「年輕人？什麼樣子？」霍恩看著布魯姆，急切的問道。


  布魯姆撓了撓下巴。顯然這個問題有些難住他了。他想了想，從一個箱子里翻出一個畫板，鋪上一張白紙，從篝火中取出一根碳條，唰唰唰的畫了起來。


  片刻之後，兩張人臉便在紙上呈現出來。霍恩借著燈光湊近了一看，立刻認出了那個年輕人。


  「唔，下巴的透視似乎不對。」布魯姆畫完，端詳了一下，用一塊麵包將畫中人的下巴擦掉，又重新畫上。


  「馬洛恩！！！」霍恩大驚失色。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傢伙。「這個卑鄙小人！！」先入為主，馬洛恩的所作所為已經讓被霍恩歸到了無恥小人那一類。聽到這傢伙從自己家出來之後自己的家人便開始搬家。他的腦中立刻出現了馬洛恩趾高氣揚逼迫家人離開的樣子。


  每個人大致都是如此，感性判斷先於理性。理性為感性判斷提供合理化的依據。在霍恩的心中，馬洛恩是一個卑鄙小人，他的父母不會無緣無故的離開生活了幾十年的家。以這兩點作為推理基礎得出的結論在霍恩的腦子裡越來越鮮活，他甚至能想象到馬洛恩都對自己的家人說了什麼。當然，看了上帝視角的人們自然是知道事情緣由的。但霍恩在片面的消息以及偏見的加持下，將事實扭曲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布魯姆，我要出去。」霍恩越想越怕，猛然站起身，便向洞口衝去。


  「冷靜，我的朋友。」布魯姆有些後悔，直覺告訴她事實並不是這樣。但是他沒有什麼決定性的爭取去證明他。但他自然是不會看著霍恩送死的，因此他站在洞口擋住了霍恩的去路。


  「冷靜點，我的朋友。也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布魯姆說道。


  「冷靜？」霍恩臉色有些發紅，全身的鮮血在那一瞬似乎全部湧入了他的腦袋。「布魯姆你這讓我如何冷靜？那個傢伙殺了所有人。」霍恩雙眼通紅。這兩天他和布魯姆在洞底的水池裡找到了被丟下來的同伴的屍體。並將他們好好的安葬。有的人被海水泡了兩天，屍體有些腐爛發漲。霍恩一想到一個星期前這些人還跟他有說有笑，心理非常的不是滋味。同時對於馬洛恩的厭惡又加深了一層。


  「我知道。」布魯姆決定阻止霍恩。必要的時候，他會選擇打暈他。當然，他會好好控制力道的。


  「但你現在出不去。以你現在的體力，出去就是送死。」布魯姆試圖用現實讓霍恩回復理智。


  「那難道就讓我這麼看著我的家人受人欺辱么？」


  很顯然，布魯姆失敗了。


  「但是事情也許沒你想的那麼糟。」布魯姆說道。


  「糟糕？你還想怎麼更糟？我的家人全都死掉？」霍恩此時固執的讓人厭惡。人缺乏理智的時候很容易給人這種感覺。


  布魯姆依舊很有耐心，他溫和的解釋道「相信我，我的朋友。如果你可以安全的爬出去我不會阻攔你。我以我的母親起誓。但以你的身體素質，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你去爬這個山崖只會是送死。」


  「讓開。」霍恩吼道。


  「不行。」布魯姆回答。同時暗中提醒自己，不要傷到霍恩。


  其實此時霍恩何嘗不知道，他根本沒辦法出去。但他又有什麼辦法？他連堵在洞口的那個龜殼都推不動。屈辱，自責，憤怒，急切，擔心種種情緒混合在了一起。化為巨大的悲痛，梗在了他的咽喉。霍恩的膝蓋彷彿無法承受這種來自於內心的重量，重重的跪在了地上。雙手捧面，嗚嗚的痛哭起來。跟那種嚎啕大哭不同，此時霍恩的哭聲時斷時續，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啃噬他的靈魂。


  「求求你。」霍恩蜷縮在地上。像一隻可憐蟲一樣對著布魯姆說道：「求求你幫幫我。我必須離開這。求求你。」


  布魯姆蹲下身子，輕輕的扶起霍恩。此時的霍恩眼淚和鼻涕已經混做一團，毫無yy小說男主角的樣子。霍恩第一次這麼憎恨毫無力量的自己。自己的弱小讓他在命運和自然面前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只能成為規則的螻蟻。


  他原本只想在這個世界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從來沒想過什麼成神成魔，什麼唯我獨尊，什麼稱王稱霸。但是，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之上，又怎會容許一隻小舢板優哉游哉呢？此時的他明白過來，所謂的安貧樂道，所謂的平淡是真，所謂的小確幸，只有在一個絕對安定的環境下才會成為現實。在亂世，獨善其身其實是比兼濟天下更困難的事情。


  「我的朋友。」布魯姆眼圈也有些紅，他用跟他的提醒完全不相符合的柔和聲音說道：「即使你不說，我也會幫你的。」


  「不過。」布魯姆話鋒一轉：「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我希望你明白，任何東西都要付出代價的。」


  「我知道。」霍恩接過布魯姆遞過來的毛巾，將臉擦乾淨，哽咽的說道：「我需要力量，只有力量才能不讓我被命運所擺布。只有力量，才能讓我完成復仇。所以我的朋友，如果可以，請幫我獲得力量吧。」


  布魯姆看著霍恩，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