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世(1)
偶像:寫給張國榮
你一生沒做壞事,所以,就是這樣。
2003年4月1日,我開車從北京回上海。那是一段從清晨到傍晚的旅程。在那之前,我並不是你的歌迷,只知道你唱過《倩女幽魂》。我甚至覺得,你好久沒做宣傳,沒出作品,已經過氣了。
對你的了解從山東段開始。那裡的山都是頑石,少見綠色。以往開車路過河北、山東和江蘇,很多電台里都是賣春藥的廣告,還不停地有托兒打電話進來,說療效好,怎麼才能再買幾瓶。這個世界上真的充斥著荒誕的欺騙。唯獨那一次開車的旅程,我所能調到所有的頻率里都只有你的生平介紹,當然還有你唱過的歌。我甚至發現,有時候,我偶然會哼唱一兩段不知名的旋律,原來都是你的。路過臨沂,電台主持人甚至自己在唱《奔向未來日子》。
對你來說,已經沒有未來的日子了。你奔向了永遠不會來的日子。那些歲月里,我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少年,對所有的巨星和偶像都嗤之以鼻,這也讓我錯過了你。等我懂你,我再沒機會去看你的演唱會。要是早知道,無論有錢沒錢,我一定會買一張最近的票。
沒有什麼誇你的。我甚至想,如果你還活著,機緣巧合,興許能和你喝上一杯酒(雖然我幾乎從不飲酒),說上幾句話。那是一次奇妙的旅程。開過長江大橋,我就找一個休息站停了下來,吃了一碗泡麵,江水聲就在耳邊。我買了兩張你的唱片。這不能怪我,在高速公路服務區里沒有正版的。我啟程上路,把CD塞進了碟機。
我沒能聽見你的聲音,因為我錯買成了VCD。家鄉離我越來越近。一千兩百公里路程,我並未為你落淚。畢竟我們剛認識。到了上海,身邊的朋友常常談起你,有黯然神傷的,有傷心哭泣的,更多的是:哦,是嗎,他這麼有錢,幹嗎要自殺,可惜了。還有惡意揣測的,說你是得了絕症或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不得已才跳樓。我每次都要和他們爭辯。但兩個星期以後,也便這樣了,大家開始很少談起你。一個月後,勞動節,大家依然不愛勞動;兩個月後,兒童節,小孩依然歡聲笑語;三個月後,四個月後,周年祭……到現在,九年了,這世界沒有什麼變化。這九年裡,你陪伴我度過很多困難的時光,可惜那些激勵我的歌並沒能激勵你自己。
我想我懂你了,Leslie。這眼前的世界並不是你我想象的那樣。你改變不了。我改變不了。我今年三十歲,我沒有你那麼多的作品,你死去了,你的歌也許能被別人再唱五十年、一百年;我若死去了,我的文字也許只能被別人記得五年、十年,也許更短。我不見得能比你活得更長久,又或許我比你長壽很多。也許我會成為一個老頑童,也許我忍受不了自己變老。誰知道呢?
Leslie,我們會在時間的那頭相見。我獲得的成就不比你多,卻也受了不少爭議,也能算作談資。和你一樣,很多爭議要到死後才能平息。也許不能,甚至更久。他日我們相見,你如果不嫌棄,可否讓我為你寫一段歌詞。我寫得還不錯的,只是辛苦你要用普通話唱。你說你一生沒做壞事,為何這樣。我想我可以試著告訴你為何。因為,你一生沒做壞事,所以,就是這樣。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須強求
如果有人追我女兒,我肯定三天之內把這個人查個底朝天,然後把資料放她桌上。
現在的你,如何看待愛情和婚姻?跟十年前相比有變化么?
我對愛情和婚姻一直沒有什麼具體看法,我覺得遇見每一個人都會有不同的感覺。我感謝陪在我身邊的姑娘,我愛她;我也想念不在我身邊的姑娘,我愛她。那是不同的感受,但卻都是深愛。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須強求。因為命里本來什麼都沒有,只有誕生和死亡,而中間的都是你要強求的部分。緣分不是走在街上非要撞見,緣分就是睡前醒后彼此想念。
如何看待社會上泛濫的「小三」現象?
