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三十多年後的某天，天氣明媚，陽光正好。


  一輛老式的軍用吉普車靜靜的在柳家村的門口停住，這裏已經發展成一個比較大的城鎮了，路也修好了，不管到什麽地方都可以坐車過去。


  車門被一個人打開，司機從駕駛座上下車，然後拉開後車門。


  一直穿著皮鞋的腳落下地來，下車的男子已經五十多歲了，但是精神矍鑠，劍眉星目，一下子便將所有人的眼眸吸引住了。


  然而他的表情卻是冷漠的，薄薄的嘴唇沒有一絲弧度，像是沒有什麽事情能讓他開心起來。


  他下了車，然後朝村子裏走去，他的腿似乎曾經受過傷，雖然治愈的很好，卻仍然能看出點痕跡。他昂著頭，似乎什麽都沒有看見。


  司機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像是他的朋友，又像是他的兄弟。


  他們一起默契的走著，不一會兒，前麵的男人卻突然定住了腳步，他問站在他麵前的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輕輕道：“姑娘，請問這裏有沒有一戶人家姓白？”


  卻不料站在他麵前的女孩警惕的看著他，然後道：“你找白家做什麽？”姑娘著一襲碧色裙子，頭發紮起，一雙杏花眼格外水靈，非常美麗。


  站在她對麵的男人禁不住勾起嘴角，然後輕輕道：“這麽說，這裏有一戶人家姓白咯？”


  那女孩不服輸道：“對啊，就是我家！白家輝是我爸爸，你找我家做什麽？”


  那男人一愣，道：“這樣麽……？我是你父母的朋友，已經有三十多年沒有見了，現在回來想要找找他們敘敘舊。”


  麵前的女子突然笑靨如花，她微笑著道：“既然是我爸媽的好朋友，那麽一定要好好招待咯！你們跟我一起回去吧！”說完便轉身就走。


  兩個男人緊緊跟在她的身後，眼見著她走進了一個農家小舍，他們細細打量起來，隻見小舍前麵的空地上種了大片的主子，籬笆旁爬滿了牽牛花，寶藍色的花朵一朵朵爭奇鬥豔，平淡卻說不出的美麗。


  門口坐著一個女人，正在低頭縫著東西，她似乎是聽見了腳步聲，然後抬起頭來，她溫柔的對麵前的女孩說著什麽，一雙杏花眼並沒有因為老去，仍像年輕時一樣美麗動人，那女孩嘟著嘴出去了，不一會兒遍領著一個男人往家走來。


  兩個男子在一旁的樹叢中躲了起來，女孩的聲音清楚的傳到他們耳中：“爸爸媽媽！我剛才看到了兩個伯伯，正在打聽著我們家，我問他們是什麽人，他們說是你們的朋友，我帶他們過來看你們，就在那裏。”


  然而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裏空無一物，更別說人了。她納悶的抓了抓頭，道：“剛才明明在那裏的，怎麽一會兒就不見了，不會是跑丟了吧！”


  坐在她麵前的女人站了起來，她輕輕拉住女孩的手，道：“怕是找錯了吧！你去喚你哥哥回家吃飯！”


  女孩應了一聲，然後便往旁邊的藥店走去，不一會，便看見一個三十多歲的英俊男子走了出來，劍眉星目，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著，臉上的線條卻是柔和的，他看著妹妹，一邊靜靜囑咐道：“雲焉，你走慢點！”


  前麵的女孩朝他輕輕一笑，道：“哥哥，你總是那麽老成，真是無趣！”


  那男子也不生氣，隻是跟著她的步伐回家，腳步穩健有力。


  站在門口的男人輕輕道一句：“憶征，回來啦？你媽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蘆筍幹肉，快點吃飯吧！”


  那年輕男子應了一聲，然後走進屋子裏，一家人都跟著進去了，隻給樹叢中的兩個男子留下幾道背影。


  司機模樣的男子對一旁的男子道：“為什麽不進去看看她？”


  男子一笑，卻帶著一點點的苦澀：“我過來，隻是要看看她過得好不好，並不想打擾她的生活，現在看著她這樣，想必家輝把她照顧的還是很好的，這樣就夠了，我還有什麽奢求呢？”


  旁邊的男子一笑，似乎很是明白他的決定，他笑著道：“遠征，這些年你變了很多，但是，我不否認這樣的變化是好的。”


  顧遠征輕輕笑了一聲，他輕輕道：“邦國，我已經不是三十多年前那個一無所懼的顧遠征了，我已經讓她受了那麽多的苦，不忍心再看著她受苦了。”


  魏邦國朝他一笑，道：“可是未必她就忘了你，你剛才聽見白家輝怎麽喚那個年輕男子的了麽？他喚他憶征，意思想必不用我多說，你也明白吧？”


  顧遠征想起那男子和自己相似的眉眼，憶征，如果沒有猜錯，便是回憶自己吧！而他，應該是自己的孩子，這麽多年，白家輝看來對他還是非常不錯的。


  他喚白家輝爸爸，一定是不知道誰才是他的親身父親吧，但是這些又算得了什麽呢？隻少他是開開心心的，也是一表人才。


  顧遠征眷戀的朝屋子裏看了一眼，然後靜默著對魏邦國道：“我們走吧！讓他們一家人好好的生活吧！”


  魏邦國向來是懂他的，他沒說一句話，隻是靜默的跟在他的身後，然後慢慢的離開這個叫做柳家村的地方。


  顧遠征沒有回頭，也沒有必要回頭，他回憶起方才坐著的女子那雙水靈靈的杏花眼，恍惚間想起了幾十年前，那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女子提著一籃的玉蘭花，脆生生的對自己說：“先生，給這位小姐買一朵花吧！”


  時間過得那樣快，轉眼間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而她，也終於和她深愛的男子生活在一起了，還有了他們的孩子，那一家子，是那麽的讓人羨慕。


  他坐上車，卻忽然覺得眼裏有點澀澀的，車子啟動，然後漸行漸遠，他的心終於像是落到了穀底，但是，他卻沒有後悔，隻要她幸福便好。愛情不是抓住她，而是放開她，讓她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農家小舍裏，一家人正在開心的吃著飯，飯桌上，雲焉還在疑惑著：“剛才明明有兩個人說來找爸媽的，怎麽突然就消失了呢？”


  煙翠看著她，輕輕笑了，道：“是什麽樣的人讓你這樣掛念，一直掛在嘴裏？”


  雲焉開始描繪起來，道：“有一個人我看的不太清楚，但是有一個印象很深刻，他眼睛很大，劍眉星目，嘴唇很薄，腿似乎是受過傷，走起路還能看得出來。長得和一個人很像……和誰呢？”


  誰知道她突然指著自己的哥哥，道：“對了，他和哥哥長得很像！”


  沒想到聽了這樣一句話，煙翠和白家輝都一愣，他們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然後相視而笑，白家輝低下頭，道：“倒真是一個老朋友了！”


  雲焉的轉移了另外一個話題，看著嘰嘰喳喳的女兒和低頭吃飯的兒子，煙翠輕輕的笑了。


  收拾好碗筷，雲焉出了門，憶征也去了藥房，白家輝端著個凳子出來，然後在煙翠身邊坐下，他們的表情都是那麽的平和，看著彼此的眼神卻終究是柔和的，仿佛他們的眼中隻有彼此。


  他的唇印上她的。煙翠忽然輕輕的笑了。


  籬笆旁的牽牛花開的正豔，仿佛也感受到了人的開心，隨著風搖曳起來，是啊，歲月靜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