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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不怕你,我想要你(2)

  可是,不管我多麼一廂情願地催眠著自己一切都是假的,理智都在一個小角落裡,頑固地提醒著我,一切都是真的!

  我本能地想尖叫,那是人類自然而然的自我保護和防禦機制,但是,讓我神經錯亂的畫面中還有我熟悉的面容。雖然我現在心神震駭、頭昏腦漲,卻清楚地知道那樣做一定會傷害到他,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我像塊化石一樣,一直保持著跪趴的姿勢,表情獃滯地看著吳居藍。


  他也一直沒有動,不動聲色地安靜等待著,就像是一個走投無路下把命運完全交給老天去決定的人,除了漫長的等待和更漫長的等待外,再沒有別的辦法。


  在吳居藍足夠耐心、足夠漫長的等待后,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乾澀地問:「你、你在cosplay嗎?」


  這是我在一一否定了做夢、發瘋、幻覺等等選項后,認為唯一合理的解釋。我怕他沒聽懂,比畫著說:「就是通過服裝和道具,把自己裝扮成電影、小說、遊戲里的某個人物,高明的coser能把自己裝扮得和想象中一模一樣。」


  吳居藍搖了搖頭,將近兩米長的尾巴高高揚起,在天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又落回水裡。月光下,銀藍色魚尾的一舉一動,都美得驚心動魄,絕不是人力所能為,只能是造物主的恩賜。


  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不得不接受了事實后,驚駭反倒慢慢地消散了。


  為什麼我非要希望眼前的一切全都是假的呢?為什麼一直想從吳居藍那裡要一個合理的解釋呢?為什麼不能接受吳居藍有一條魚尾巴呢?就算一切都是真的,又能如何呢?他依舊是他!

  我忍不住仔細地看著吳居藍,他好像知道我其實現在才有勇氣真正地看他,微微地側過了身子,讓我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月光下,他好像又有了變化。


  他的眼眶更加深陷、眉骨更高、鼻樑更挺、鼻翼更窄、下頜更突出,整張臉更加稜角分明。漆黑的頭髮濕漉漉地垂在他肩頭,令他看上去十分妖異英俊,也十分冷酷無情。


  除了前半身,他全身上下都覆蓋著一層細密的藍色鱗片,這和獅子、老虎那些猛獸很像,只有前腹是沒有防護的,所以猛獸從來都是深藏腹部。鱗片的顏色從下往上漸漸變淺,尾鰭是克什米爾藍寶石般的深藍色,到肩膀時幾乎變成了水晶般透明的淺藍色,如果不是在月光下,鱗片泛著淡淡的銀光,幾乎注意不到他肩膀上有鱗片。整條手臂也覆蓋著鱗片,顏色從肩頭往下逐漸加深,接近腕骨時已經變成了克什米爾藍寶石般的深藍色。


  我好奇地問:「剛才在水裡時,我沒有感覺到你肩上和胳膊上有鱗片,是因為剛才還沒有嗎?」


  吳居藍點了點頭。


  我問:「是因為擔心我害怕……你才沒有顯露?」


  吳居藍靜靜地看著我,沒有吭聲。


  我突然想到——不是只有我緊張害怕吧?吳居藍不緊張、不害怕嗎?


  他怕我害怕,特意隔著一段讓我覺得安全的距離,坐在那裡,一直展示著他的身體,還要配合我的每一個詢問,沒有人會喜歡這樣吧?更何況是向來高傲冷淡的吳居藍?


  我的心脹得鼓鼓的,心酸和感動交雜在一起,想哭又想笑的感覺。


  我說:「吳居藍,你能游過來嗎?」


  吳居藍看著我,沒有動。


  我懇求:「我怕水不會游泳,你過來,好嗎?」


  吳居藍的魚尾優雅地一擺,沉到了水下,他的人也向下沉了沉,只胸膛以上露在了海面上。


  他向著我游過來,其實,並不像游,因為他雙手根本沒有動,身體也是直直的,更像是從水中漂了過來。


  還有一米多遠的距離時,他停住了,盯著我,似乎在確認我真的不會害怕。


  我心裡那種酸酸澀澀的感覺滿漲到就要溢出來,忍不住輕嘆了口氣,絕不是難過,而是窩心的柔軟感動。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每一次以為自己已經夠喜歡一個人時,下一刻又會因為他的一個小小動作,更加喜歡他。


  吳居藍誤會了我的嘆氣,他眼中滿是無奈悲傷,想要退後。


  我立即說:「不要動!」


  既然他不能說話,那就我來說好了!

