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電(2)
「好,人來齊了,」明回答道,接著房裡起了小小的騷動,後面房裡和露台上的人都擁擠到前面房裡來。除了五六個人外,大家都盤腳坐在地上。門關上了。桌上一盞舊煤油燈的微光黯淡地在一些人的臉上塗了一層黃色。大家都不作聲。有三四個人用窒息的聲音在咳嗽。在片刻的寧靜之後明的聲音響起來了。
明說明了開會的本意,就讓德出來說話。德坐在桌子前面,背著燈光。人看不清楚他的臉,但他的話是不會被人遺漏的。他從開始說到結尾,中間就沒有停頓過。熱情鼓舞著他,又使他鼓舞著別的人。他說著在目前的環境里青年團體應該如何地加緊工作。他的論據在那些學生的耳朵聽來是異常雄辯的。每個青年的心都為他的話而顫動了。
影在這個環境里是生疏的。但是德的話把她吸引住了。這些時候她就沒有把眼睛離開過德。德的臉好像一張鷹臉似地壓迫著她的眼睛。她被兩種思想折磨著:時而,不要再說了;時而,繼續說下去罷。他的話被她完全聽進了耳里,而且經過了仔細的咀嚼。好些話使她難過,但是她又禁不住在心裡說:「你是有理由的!你是有理由的!」在她的謙虛的女孩子的心裡,她把德過分地看重了。
街上沒有一點聲音。夜從窗外窺進來。房間里空氣很沉悶,又有好些人在低聲咳嗽。但是德的話依舊沒有阻礙地流下去,像一股流水。水流進了影的心裡,把她的畏怯全洗去了。「他有好些話都是指著我說的,他在指摘我的弱點,」她聽見德說到對於舊勢力應該堅持著不妥協的態度時,她忍不住激動地這樣想了。
水終於流盡了。德閉了嘴,讓另一個青年起來說話。接著第三個人又說,就這樣繼續著。全是些工作報告和以後的工作計劃。影覺得自己不能夠全懂。但是她也努力聽了。她很奇怪:好幾個年紀很輕的學生居然是那麼勇敢!她平時也遇見過他們的。還有她旁邊坐的那個長得不好看的女學生也說了許多使人激動的話。等到她被介紹到那些同伴中間的時候,她不覺慚愧地紅了臉。別人接連問了她幾句話,她一時幾乎回答不出來。
後來會開完了。門打開,人陸續散去。學生們赤腳走下樓梯,每一個青年的臉上都帶著嚴肅的表情。他們都不說話,好像接受了一個重大使命離開這裡似的。
影跟著慧走了。她們走得不快。一會兒德從後面趕了上來。他走在她們前面,和一個學生談話。
沒有人預備火把。灰白色的天空給這一行人指著路。影一面和慧說話,一面卻在注意德的背影。德的瘦長的影子像一隻鷹盤旋在她的頭上,大的翅膀給她遮住了眼前的一切。
第四節
回到家裡,慧和影進了房間。慧點燃桌上的煤油燈,看錶,已經是十二點鐘了。
「今天晚上的印象怎樣?」慧問道。
「我只有感動。我不配說別的話。」影說話時還感覺到心跳。
「你覺得德怎樣?」慧在床沿上坐下來,笑了笑,忽然發出這句問話。兩隻亮眼睛敏銳地望著影。
「德······」影剛說出一個字,就閉了嘴,她的臉給慧看得發紅了。她低下頭過了半晌才抬起來,不自然地問道:「你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看你就這樣害羞了!」慧狡猾地笑起來。她把身子倒下去,斜卧在床上,過後又站起來,走到影的身邊,把一隻手搭在影的肩上帶笑說:「大家都說德討厭女人。但是他有些地方叫女人不能不愛他!」影驚訝地回過臉看慧,兩個女人的眼光成了兩根平行線。於是影的眼光往下面移動。她的臉漸漸地陰暗起來。她不回答慧的話。
「影,你為什麼忽然又不快活了?」慧把半個身子靠在影的身上,在她的耳邊體貼地說。