世界上沒有小三,這個說辭源於局外人的一種莫名其妙的仇恨。無論我們把所謂的第三者描繪得多麼難聽,都不能抹滅愛。當然,你可以說責任比愛更重要,但並不是在一起就是責任,或者死死地必須和一個人在一起就是責任,否則就是不負責任,這是對感情的錯誤粗暴的概括。很多人的感情都是從第三者開始的,尤其是眼界高的人,你能看上的男人或者女人,他(她)沒有什麼理由和概率是單身的,要麼你戰勝,要麼你共享。我也不覺得共享有什麼敗壞道德的,婚姻應該是開放的,也就是說,在獲得了前配偶的理解和許可的情況下,你應當是可以疊加婚姻的,男女都應當是這樣。你也許覺得這是對愛情的褻瀆,我倒是覺得你也許不懂愛情,你不知道愛情的整個生命歷程。我認為這是愛情的升華。世上唯有愛情,唯有想在一起的兩個人。兩個想在一起的人,便是最大,便是最正,他人皆是第三者。
獨特的韓式教育法令人期待,在我國現行教育體制下,如何考慮孩子的未來?
我會自己編一套小學一年級到大學四年級的文科教材。當然還是要在學校里讀書的,但更多的是為了認識朋友。文科方面,讀我的教材肯定要比學校里的有意思多了。
你的職業賽車收入據說一年有四百萬,奶粉錢足夠了吧?
其實是這樣,我的場地賽每年的收入在五十萬左右,拉力賽一年收入在五十萬左右,這是算上獎金的,也就是年薪差不多一百萬,自己練車的費用大概是三四十萬,所以還略有盈餘,我已經很滿意了。在中國靠開賽車賺錢養家的車手應該不超過十個。賽車和出版都沒有那麼風光的,雖然在兩個行業做到頂尖會賺不少,但肯定不如人家賣掉一套市區的公寓賺得多。從賺錢的角度來說,我的確是入錯行了。這兩大行業除了作家、車手以外,車隊老闆和出版公司老闆,在中國做得最好的估計一年也就幾百萬收入,應該是其他行業的百分之一,所以想發財千萬不能來賽車圈和出版圈。但是很幸運這都是我喜歡的行業,賺得再少十倍我也願意。
你是那種日後會對追求你女兒的人指手畫腳的老爸吧?
如果有人追我女兒,我肯定三天之內把這個人查個底朝天,然後把資料放她桌上。我會告訴我女兒泡妞的手段是怎樣的,什麼該提防。比如,我覺得一個女人如果答應和一個男人單獨吃飯、單獨看電影,就是答應跟這個男人上床了。
韓小野在慢慢長大,她會有許多問題,你會告訴她全部的真相嗎?
我告訴她能聽懂的真相,聽不懂的也沒辦法。比如路上有一個特殊牌照的車亂開,她要問為什麼前面的車可以胡亂開,我就只能很簡單地回答她,那是壞蛋。
雖然你不是娛樂圈的名人,但跟這個圈子交際還挺多的。玩得開心嗎?交過娛樂圈的女朋友嗎?
的確交際挺多的,幸虧你們的跟拍車經常跟丟我,要不然你們肯定會覺得交際也太多了。我玩得很開心。有過演藝圈的女朋友,可你們都不知道,嘿嘿,估計你們也永遠不會知道。事實上,因為我的生活非常非常地簡單,我一年新認識的女孩子不會超過五個,而且應該都是工作關係,所以我沒有什麼機會在社會上遇見喜歡的女孩。但是演藝圈的姑娘,我常在電視里、網站上、雜誌上看見,我自然會愛上我一眼看上的姑娘。一般來說,遇見以後,姑娘也愛我。她們在我心中不是明星,不是藝人,就是好姑娘。
在娛樂圈,你有什麼一定要堅持的原則么?比如會不會暗自決定過一定不做某件事、一定不跟某種類型的人合作之類的?
