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復仇(4)
「第一,當我們東北淪陷以後,所有在東北的中國人都談不上有任何尊嚴和權利,都是亡國奴。如果我們輸給了陳衛東、趙山河,那就好像奉軍撤進了山海關,我以後也沒法再在咱們這裡混了。所以,必須要打。
「第二,我二爺爺為什麼主動去給日本鬼子當勞工?那是為了留下我家的頂樑柱,也就是我爺爺。在我們公司里,我現在就是頂樑柱,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不能上。
「第三,為什麼我二爺爺被抓走以後,我爺爺半輩子與日本鬼子為敵?那是因為,仇恨。如果表哥這次出事了,沒成功,那麼最起碼還有我在,我會為他報仇。」
「張岳,我明白了。晚上少喝點兒。」
張岳的這席話論證了為什麼要打、為什麼要讓表哥去辦這件事、如果表哥出了事怎麼辦,他說服了李洋。
據說,表哥回來那天已經是夜裡12點,大家整整喝了一夜,喝到了天亮,都喝多了,是在沈公子和趙紅兵的飯店裡喝的。那天晚上,一起喝酒的有張岳、馬三、表哥、富貴、蔣門神、趙紅兵、沈公子七個人。
七個人,喝了12瓶白酒,80瓶啤酒,到了凌晨5點時,趙紅兵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再也起不來,只剩下了其他六個人還在折騰。
三十三、做賊心虛
表哥回來后的第二天晚上,馬三就了解到了趙山河的行蹤。黑道上的人想找一個黑道上的人,遠比警察找黑道上的人容易得多。
「趙山河和七八個人在肥肥燒烤店喝酒,二樓,上樓梯后第一個包間。」馬三說。
「我帶兩個人過去。」昨夜的一場大酒,表哥才剛剛醒來,惺忪著睡眼。
「當心點兒……」馬三溫柔地看著表哥,握了握表哥的胳膊。
「嗯……」表哥被馬三這一抓,抓得一哆嗦,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宿醉也醒了。
一小時后,表哥帶著兩個人上了計程車。表哥帶了槍還帶了把卡簧,其他的兩個人拿的全是槍刺。今天他們去找趙山河,目的肯定不是殺了他,只是想廢了趙山河而已。
據說那天在計程車上,表哥就不停地東張西望。
「表哥,你看什麼呢?」
「習慣,習慣,這是我的習慣。」在外飄零了幾個月的表哥,總是有事沒事地注意身邊有沒有穿綠色警服的人。
據說,當時表哥不僅僅是對警服抵觸,甚至對綠色衣服也已經有了極強的抵觸情緒,只要看見綠色的衣服,他雙腿就打哆嗦。一物降一物,在江湖中所向披靡的表哥連死都不怕,但就是怕警察。這有點兒像二狗怕老鼠。就算是一隻餓急了的華南虎出現在二狗面前,二狗也不會太害怕;但是二狗一見到老鼠(無論是活的還是死的)就哆嗦、嘔吐,甚至還會抽搐,怕死了那東西。二狗曾經住過老洋房,該老洋房什麼都好,就是有鼠患,二狗無奈之下養了兩隻貓充當保鏢。
二狗怕老鼠還可以養貓當保鏢,怕警察的表哥用什麼當保鏢?現在二狗仍然記得,當時二狗媽媽聽說表哥其人其事後對二狗說:「千萬別當壞人,當壞人心裡太不踏實了。還是要做好人,哪怕是窮點兒的好人,活著踏實。」東張西望的表哥終於熬到了肥肥燒烤店。一路上,他一個穿綠衣服的都沒看見。