「我在想我自己的事情,」影解釋道。「我的身世很苦。……父親嚴厲,待我沒有感情。母親多病,又瞎了眼睛。我過去就少有歡樂的事情……」影的聲音抖動著,好像一滴一滴的眼淚從那裡面流了出來。
「為什麼要談過去的事情?現在的情形不同了,你已經走上了新的路,」慧緊緊地偎著影溫柔地安慰道,她把影當作她的妹妹看待。
「慧,你是幸運的,你的環境好,你有勇氣,你已經站起來了。我卻害怕我沒有勇氣。我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夠脫離苦海,」影的苦惱的聲音深深地打動了慧的心。影拿雙手蒙住眼睛,似乎怕見燈光一般。
慧把臉緊緊靠著影的臉,用溫柔的聲音差不多要咬著影的耳朵說:「影,不要傷心。現在社會上我們女人的生活的確太苦了。但是我們要爭回我們的幸福。你就忘記了今晚上看見的碧和千?她們的過去環境都很壞,並不比你好。碧從小就死了父母。但是現在她們都是學生團體裡面的活動分子。」
影聽清楚了慧的話。她記得碧和平,碧就是那個時常發言的不好看的女學生,有小的眼睛和高的顴骨。她的熱烈而富於條理的說話,使許多人表示贊同。平相貌端正,不大說話,在場的人似乎都敬重她。她就是那所房屋的主人,是她和另一個男同伴用了夫妻的名義把房屋租下來的。慧告訴過她,平曾經為團體做過好幾件事情。她們今晚上和她談過幾句話。她們的年紀並不比她的大,為什麼她跟她們就差了這麼遠?
「我希望我能夠做到她們那樣,」影掙扎了許久才努力說出了這句話。這時候她彷彿看見那隻大鷹的黑影向她的頭壓下來,但是慢慢地鷹又飛走了。
「影,快樂起來。我們的生活里需要快樂。為了那個大事業我們會犧牲一切,甚至明天的太陽和空氣。所以我們有空時間,就應該快樂地度過。我們是需要快樂的。」
影覺得她的身子在慧的緊抱中發熱了。慧的小嘴吐出熱氣在她的臉上。她覺得悲哀在她的肚裡堆積起來,要到了她的喉管,但是忽然全消失了。她感激地伸出手來回答慧的擁抱。
第五節
團體里的工作一天一天地緊張起來了。德好幾夜沒有睡夠覺。
星期日下午學校里很靜,學生們都回家或者出外去了。沒有人來打擾德。讓他安靜地躺在木板床上。溫暖的春天的空氣很容易叫人感到疲倦。不久德就拋擲了手裡拿的一本書,閉著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他從來不做夢,一閉上眼睛就失丁知覺,一直到第二次睜開眼睛。但是這一天他卻有些糊塗了。他覺得一塊熱的東西壓在他的臉上,一股熱氣直往他的口裡噴,使他的身子變得更軟了。但是他還在努力掙扎。他想,這一定是夢。於是他微微地睜開了眼睛。一張女性的面龐貼在他的臉上。熱的嘴唇就緊緊地壓著他的嘴。他大吃一驚,睜大了眼睛,想站起來,努力說:「是你?」然而那個柔軟的身子又壓下來,那熱氣使他的心軟了,他屈服似地伸出兩隻手抱住她。
這陶醉使德忘了自己。但是過了一會他又慢慢地清醒了。慧的戰勝者似的笑臉刺痛他的眼睛。他忽然動了氣,把她推在一邊,自己從床上起來,一個人煩躁地在房裡大步踱著。但是房間太小了,限制了他的腳步。
「慧,你這個小鬼!你為什麼跑到這裡來?」他氣惱地對慧說。慧坐在床沿上,帶著狡猾的笑臉看他。
「我要來看看你這個雷究竟怎樣厲害!」慧看見德的懊惱的樣子更加感到勝利的得意。
「我說你們女人都不行,你們都是自私自利的。你們都該挨雷打!」德掙紅了臉罵起來。
「可惜你這個雷只是空心雷,沒有一個女人會怕你!」慧冷笑說。「現在你的最後防線也讓我攻破了。哈哈!」
