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警匪(2)
嚴春秋的確是個好警察,起碼對於市民來說,他就是正義的代名詞。此時剛剛粉碎張岳團伙的嚴春秋,也有點兒志得意滿。他真的希望,在他任職期間能打掉當地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流氓頭子。
同事經常問嚴春秋:「你對那些犯罪分子下手也忒狠了吧?」
「不用霹靂手段,哪能顯出菩薩心腸?」
「就你還菩薩心腸?」
「我就是菩薩心腸!」
「操!看不出!」
「我每端掉一個犯罪團伙,就是一次菩薩心腸。這些年大大小小的,我端掉了十幾個了。我不是菩薩,誰是菩薩?」
「沒見過你這樣心狠手辣的菩薩!」
「霹靂手段,那是除魔。」
「你就是菩薩。」
「呵呵。我就是。」
嚴春秋的同事是真的敬佩嚴春秋這個人,他剛直不阿,從不欺上瞞下。
儘管他對犯罪分子的手段讓他那些刑警同事看了都哆嗦,但他就是公認的公安局最有能力、最清白的領導。
都說嚴春秋這人自從當了公安以後,長相有了變化。以前嚴春秋斯文秀氣,一看就是個白面書生。但現在的嚴春秋眼眉一皺,眼睛一瞪,當地的那些小流氓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1999年末的嚴春秋看出來了,這李老棍子如果不收拾,他以後肯定得干出更大的事兒來。
「老李頭兒,你多大歲數了?還扯呢!」
「我扯啥了?怎麼扯了?」儘管落在了嚴春秋手裡,李老棍子還是不怕。
在李老棍子眼中,嚴春秋還嫩。
「別你媽的裝傻,你捅那孩子才多大?比你兒子都小吧?」嚴春秋脾氣又上來了。
「對,你認識我兒子。」李老棍子開始套近乎了。
「別扯那些沒用的!」
嚴春秋話音還沒落,手機就響了,領導打來的。
「李xx在你那兒?」
「對,在我這兒,還沒開始審呢。」
「這案子移交給張隊處理。」
「局長……」
「有別的工作等著你。」
「這個案子是我負責啊!」
「這是命令!」
「知道了!」
面對這些,嚴春秋憤怒,但又無能為力。
果然,李老棍子被轉交給張隊處理兩三天後,就大搖大擺地上街了。看到嚴春秋的警車,李老棍子還按了按喇叭,不知道是在向嚴春秋示威還是在打招呼。
嚴春秋火了,跟身邊的同事說:「這李老棍子,太他媽的囂張!操!」
「嚴隊,他和咱們李政委的關係你知道吧?」
「知道,那又怎麼了?」
「咱們都是同事,你別把關係弄得太僵了,是吧?」
「下次如果他們在街頭鬥毆,你們出警時直接崩了李老棍子!現場治暴!」嚴春秋開始說氣話了。
「抓得到嗎?」
「操,我就不信扳不倒他一個李老棍子。」嚴春秋那勁兒又上來了。
「嚴隊,歇歇吧!」
「滾你媽的遠點兒!」嚴春秋對自己的下屬也是動輒破口大罵。
沒人再勸嚴春秋了,大家都清楚,再勸還是要遭到一頓罵。
嚴春秋下定決心要辦李老棍子。李老棍子還依然故我,在收拾東波這事兒上,他還更加肆無忌憚。
據說東波在小弟被李老棍子收拾了以後,又開始了一輪血腥的報復,他這次的報復對象是開桑拿房的黃老破鞋。
此時的黃老破鞋雖然不大參與李老棍子在江湖中的事兒,但畢竟還算是李老棍子的人。儘管來往比以前少了很多,但李老棍子對黃老破鞋還是十分照顧,他倆沒事兒還經常聚在一起喝喝酒什麼的,黃老破鞋本人對李老棍子也還一樣,十分敬重。