  我說:「你不會真以為我害怕你吧?拜託!我雖然不是《暮光之城》和《來自星星的你》的腦殘粉,但我也是從頭到尾,一集沒落地全看完了。」


  吳居藍的表情很茫然,顯然根本不知道《暮光之城》和《來自星星的你》究竟是什麼玩意,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暮光之城》是講吸血鬼的電影,《來自星星的你》是講外星人的電視劇,你肯定想象不到全世界有多少女人是它們的腦殘粉。現在的女孩子可不是《白蛇傳》那個年代的人了,一見妖怪不是怕得要死,就是喊打喊殺,大家現在都巴不得遇見妖怪、吸血鬼和外星人。對女孩子而言,『男朋友不是人』絕對比『男朋友是高富帥』更有誘惑力……」


  呃……我剛才說了什麼,好像說了「不是人」,這算罵人的話嗎?我立即閉上了嘴巴。


  我看著吳居藍,吳居藍也看著我。


  我張了張嘴,卻覺得任何語言都難以表達我此時的心情。我乾脆不說了,身子往前探,一手撐在礁石上,一手伸向吳居藍,用行動表明——我不怕你!我想要你!

  吳居藍看著我,一動不動。


  我的手在吳居藍面前固執、安靜地等待著。


  良久后,吳居藍迎著我的視線,慢慢地抬起了浸在海面下的手,卻不是想握住我的手,而是想讓我看清楚,我想握住的手究竟長什麼模樣。


  我的呼吸一滯,連瞳孔都猛地收縮了一下。


  銀色的月光下,一串串水珠正從他的指間墜落,本該是一幅很溫柔唯美的畫面,但現在只會讓人感覺到震撼和恐怖。


  他的整個手掌都被藍黑色的細密鱗片覆蓋,看上去像金屬一般冰冷堅硬。手背上暴起五道筋絡,凸顯著可以摧毀一切的力量。五指細長,指甲尖銳鋒利,猶如五根鋼針,很容易就能刺穿獵物的要害。指間有相連的蹼,手掌完全張開時,幾乎是正常人的兩倍大。


  客觀地評價,與其說這是一隻手,不如說這是一隻猛獸的利爪。


  我非常震驚,甚至本能地畏懼,但是,當我逃避地去看利爪的主人時,吳居藍平靜深邃的雙眸,也正在細細觀察我的反應。我意識到我的任何一絲反應都有可能傷害到他,立即平靜了下來。


  我再次把目光投向他抬起在月光下的手,仔仔細細地看著。再一次,我肯定這是一隻可以撕碎一切的猛獸利爪,但是他那麼小心翼翼,連靠近我都會怕嚇到我,就算它是猛獸的利爪又如何?這隻利爪根本不會傷害我!

  我凝視著他,固執、安靜地伸著手。


  我看清楚了我將要相握的手長什麼樣,我依舊確信——我不怕你!我想要你!

  沉默地對峙。


  終於,吳居藍慢慢地把手伸向我,他的速度非常慢、非常慢,就好像唯恐我沒有機會反悔和逃走。當兩人的指尖即將相觸時,他停住了,還在給我反悔和逃走的最後機會。


  我等得不耐煩起來,不管身前就是汪洋大海,使勁一探,抓向了他的手。他一驚,尖銳的指甲猛地縮回了手指里。我抓了個空,身子搖晃,眼看著就要摔下礁石,他握住了我的手,輕輕一撐,讓我穩穩地趴在了礁石上。


  我立即反握住了他的手,沒有溫暖柔軟的感覺,而是冰冷的、堅硬的,一如我的想象。


  我凝視著他,握著他的手,一點點用力,把他往我身邊拉——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害怕,不勉強,更不會後悔!