「攻破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我就討厭你們這班公式主義者!開口閉口總說女人不行,說戀愛是革命的仇敵。現在你應該明白了自己的弱點罷。哈哈!」慧帶著笑站起來,兩隻眼睛半輕蔑半引誘地望著他。
德沒有話說,就垂下了頭。
「可憐影還把你當作一個神聖不可侵犯的聖人!」慧進逼似地譏笑道。
「好,我給你一個滿足罷,」德忽然粗聲說了這一句,就撲過去,抱住了慧的細腰,瘋狂地把吻像陣雨般地落在她的臉上,唇上。他的擁抱是那麼緊,使得慧軟下來了。慧從來沒有像這樣軟過。
這樣過了好一會,德放鬆了手,粗暴地把慧的身子往床上一推,讓她倒在床上,就像拋擲一件用舊了的東西一樣。然後他半瘋狂地笑起來,接連說:
「你害了敏,還要來害我。我不怕,你記住我是一個雷,一個雷!」
「敏,我為什麼害他?那是兩個人同意的事情。而且現在也完了。」慧坐在床沿上撫著她的撞痛了的身子。勝利者的驕傲已經完全喪失了。
兩對眼睛望著。他們就像兩隻斗獸,等著機會來互相吞食。
時間在沉默中過去了。還是慧先開口說話:
「德,我們現在講和罷。我們為什麼一定要裝得這樣互相憎恨?這樣下去對事情有什麼好處?」
「但是――」德掙扎似地說,他把眼光掉開不看她。「我們的事業已經好幾次被你們女人的愛情破壞了。你現在又來……你把敏和別的人都抓在手裡玩弄。我卻不是像敏那樣的人。」他努力在記憶里找尋女人的壞處,尤其是慧的罪狀,想拿這些來做自衛的武器。
「那不是我們女人的錯。大家都有責任,」慧溫和地辯解說。「大自然給我們一種本能,一種欲求,我們就有權利來使它滿足。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戀愛並不違反我們的本能。相反的,戀愛是我們應有的權利。」
慧真聰明。她知道德的弱點。她不斷地用熱情的眼光看他。德終於無話可說了。的確他一時找不到話來駁倒慧了。
慧的一切行為好像都是有理由的。她究竟是一個勇敢的女同志。她那可愛的圓臉,她那堆在右邊臉頰上的飄散的黑髮,她那發光的眼睛,她那厚的嘴唇,她那健康色的手腕,這一切都是可以使每個青年男子心醉的,現在她不要任何代價自願地全交給他。他也是一個青年,他不能夠再固執地拒絕了。
第六節
晚上在一個集會裡德遇見了敏。德幾次在談話的時候紅了臉。後來關於某一個問題敏又跟德吵架似地爭論起來,德疑心敏故意向他挑戰。
開過會,德最先走出來,敏卻在後面喚著:
「德,等我一下,我有話對你說。」他的態度很懇切。
德以為敏一定要和他談論關於慧的事情,他不願意聽敏談這件事,但是他也同意了。
兩個人走在清靜的街上,敏用手電筒照著路。德和敏離得很近。他看不見敏的面孔,但是他聽見敏的急促的呼吸。
「德,你為什麼這幾天不到我這裡來睡?」敏用了窒息的聲音問。
「我沒有空,」德短短地、冷冷地回答。
「這是假話,我知道這是假話!」敏痛苦地說。「你不來,是你不高興我,為了慧。」德聽見他的話就彷彿看見了他的心的跳動。
「你知道,就不用說了。」德害怕敏再提慧的事,他想用這句話來封他的嘴。
「德,我告訴你。我現在向你說真話。我不能夠再瞞你。我和慧發生過關係。」敏說這些話,聲音抖得更厲害,感情使他激動,他似乎要把心都吐出來給德看。
德受窘了。他想不到敏會拿這樣的態度對待他。不用說敏還不知道他同慧的事情。但是他能夠永遠瞞住敏嗎?他找不到適當的話說,他第一次感到躊躇了。
「這也許是不對的,你們大家都在努力工作,我卻把時間浪費在個人的享樂上面。我覺得很抱歉,彷彿你們大家都因此看輕了我,」敏懇切地甚至帶著懊惱的調子說。