到了肥肥燒烤店,表哥帶頭走了上去。到了二樓,表哥把手塞進了夾克衫的外側兜里。表哥的習慣是把槍揣在外側的兜里,拔起來方便,而且急了在兜里就可以開槍。
「趙山河在裡面嗎?」表哥問服務員。
「剛才好像在,現在可能走了。」
「哦。」
表哥帶著兩個人輕步走近趙山河的包間,猛地拉開了門。
包間內空空如也。顯然,趙山河已經不在了。
「走!」表哥帶著人下了樓。
算是趙山河走運,據說那天表哥到時,趙山河他們剛剛走了不到5分鐘。趙山河前腳剛從燒烤店出去,表哥後腳就進來了。
當三人走到燒烤店門口時,表哥看到了他最怕見到的警察,幾個穿著一身綠的警察,嬌綠嬌綠的。
表哥那天遇見的,正是剛剛當上市區公安局刑警隊第三分隊隊長的嚴春秋。注意,嚴春秋不是市刑警隊的,他是市區刑警隊的。市刑警隊的隊長是副處級,市區的刑警隊大隊長才是副科級,而嚴春秋還不是大隊長,只是個分隊長,官職可謂極低。究竟有多低呢?可以說是中國最低的官職,沒法再低了,級別大概和副村長差不多,但是中國好像還沒副村長這個官職。
雖然這個官職極低,但是手中權力可不小,當時全市的中心商業區都在市區刑警隊第三分隊的管轄範圍之內。趙紅兵的飯店、富貴的夜總會、費四的錄像廳、李四的遊戲廳,全在嚴春秋的管轄範圍之內。有人說嚴春秋是因為他爸爸曾是市公安局的政委,他才年紀輕輕就得到了這個肥差,但是事實證明,嚴春秋天生就是個干刑警的料,更是當刑警隊隊長的料。當年市區有名的這些大混子,張岳、東波、三虎子等人基本全被他收拾過,就連有當市區公安局副局長的堂哥的李老棍子,見到嚴春秋也怕。
那幾年的嚴春秋,比任何一個混子出手都狠,不管哪個混子跟他叫板,他那大號電棍一抖,捅著誰一下誰立即就被電成一團蜷曲在地。20世紀90年代初期和中期,電棍這個警具貌似十分流行。到現在,很少看見有警察用這個東西了。據說嚴春秋當時由於濫用電棍,在公安局內部沒少受到批評,後來嚴春秋用得也少了一些。但是他用電棍用上了癮,因此在90年代末期,他閑著沒事就電他家的那隻狗。到嚴春秋死的時候,他家那狗已經無論怎麼電都沒反應了。二狗估計,他家那隻狗就算是摸了裸露的高壓電線也沒事。
「當刑警就得像嚴春秋那樣,否則怎麼能制住那些混子和流氓!」當時,當地的市民都是這麼評價。
據說,那天嚴春秋和幾個刑警隊的同事根本就不是去抓表哥的,而是去吃羊肉串的。但在表哥眼中,只要是個警察就是可怕的,何況,又是那麼多警察。表哥可不知道他們幹嗎來了。
賊眉鼠眼的表哥心驚膽戰地硬著頭皮,朝站在門口說說笑笑的嚴春秋等人走了過去。沒辦法,走了個對臉,這時候再跑,也來不及了。
心虛的表哥低著頭顫抖著朝嚴春秋走過去,距離還剩兩三米的時候,表哥實在忍不住,抬頭看了嚴春秋他們一眼。同時,嚴春秋也正好轉頭看了表哥一眼,他雖然不認識表哥,但是看出來眼前這人好像有點兒慌張。表哥看見嚴春秋也在看他,心裡咯噔一下,趕緊又低下了頭,繼續走。走了兩步,馬上就要走到嚴春秋身前的時候,表哥又忍不住抬頭看了嚴春秋一眼。他發現,嚴春秋在盯著他看!四目相對,心虛的表哥險些癱成一團。表哥趕緊再次低下頭,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想從嚴春秋身邊走過。