  他隨著我的牽引,慢慢地游到了我身邊。


  我對他展顏而笑,他靜靜凝視著我的笑顏。


  這一刻,我們眼裡的光輝,令五十二年來最美的月色都暗淡了幾分。


  我趴在礁石上,吳居藍浮在礁石旁的海水裡,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我一直看著吳居藍,直到看到吳居藍都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微微垂下了眼帘。


  我擔心地問:「你不能說話是被那四個人傷到了嗎?」


  吳居藍點點頭,又搖搖頭。


  「一半是因為傷,一半是因為別的?」


  吳居藍點頭。


  我想了想說:「因為你變回了……魚身?」


  吳居藍微微一笑,似乎在表揚我聰明。


  這又不難猜,他能下半身和人類不一樣,舌頭或氣管那些發聲器官和人類不一樣不是很正常嗎?

  我問:「上個月的月圓夜,你一整夜都消失不見,是不是因為……和現在一樣了?」


  吳居藍點頭。


  「哦——那你是不是每個月的月圓之夜都會變回魚身?」


  吳居藍點頭。


  「好神奇!」我難以想象兩條腿變成一條尾巴,一條尾巴又變成兩條腿的情景。


  「你昨天晚上說腿突然抽筋不能動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吳居藍點頭,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我明白了,五十二年來最異常的月亮引發了他身體的異常。


  「你什麼時候變回人身?月亮落下,太陽升起時嗎?」我記得他上次應該是在日出后才出現的。


  吳居藍點頭。


  我看看天上的月亮,對他說:「我陪你一起等。」


  吳居藍指指我的濕衣服,示意我先回去。


  我搖頭,「不要!我還沒聽到你親口對我說……反正我不回去,這會兒沒有風,天氣並不冷。我身體很好,從小到大幾乎沒生過病,你不用擔心。」


  我說著不冷,實際不僅冷,還很餓。突然,我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掏啊掏,掏出一袋巧克力,放在礁石上。


  我一隻手握著吳居藍,捨不得放開,想只用另一隻手撕開塑料紙袋,卻顯然有點困難。


  吳居藍的指尖從袋子上輕輕劃過,塑料袋就裂開了。


  我拿起一塊,遞到吳居藍嘴邊。他愣了一下,微微張開嘴,用舌頭把巧克力卷進了嘴裡。


  我心如擂鼓,咚咚地加速跳起來,卻裝作若無其事,拿起一塊巧克力,塞進嘴裡,感覺到指尖的濡濕,一塊普通的巧克力被我吃出了千滋百味。


  月亮漸漸西沉,吳居藍指指不遠處的峭壁,示意他要離開一會兒。


  「是要……變回雙腿了嗎?」我問。


  吳居藍點頭。


  雖然我很想陪著他,但這應該是一件很私密的事,就像人換內衣時,肯定不會喜歡有人旁觀。


  我輕聲說:「我等你,你有事就……隨便發出點聲音,或者拿石頭丟我。」


  我戀戀不捨地鬆開了手,吳居藍對我安撫地笑笑,倏的一下就無聲無息地沉入了水底。


  我努力往水下看,卻什麼都看不到。吳居藍在我面前一直速度非常緩慢,但顯然他真實的速度是快若閃電。


  海潮還沒有完全落下,我所在的礁石又在大海的最裡面,四周的水很深。我剋制著恐懼,手腳並用地站起來,向吳居藍剛才指的山崖眺望著。


  月亮落下、太陽還未升起的一刻,天地間十分黑暗。我孤零零一人站在礁石上,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正覺得緊張害怕,就聽到了隱隱約約的歌聲傳來。


  發音和旋律都很奇怪,完全聽不懂在唱什麼,可就是說不出的美妙動聽。天籟般的歌聲,都不像是用耳朵去聽見的,而是每一個毛孔、每一寸肌膚都能聽見,直接鑽進身體,和靈魂共鳴。


  是吳居藍在唱歌!