黃老破鞋平時並不總在他那桑拿房裡待著,但那天趕上黃老破鞋倒霉,正好站在他那桑拿大廳裡邊迎客。黃老破鞋沒能迎到幾個嫖客,卻迎來了滿臉刀疤的東波。黃老破鞋當然知道這東波正在和李老棍子火磕呢,肯定不是來他這兒嫖娼的。
據說西裝革履端著杯熱茶,優哉游哉在大堂里轉悠的黃老破鞋,看見滿臉刀疤的東波以後一捂眼睛:「哎呀媽呀,我咋看見他了,長這麼砢磣!」
「你說說這人啊,他咋好意思長成這樣。」黃老破鞋擠眉弄眼地跟收銀員說。
「黃老破鞋,你還得瑟呢?」東波那一臉刀疤確實有點嚇人。
「小兔崽子,別跟我裝!」黃老破鞋眼中的東波,那絕對是他晚輩中的晚輩。
「今天我來,就是收拾你的。」
「你是對手嗎?」
「誰跟李老棍子在一起玩兒,我就收拾誰。」東波帶著幾個小弟迎面朝黃老破鞋走了過去。
端著一杯熱茶的黃老破鞋穩如山嶽站在那,以傲視天下的眼神斜睨著東波。
東波越走越近,黃老破鞋那桀驁的眼神依舊。
猝不及防間,黃老破鞋一杯熱茶全潑在了東波臉上。
「我操!」東波一下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兒。
趁東波一愣神的空,黃老破鞋哧溜一下鑽進了桑拿二樓的包房區。縱使黃老破鞋一向以抗擊打能力強而聞名,但畢竟好漢不吃眼前虧,該跑的時候就得跑,不能硬抗著。眾所周知,只要是色情的桑拿房普遍九曲十八彎,進去以後四通八達,這麼設計是為了躲避公安突擊檢查,說不定哪個小門進去就別有洞天。
黃老破鞋鑽進一個不顯眼的小包間里打起了求助熱線:「李老哥,快來救我啊,東波他們把我堵到我這桑拿房裡了!」
「我馬上到!」
「多找幾個人啊!」黃老破鞋壓低了嗓子喊。
「等著,10分鐘,我自己過來!」李老棍子把電話摁了。
李老棍子家離黃老破鞋的桑拿房起碼4公里,李老棍子居然說10分鐘到。黃老破鞋現在做的只能是求神拜佛了,求東波這惡煞晚點找到他。黃老破鞋還把窗戶打開了,隨時準備跳下去。
但黃老破鞋這桑拿房還是小了點兒,也就是過了六七分鐘,黃老破鞋藏身的包間的門就被東波踹開了。
東波一踹開門,就被黃老破鞋手持紅色鐵筒泡沫滅火器噴了一臉石灰粉。
東波一怔,黃老破鞋的滅火器又砸在了他頭上。
黃老破鞋是典型的佔了便宜就跑,泡沫滅火器朝東波的人一扔,轉頭就從二樓窗戶跳了下去。
「追!」東波等人也魚貫跳下了樓。東波真覺得自己窩囊,這麼多人還抓不住一個黃老破鞋。
黃老破鞋又開始他的亡命狂奔了。他也算是當地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也只是在20世紀80年代被劉海柱追過。現在,他竟然被晚輩東波追了,他也憋屈啊。
前文說過,黃老破鞋勝就勝在爆發力好,幾步就把東波等人甩開了。別說東波等人比黃老破鞋晚跳樓幾秒鐘,就是同時跳,黃老破鞋也能很快把東波等人甩開好幾個身位。
據說黃老破鞋的速度還沒完全體現出來時,迎面就衝過來一輛摩托車。
只見摩托車上那人頭戴頭盔,腳踩大拖鞋,身後背著一把黑色的雙管獵槍。注意:是背著。
「吱」的一聲急剎車,那摩托車橫在了馬路中間。
且問來者何人?正是西霸天李老棍子!