敏的態度感動了德。他覺到應該安慰敏。但是馬上另一種思想又抓住了他:他想敏也許在故意試探他,敏也許已經知道了他同慧的事情。那麼他的話還有什麼用處!他不能說別的話,僅僅接連地說了幾個「不」字,這只是在分辯說他們並不看輕他。
「這幾天慧對我又冷淡了,不知道這是什麼緣故。我的心早被她拿去了。離開她我彷彿就不能夠活下去。……她一定愛上了別人,她也許是拿我開玩笑……但是我離開她,就不能夠生活。德,幫忙我罷。」敏的聲音一直抖下去,風吹動樹葉的聲音好像在給它伴奏似的。不遠處有兩隻狗叫起來。黑暗包圍著這條沉睡的街道。只有手電筒放出來一圈光。在沙漠一般的寂寞的背景里這個被愛情苦惱著的男子顯得更可憐了。
「敏,這是什麼樣的觀念!你會說出這種話!你這個蠢人!你自己難道就不害羞?」德被許多瑣碎的思想糾纏著,正解不開。他聽見敏的最後一段話,就努力從網中掙扎出來。他開始責備敏,但是話裡面沒有恨,只有關心。「這全是幼稚的行動,我不能給你幫忙。」
「你不了解我的心。你完全不懂。」敏聽見那些他不曾料到的德的答話,就搖著頭感嘆地說。然後他又用他的戰抖的手抓住了德的膀子,不住地搖撼:「德,你把慧給我找來,你去,你一定去!」
「敏,不要裝傻。你再這樣,我就不和你一道走了,」德煩躁起來,他不能夠再忍耐地傾聽敏的話。慧的臉在黑暗裡現出來,張開口說:「我同敏的事情現在完結了。」他應不應該把這個消息告訴敏?把他同慧的事情告訴敏?這個思想像酷刑一般地折磨著他。
「德,你一定去,你去告訴她……我的心跳得這麼厲害……要她來……我需要她,」敏半瘋狂地哀求說。那隻手依舊緊緊地抓住德的膀子。
「你這個傻子!明天見!」德起初不答話,後來忽然把身子一抖,甩開敏的那隻手,短短地吐出這幾個字,就向著黑暗裡大步走了,拋了敏在後面。
敏跟著趕上去。德又加快了腳步。在一條三岔路口,敏看看要追上德了,卻被一隻手攔腰擋住。
「往哪裡去?」一個兵士站在他的身邊嚴厲地問道。
「回家去,xx街。」敏用了電筒照那個兵士的臉,一張黃瘦的三角臉。
「電筒拿過來!」兵士更嚴厲地命令道。
「不拿給你!這是我的東西!」
「拿過來!」兵士固執地命令道。
「我不拿,你沒有權利命令我!」敏昂然反抗說。
「你不害怕?」兵士把盒子炮抵住他的胸膛。
「好,拿給你!」敏知道再反抗也沒有用處,就把電筒交給兵士,轉身要走開。
「不準走!」兵士接過電筒又大聲叫起來,拿了電筒去照敏的臉。
「電筒交給你,還不能走嗎?」敏裝出平靜的聲音問道。
「不行,還要檢查!」
一個恐怖的感覺壓在敏的頭上,他知道身邊有些文件是不能夠給兵士看見的。他正在想逃避的辦法。
兵士看見敏不說話,就動手來檢查。敏正要抵抗。恰恰在這時候一個雷響了,打在兵士的頭上。兵士把身子一側,在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瘦長的黑影。
「德,你!……」敏『陝活地叫起來。
「敏,你回去。讓我來對付這個東西!我的氣力比你的大!」德的粗暴的聲音把靜寂的黑夜攪亂了。同時他在奪兵士的盒子炮,敏在後面拖住兵士的手。
「敏,你走!你身邊的文件要緊!」德又一次命令地叫起來。接著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第七節
第二天城裡轟傳著一個驚人的新聞:一個外省青年打死了一個兵士,奪走了盒子炮,卻又給別的幾個兵士抓住當夜槍斃了。
青年的屍首陳列在一個舊院子的門前。那個院子沒有人住,是一所著名的凶宅。據說青年就是在這裡槍決的。