  他猜到我會害怕,用歌聲告訴我他就在我身邊。


  被愛護珍惜的感覺讓我幾乎落淚,心情變得安寧平靜。


  天空漸漸透出朦朦朧朧的光芒,將海面照亮。


  我看到山崖下的海水有點泛紅,想著今天的日出應該是紅霞滿天,十分好看。可惜這邊的海灘是朝西的,看得見日落,卻看不到日出,我只能根據天亮的程度判斷太陽是否升起了。


  連綿不斷的海浪聲中,我突然發現,那美妙動聽的歌聲消失了,因為它太過溫柔,離去時猶如朝雲散、晨露逝,竟讓人一時間沒有察覺到。


  我有點慌了,探著身子,手攏在嘴邊,朝著山崖的方向,大聲叫:「吳居藍!」


  「我在。」


  聲音就在我腳下,我驚喜地低頭看去。


  吳居藍從海水裡冉冉浮起,手一撐,翻坐到了礁石上。


  我快速地掃了一眼,確定是兩條腿,就不好意思再看,視線迅速上移。他穿著濕漉漉的黑色短褲、白色t恤,正是前天晚上他失蹤前穿的衣服,可是昨天晚上,他明明什麼都沒有穿。


  看到我困惑地打量他的衣服,吳居藍說:「我把衣服藏在了珊瑚洞里,要不然上岸前又得想辦法去偷衣服。」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滑稽打扮,不禁笑起來,「原來那些衣服是你偷的,難怪那麼混搭呢!」


  「不過這次是匆忙間跳下海的,鞋子只剩下一隻,手機也壞了。」吳居藍晃了晃兩隻還泡在海水裡的腳,左腳光著,右腳趿著人字拖。


  我看看凹凸難行的礁石灘,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遞給他,「用這個包著腳,等回家后再去買雙新鞋。」


  吳居藍用我的外套包了個很利落的「貼腳鞋」,我懷疑他以前做過這事。


  我擔心地問:「你剛剛才……走路不會有事吧?」


  「沒事。如果很長時間沒來陸地上,需要適應一下,這次沒事。」吳居藍站了起來,看上去一如常人,沒有絲毫異樣。


  兩個人面對面站著,不大的礁石,顯得有點局促。


  突然間,我們好像得了失語症,誰都不說話,只是看著對方。


  過了一會兒,我聲音不大,卻一字字很清晰地說:「我的心意沒有變。」


  吳居藍說:「你以後會後悔的。」


  「那是以後的事情,現在要我放棄,我會現在就後悔,而且你不是我,不要替我做判斷。」


  吳居藍沉默,不言也不動。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我腳尖動了動,往前蹭了一點,又往前蹭了一點,直到幾乎貼站在了吳居藍身前。


  吳居藍仍然不言也不動。


  我濕淋淋地站在清涼的晨風中,也不知道究竟是心冷,還是身冷,我開始打哆嗦,越打越厲害,整個人抖得幾乎像篩糠。


  我聲音顫抖地說:「吳居藍,你答應了我、我的!」


  吳居藍不說話。


  「吳居藍,你、你……是不是非要看著我快淹死了,才會來抱我?」


  「你太冷了,我們回去!」吳居藍轉身想走。


  我毫不猶豫地向著大海跳了下去,人都已經到了半空,吳居藍躍起,快若閃電地抱住我,在空中轉了一個圈,穩穩地落回到了礁石上。


  他剛想放手,我說:「我還會跳的!但你可以選擇不救,讓我淹死好了!」


  吳居藍被我氣笑了,「沈螺,我從沒有見過像你這麼臉皮厚的女人!」


  「現在見到了,也不晚!」


  吳居藍冷冰冰地說:「可惜,從來只有我威脅別人,沒有別人威脅我!你想跳就跳吧,反正淹死的是你,不是我!」吳居藍放開了我,轉身就走。


  我盯著他背影看了一瞬,轉身就跳進了海里。


  雖然往下跳時,我已經給自己做了各種心理準備,可我對水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身體剛入水,就不受控制地開始痙攣,像塊石頭般沉向海底。幸虧吳居藍在我落水的一瞬就跳了下來,動作迅疾地抓住了我,帶著我浮出水面,躍到了礁石上。


  我趴在他的胳膊上,一邊咳嗽,一邊說:「你以前……不接受威脅,是因為你沒有把那個人放到心裡。可惜,你現在把我放進了心裡,就只能接受我的威脅了!」


  吳居藍沉默不語,沒有否認,也沒有再試圖放開我。


  我喃喃說:「我知道前面的路很艱難,也許遠遠超出我的想象,但是,至少這一刻,請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只想知道,我沒有感覺錯,你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


  碧海藍天間,初升的朝陽下,吳居藍第一次把我緊緊地摟在了懷裡。雙臂越收越緊,勒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肋骨都覺得痛,卻讓我第一次真實地感受到了他對我的感情,我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恍惚間,我覺得,他不是只有一點點喜歡我,而是很多很多,就像白雪皚皚的山峰,雖然表面全是堅冰,可在地底深處,翻湧的卻是滾燙的岩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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