「快!站我身後!」李老棍子沖黃老破鞋喊了一句,從背後拽過雙管獵槍端了起來。
局勢突變,剛才還在狂追黃老破鞋的東波等人立馬減速,看樣子想轉頭跑。
「哐!」李老棍子根本就沒廢話,上來就是一槍。
東波等人四散而逃。
「哐!」又是一槍。
東波等人全沒影了。
「你們知道報案是什麼後果嗎?」李老棍子指著路邊的群眾說。沒人敢答話,沒人敢抬頭看李老棍子。
「上車!」
一陣旋風過後,摩托車就沒影了。
為什麼有好幾部車的李老棍子要騎他兒子的摩托車來?因為,救人如救火,摩托車的速度顯然更快。
為什麼李老棍子頭戴頭盔,而且一直沒摘下來?因為,一來戴頭盔駕車比較安全;二來這樣干有點蒙面大盜的意思,能給東波等人足夠的震懾:我都不露臉,我崩了你你能找到我啊?
為什麼李老棍子是身背雙管獵槍,而不是把獵槍藏在懷裡?因為,據說李老棍子在20世紀70年代末剛開始混的時候,就是成天身背一把自製的長刀,這是他的習慣。而且,背著槍,肯定用起來更加方便。
到了20世紀90年代末期,當地的混子普遍都學精了,雖然幾乎每個團伙手中都有槍,但也幾乎沒人敢動槍。多數時候,冷兵器就能解決問題。既然冷兵器能解決又何必動用熱兵器?無論什麼事兒,一旦涉及槍,那小罪就得變大罪,大罪就得變死罪。動刀捅死了人還能打打官司,說不定能弄個死緩什麼的,要是動槍打死了人,那就必死無疑了。
李老棍子快50歲了,居然還在街頭動「熱兵器」,的確太囂張了點兒。
此次槍戰過後,江湖中人都說:張岳以後,咱們市的頭號江湖大哥,還得說是人家李老棍子。現在的趙紅兵,呵呵……
的確如此,古典老流氓李老棍子一出手,東波等人只有被歸攏的份兒。
李老棍子兩次戰東波,全是為兄弟出頭,而且全是孤身一人,這哪兒像是當地混子間的鬥毆啊!完全就是好萊塢大片兒的范兒!
此次街頭槍戰過後,李老棍子又扔下一句話:「哪個賓館敢讓東波去住,我就平了哪個賓館;誰家敢讓東波去住,我就平了誰家。」這句話放完,李老棍子又補充了一句:「誰和東波在一起吃飯喝酒,甭管我認識你還是不認識你,都與東波同罪。」
還「與東波同罪」,這李老棍子完全是審判長的口吻啊。
而且李老棍子還吹了哨子,西郊的混子幾乎全體出動了。丁曉虎等人要是不被趙紅兵攔著,都得加入到李老棍子團伙中去。而且當地那些35歲以上的老混子,或多或少都跟李老棍子有點兒關係,紛紛表示:只要李老棍子說句話,肯定出力,沒說的。
既然李老棍子發話了,金盆洗手多年的黃老破鞋出動了,退隱江湖多年經營著好幾家超市的老五也出動了……
東波這下可徹底成了過街老鼠,在1999年的那個冬天惶惶不可終日,哪兒都不敢去,成天在郊區的幾個小弟家輪流住,而且哪家都不敢長住,住幾天就換個地方。
據說,李老棍子沒用幾天就摸清了東波的住處,但是李老棍子只是派人盯著。開始時大家都不明白李老棍子為什麼一直沒動手,都以為李老棍子是為了在精神上折磨東波。後來大家都知道為什麼了:李老棍子在等一個日子,臘月初七。因為只有在這天,李老棍子的「療程」才最有效。
為什麼是臘月初七呢?因為當地有一句民諺:臘七臘八,凍死倆仨。也就是說,臘月初七和臘月初八這兩天最冷,冷到能把人凍死。這民諺是有依據的,基本上當地每年的最低氣溫都在這兩天。只要是臘月初七和臘月初八,氣溫基本就沒高於零下30度的時候。