有,我不喜歡的人我不會和他們合作,給多少錢都沒用。經常有娛樂公司給我電話,問我能不能為某個明星寫本自傳,能不能為某個歌星寫真集的照片配上文字。很奇怪,他們是當真覺得作家很低賤嗎?
作為獨立的公共知識分子,你如何始終保持自己說真話的勇氣並堅持說真話?
很多時候,也是趕鴨子上架。
聽說你被限制出境,行動被監控,是真的嗎?
這不是真的,雖然經常被刪文章,雜誌也遭遇一些麻煩,但是從來沒有官方的人來找過我,可能他們怕出現在我的回憶錄里吧。我出境很自由,而且應該還能回境。監控我行動的一般都是娛樂記者。
郭敬明說,你和他被娛樂是時代的需要,你怎麼看?他說過,他的作品並沒有你說的那麼低齡。你對他的看法有改觀嗎?
我其實很感激有這樣一個人,我們截然不同,甚至連受眾都完全不同,大家卻這麼喜歡把我們放在一起比較。前一陣子有記者半夜打電話給我,說,郭敬明爆料,娛樂圈要出巨大的顛覆性新聞,問我知道是什麼嗎?我說郭敬明又沒睡在我身邊,我怎麼知道?但是我其實很害怕,一晚上沒睡好覺,因為前幾天我的手機剛丟,裡面事關重大,當然不是我和郭敬明的內容。好在最後什麼都沒有。
坦誠地說,他擁有廣大的受眾,一幫正待建立世界觀的孩子,大家其實不需要他做更多的事情。我就是覺得很奇怪,他這樣一個人,天天看電腦,天天上微博,難道看著這麼多悲催的故事,就沒有感覺么?很多時候,他只需要表達出一句,大意就是這很不公平,祝福他們,大家都會對他刮目相看。如果他覺得對人是有危險的,但那些要被抽膽汁的黑熊真的很可憐,你總能對著熊給你的粉絲說兩句吧?可能有些人覺得,人各有志,不能強求,但是,這是一個作家的職業底線。只有在這個底線之上,你才能追求各自不同的文藝方向。這是我對他真誠的建議。
編者按:本文根據2012年3月《南都娛樂周刊》專訪整理。
我不討好任何人
牢騷也是社會進步的一種方式。
你身上的標籤很多,青年作家、車手、公知、意見領袖、公民,甚至公敵,你自己怎麼取捨和看待?
不同的媒體有不同的性格,所以我就像個旅行箱一樣,被貼上不同的標籤。這沒有辦法,但我也不會去拒絕這些標籤,那也顯得太刻意了。車手算是,至於作家,在2008年之前,我還不願這樣自稱,特別是《長安亂》之前的作品,有太多模仿的痕迹,比如模仿錢鍾書等,沒有自己的風格。但2008年之後,我覺得可以稱得上作家了,我的寫作已經入門,自認還不錯,《長安亂》之後的作品,有了自己的風格,而且沒有再模仿任何人。
寫小說有什麼感觸?
寫小說有一種感覺就是你創造了一個世界,當你寫完了以後回到現實生活中,這個世界又合上了。過很長時間再回頭看那個世界,又是不一樣的感受,而再回頭寫,又不一定能想出那麼好的段子或者那麼有情懷的地方。
你的產量不算低,而且對自己的作品也是越來越滿意,在這種不斷輸出的情況下,你的輸入管道是什麼?還有一個難點,如何擺脫「輸入」類似錢鍾書風格的影響?
就是看書、看雜誌。2005年以前還會看小說,但2005年之後幾乎不再看了。這裡確實存在如你所說的問題,如果小說不好讀,就是浪費時間;好讀呢,就會情不自禁地模仿。我不希望自己身上有任何人的痕迹,所以現在只看資訊類的雜誌、報紙,而盡量少看別人的文學作品。保持了這麼多年後,現在反而成了別人模仿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