許多人圍著屍首看。看清楚了的就滿足地走開了,讓沒有看見的人擠進來。兵士們守著屍體,想借這個做線索來捉死者的同黨。但是他們等了一個整天並沒有得到一點線索。他們就把屍首掩埋了。死者是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名字,他們卻始終不知道。
事實上德的好些朋友都到場來看過他。慧和影就去過幾次,每次都是流著眼淚離開的,但是那些愚蠢的兵士卻完全不曾注意到。
最後一次她們回到家裡,影忍耐不住,就把臉伏在枕上哭起來。
慧沒有哭。她在房裡踱著。影的哭聲使房裡的空氣也變成悲哀的了。沉默叫人難受。哭聲漸漸地刺痛了慧的心。慧坐到床沿上去,撫著影的起伏的肩頭勸道:
「影,不要哭了。你不聽見敏說過,德是為著什麼死的嗎?那是很光榮的事情。你用不著為他傷心!」
「但是德不會活轉來了,」影抽咽地說。
「我們還有別的人呢!死了一個德會有許多新的德來繼續他的工作。這不算是什麼大損失!」慧說這樣的話自己也知道很勉強,她竭力抑制她的聲音,不要使那裡面帶一點感情。
「這不是損失?」影像小女孩似地哭著分辯道。「你不知道。你不愛他,你一點也不關心他。你不知道他的好處!」
慧又被這幾句話攪亂了心。她猛然站起來。她的眼前彷彿現出了德的鷹一般的面龐。那兩隻閃電一般的眼睛,那一對鐵一般的手腕,那一顆炭一般的心,現在都消失了。她還說這不是損失!她不能夠這樣地欺騙她自己。
「現在他死了,我可以告訴你一句話:我愛他。……我愛他,可是他至死還不知道。我把他當作我的一盞明燈,現在這盞燈卻給暴風雨吹滅了!……他死得那樣慘,我們卻只敢躲在人叢里偷偷地淌幾點眼淚,」影抽泣地說完了這些話,又傷心地哭起來。
慧站在房子的中央。她努力去想別的更遠的事情,但是沒有用。她終於自語似地說了下面的話:
「德,我不是常說我們的生命是不會長久的嗎?……現在我們和解了,永遠和解了。你的雷不會打到我的頭上來了。你的雷,那的確是一個響雷啊!」
說到最後,她覺得聲音有些啞了。某一種感情突然在她的身體內滿溢起來,就像要往外面奔放似的。她忍耐不住,急急走到床前,倒在影的身旁,把嘴放在影的耳邊小聲地說:
「影,我的悲痛也很大。我也愛他,我很久就愛上了他。」
電
第一節
「佩珠,佩珠。」
一個青年學生站在階上輕輕地敲著窗板,低聲喚著這個名字。
「是賢嗎?你等一下。」從房裡送出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你還沒有起來?他們要你到雄那裡去。」學生說著微微地笑了。
「什麼事情?這樣早,還沒有看見太陽呢!」女郎在房裡帶笑地說。
「你要等太陽?要到下午太陽才會照到你的窗上來!」學生噗嗤地笑起來,接著又催促道:「快點,快點。」
房門輕輕地響一聲,便開了,一個年輕女子從裡面走出來。她走到學生的身邊,把右手在他的肩上一拍,帶笑地責備說:「你這個頑皮的孩子,這麼早就把人家吵醒了。究竟有什麼事情?」
學生把臉掉過來看了看女郎的鵝蛋形的臉,笑一笑,接著換了嚴肅的表情低聲說:「有人從s地1來了。雄他們要你去。」
這時吹起了一陣微風,天井裡那棵樹上許多隻麻雀吵鬧地叫起來。學生的話被麻雀的叫聲掩蓋了。但是在女郎的心裡它有人從s地來,這麼早他們就要她去,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佩珠這樣一想,她的面容變得莊嚴了。
「好,我就跟你去,你等我一下,」她低聲對學生說,就往房裡走,學生跟著她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