「站住!」嚴春秋忽然吼了一聲。
表哥如同被雷擊了一樣,渾身一激靈,站著一動不動。「你叫什麼名字?」「我……我……」表哥的神經馬上就要綳斷了,呼吸急促,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回答。「我什麼我?身份證,拿出來!」嚴春秋大聲說。「哦……」表哥慢慢地把手伸進衣服兜里。
表哥不是在掏身份證,他是在掏槍。他,拼了。一直盯著表哥的嚴春秋總覺得他不大對勁,看到表哥掏兜的姿勢,嚴春秋霍然明白了,他是在掏槍!「操!」嚴春秋霍地撲了上去。腿正在打哆嗦的表哥被嚴春秋一下撲倒,嚴春秋的左手按住了表哥掏槍的右手。
「砰!」緊張過度的表哥在夾克衫口袋裡把槍打響了。表哥這槍,打在了自己腿上。嚴春秋也沒想到,隨便攔了一個看似可疑的人,這人就真的有槍。聽到槍響,嚴春秋據說也被嚇得不輕。嚴春秋本能地死死按著表哥的右手。忽然,他感覺右肋一陣冰涼。那是表哥從褲子兜里掏出了卡簧,大拇指彈開卡簧以後直接扎了他的右肋一刀。嚴春秋只防備著表哥夾克衫里的手槍,卻沒想到表哥還有一把卡簧。據說嚴春秋當天也極其兇悍,右肋中刀后右手又死死地抓住了表哥的左手腕。
這一切,都只發生在不到兩秒的時間內。
這時,嚴春秋的同事撲上,制住了表哥,並且控制住了和表哥在一起的兩個兄弟。
表哥被捕,半年後,被判有期徒刑20年。嚴春秋重傷,立功。
雖然表哥始終未供出當晚去燒烤店是去找趙山河尋仇,但在當晚,與表哥關係密切的張岳和富貴二人還是被刑警隊叫去協助調查。
第二天,李四找人花錢將張岳和富貴保出。
據說,從刑警隊出來的時候,富貴哭了。富貴平時都是喝多了才哭,這次,沒喝也哭了。
富貴知道,表哥這下是完了。
張岳和富貴從刑警隊出來后,直接去了趙紅兵家。那天,二狗也在。
「表哥折了。」張岳說。
「知道了。」趙紅兵沒什麼表情。
兩個人又是長時間的沉默,站在一旁的富貴也不敢說話,看著他倆沉默。
「表哥至少得判15年……」趙紅兵點著了一根香煙,用力地甩了甩手中的打火機。從他的表情和動作中,二狗根本看不出他有一絲陰霾。越是有事,趙紅兵越是鎮定。
張岳沒答話,自己也點著了趙紅兵扔過來的一根香煙。
聽到趙紅兵這句話,富貴又流下了眼淚。
「富貴,有點兒男人的樣兒!」看著富貴又哭了,張岳有點兒心煩。
「大哥,表哥他不會判死刑吧……」富貴知道,表哥一切罪名都是由他而起,他又一向和表哥關係最好,所以格外的難過。
「肯定不會!富貴,你先回去吧!一會兒你的夜總會又要開始營業了。」趙紅兵說。趙紅兵想單獨和張岳聊聊以後怎麼辦。
「嗯,那我先走了。」富貴這點兒眼色還是有的,他知道趙紅兵要和張岳單獨談。
「以後再辦事,富貴這人不能用了,就讓他把夜總會管好就行了。」富貴走了以後,趙紅兵捏滅了煙頭。
「不管怎麼說,富貴對我還是沒得說的。」張岳就是能讓富貴上刀山,下火海。張岳的確有這本事,這本事與生俱來,不是誰想學就能學會的。
「嗯,我知道。我是說以後你再去辦大事的時候,別帶著他了。」「為什麼?」「如果換了以前,表哥出了這事,富貴會怎麼樣?」趙紅兵朝張岳笑了笑。張岳沒說話,倚在沙發上長長地呼了口氣。他明白趙紅兵的意思。古典流氓的代表是劉海柱,拜金流氓的代表就是富貴。