1999年農曆臘月初七深夜,李老棍子撒網了。三十多個老混子,聚在了東波在東郊某個寄宿處的牆外。這三十多人,個個都有點本事,不但包括了黃老破鞋、老五等當年李老棍子的手下,還包括了當地20世紀80年代第一神偷二東子等人。這不太像是一次普通的尋仇,倒像是當地老流氓的一次盛會。
這是東波一個小弟的朋友的家,典型的城鄉結合部民居,一個大院裡面幾間大瓦房。東波混得挺慘,家裡200平方米的豪宅沒法住,大冬天的卻住在這樣的屋子裡。
二東子把一塊沾滿了「三步倒」的豬肉扔進了院子,大約10分鐘過後,這家的狗就一命嗚呼了。
那天天氣不錯,是大月亮地兒,雖然是深夜,但是還是挺亮堂的。三十多個老混子,輕手輕腳地全跳進了院子里。
李老棍子趴在窗戶上一看:嗬!一張大炕上,躺了四個人,東波肯定就在其中。
二東子刀片兒一劃,門閂落了。
李老棍子帶著十幾個人沖了進去,黃老破鞋等十幾個人守在窗外。
「都他媽的別動!」李老棍子進了卧室就拉了燈繩。
房間頓時大亮。還沒等東波的三個小弟明白怎麼回事兒,雪亮的片兒刀就架在了他們脖子上。
數東波反應最快,從枕頭底下摸出刀,躥起來就打碎了燈泡。
但東波的反應還是沒李老棍子的刀快。「你他媽的老實點兒!」李老棍子的刀比畫在了東波的大腿根子處。
東波也不敢動了。
「都給我綁上!」
「我說了,誰收留東波過夜,我就平了誰家。給我砸!」李老棍子實現了他的諾言。
「那天我回去以後才聽房三兒說,你要給房三兒來三個『療程』,是不?」
「是!咋地?」
「我當時就說了,我沒那麼多花樣兒,我就一個療程。」
「我他媽的怕你嚇唬?」被綁了的東波嘴還挺硬。
「反正就這麼一個療程,治你應該是夠了。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李老棍子詭異地笑笑,「走吧,都帶走!」
「李老哥,去哪兒?」黃老破鞋也不知道李老棍子這個「療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江邊兒。」
「天這麼冷,去江邊兒?」
「對,去江邊兒。上車,都上車,跟上!」
半小時后,幾輛麵包車開到了當地的江邊。當地的那條大江,是西郊和城區的分割線,江的一邊兒,是繁華的市區;江的另一邊兒,是郊區農村。
江面兒是冰封的,凍得挺結實。
「老黃,老五,我那車裡面有兩把鎬頭,拿出來。」
「拿鎬頭幹啥?」
「刨個冰窟窿。」
黃老破鞋明白李老棍子的「療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了。這樣的事兒,他以前一直以為是傳說,聽說過,但真沒見過。
取了鎬頭的老五和黃老破鞋等人開始鑿冰面。
「二東子,去撿點兒乾柴火去。今天咱們在這開個篝火晚會!」李老棍子興緻不小。
江的對面有農田,秫秸不少,二東子等人撿柴火去了。
「東波啊,我先讓你暖和暖和。」
「你想幹啥?」
「都啥時候了,你嘴還這麼硬。」
「你想幹啥?」
「我說了,讓你先暖和暖和。因為,一會兒你可能會感覺有點冷。」
「我操你媽,你想幹啥?」
「還罵我,罪加一等!一會兒讓你多涼快一會兒,要是你頂不住了,涼快死了,別怪我。」
東波不敢說話了,他也明白李老棍子想幹啥了。
李老棍子也不說話了。
在這個滴水成冰的零下三十多度的夜裡,在這冰封的江面兒上,就算是少穿幾件衣服,都有可能凍死,更何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