「紅兵,那你說趙山河那邊怎麼辦?是緩緩再干還是……」
「我剛出來的時候,你手下最能幹的就是富貴和表哥,現在他倆一個軟了,一個進去了,你能用的人就是馬三和蔣門神了,他倆都不是趙山河的對手。聽說現在趙山河糾集了不少人,一副不報仇不罷休的樣子。呵呵,我看實在不行,咱們真得和他們火拚了。」
「呵呵……」張岳笑了。他可不怕火拚。趙紅兵和張岳倆人都笑了。他倆上一次聯手打架,還是七八年前呢。的確,能讓趙紅兵和張岳兩個江湖大哥親自帶人群毆一場的,也就是陳衛東、趙山河一夥了。李老棍子雖然有這個實力,但是李老棍子和趙紅兵已經基本和解,雖然遠遠算不上朋友但也絕對不算仇人,不大可能再次翻臉。除了陳衛東和李老棍子這兩個團伙,就算是趙紅兵和張岳其中的一個親自去打一個人,那麼那個被打的人也會出名。
「把四兒也找來吧!」趙紅兵對張岳說。
「呵呵,用得著那麼興師動眾嗎?」
「有備無患。」
趙紅兵和張岳大概聊了兩個小時以後,張岳的傳呼響了。
「富貴出事了。」張岳看了看傳呼說。
三十四、上兵伐謀
接到傳呼后,趙紅兵和張岳趕到了巴黎夜總會。趙紅兵和張岳到巴黎夜總會的時候,是北京時間晚上10點半,這是平時巴黎夜總會最熱鬧的時候。他倆一進這夜總會的門,就知道,今天這事兒大了。
因為平時的夜總會到了這個時候,早已是人聲鼎沸;而現在,他們一句話也聽不見,一點兒音樂也聽不見。
偌大的巴黎夜總會裡,只剩下幾個服務生在默默地打掃著滿地的碎酒瓶子,桌椅板凳東倒西歪,一片狼藉。霓虹燈早已關掉,開的全都是日光燈。
「富貴呢?」
「去醫院了,剛走。」服務生回答。
「怎麼了?」
「被捅了六七刀。」
趙紅兵和張岳隨後去了醫院。
手術室外,趙紅兵和張岳看到了雖然看起來比較緊張但還是顯得很優雅的小梅。
「富貴被誰捅的?」
「趙山河。」
「醫生怎麼說?」
「醫生沒說,現在搶救呢。」
從小梅的口中,趙紅兵和張岳了解到了事情的經過。
趙山河是在富貴回到巴黎夜總會後大概一個小時到的。
趙山河先叫了10個人堵在門口,任何人都不讓進,更不讓出。另外足足有50多人,全進了夜總會。領頭的趙山河,手持開山大砍刀,身後的人有人拿斧子,有人拿鎚子。見人就拿刀背掄,見桌子就用鎚子砸。可憐的巴黎夜總會,幾個月內連續被砸兩次。這次趙山河砸場子距離上次王宇砸場子還不到4個月。兩分鐘后,夜總會的客人全被趕到了二樓。「告訴你們,我是趙山河。今天我不砍你們,從今以後,誰來這裡玩,我卸誰一條胳膊。」海歸混子趙山河普通話不錯,喊得聲音洪亮。「富貴呢?」趙山河繼續喊。趙山河沒聽見迴音,但他看見了一雙冰冷的眼睛,這雙冰冷的眼睛正離他越來越近。「富貴,你還認識我嗎?」
「操你媽!」隨著富貴這聲怒吼,富貴連人帶刀撲了過去。看到自己用右手換來的夜總會被砸,富貴不要命了。
富貴出手極快,即使是只有左手,依然勢如閃電。趙山河沒想到富貴說動手就動手,猝不及防,只能用手臂擋住了已經刺到眼前的卡簧。趙山河手臂中刀。
同時,趙山河掄起開山刀朝富貴也是一刀。
「操你媽,老實點兒,把刀放下!」趙山河身後的兩個兄弟都舉起了槍。「蹲下!」趙山河的兄弟繼續喊,還學起了公安。
富貴扔了刀站住不動了,但也沒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