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四簽名4
福爾摩斯直到五點半才回來。他興高采烈的樣子,說明他找到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我給他倒了一杯茶,他端起茶杯說:「這案子並不複雜,把情況連起來只有一種解釋。」
「什麼,你已經弄清真相了?」
「現在還不能這麼肯定。不過我發現了一條非常有提示性的線索,不過還得把一些細節補進來。我從一份舊《泰晤士報》上找到了住在上若伍德的前駐孟買陸軍第三十四團的舒爾托少校的消息,他在一八八二年四月二十八日去世了。」
「福爾摩斯,也許我反應遲頓,我不明白,他去世和本案有什麼關係呢?」
「你真不知道嗎?沒想到。那麼我們換個角度吧。摩絲坦上尉回到倫敦,只可能去找過舒爾托少校一個人,可他失蹤后,舒爾托少校卻矢口否認他的這位上尉朋友來倫敦找過他。四年後,舒爾托死了。而就在他死後不到一個禮拜,摩絲坦上尉的女兒就收到了第一顆珍珠,這麼昂貴的禮物,以後每年一次;現在又收到一封信,說她是受了委屈的女子。除了喪父,還有什麼不幸呢?還有,為什麼舒爾托死後幾天就有如此貴重的禮物寄給她呢?莫非舒爾托的後人知道其中的一些秘密,想以此來贖愆他們的先人的罪孽?你對以上事實有什麼看法呢?
「真不可思議,多麼奇怪的補償啊!方式太離譜了!另外,他為什麼現在才寫信,而不在六年前就寫呢?還有,信上說要還她以公正。她要得到什麼公正呢。把父親還給她?這斷不可能呢?但是你又否認她受過其他委曲。」
福爾摩斯沉思道:「確實是有讓人無從琢磨的地方,不過,今晚我們到了那裡,一切就會迎刃而解的。看,來了一輛馬車,摩絲坦小姐就坐在裡面。你都準備好了嗎?我們得趕快下去,時間並不很寬裕了。」
我戴上帽子,拿了一根粗手杖,福爾摩斯從抽屜里拿了手槍放進衣袋裡。這說明他料到我們今晚的工作或許有某種風險。
摩絲坦小姐穿著一件黑色的外衣,圍著圍巾,她雖然極力保持沉著鎮定的神情,但面容慘白。她若是對於我們今晚奇特的冒險不覺得有什麼不安的話,那麼她的毅力確實超過一般的女子。她的自控能力很強,福爾摩斯所提出的幾個新問題,她一一作了回答。
「舒爾托少校是我父親特別要好的朋友。父親幾乎在每一封信里都提到過他。他和父親都是安達曼群島駐軍軍官,所以他們常常在一起。我在父親的書桌里發現了一張叫人看不明白的字條,它是否與本案有關,我不清楚,您恐怕願意看一看,所以我把它給帶來了。」
福爾摩斯小心翼翼地把字條打開,鋪平在膝蓋上,用雙層放大鏡仔細地看了一遍。「這紙張是印度當地產的。」他說道:「過去曾在木板上釘過。紙上的圖好像是一所大建築,建築物中有許多房間、走廊和甬道。其中有一個地方用紅墨水畫了一個小十字,在它上邊有模糊不清、用鉛筆寫的『從左邊337。』紙的左角有一個神秘的符號,像是四個聯接的十字形,旁邊用極其粗陋的筆法寫著,『四簽名——喬納森·斯莫爾;莫霍曼特·辛格;艾伯杜拉·克汗;多斯特·艾克巴。』哎,我實在難以斷定這與本案有什麼關聯。但是這無疑是一個重要材料。這張紙曾被謹慎地收藏在皮夾里,因為紙的兩面都整潔。」
「是從他的皮夾里找到的。」
「摩絲坦小姐,您把它收好這可能對我們以後有用。現在看來有必要再重新考慮這個案子了,它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難解。現在只能從新開始了。」
說著,他靠在座椅的靠背上。他的眉毛緊皺,目光凝滯,看出他正在凝神思考。摩絲坦小姐和我輕聲交談著我們這次的行動和會產生的後果,看看福爾摩斯,我們的夥伴還在凝神默想,一直到我們這次行動的目的地。
這是九月的一個傍晚,時間還不到七點,但天色已經十分灰暗,濃濃的霧氣籠罩著這座人口眾多的城市,街道上一片泥濘,空中低懸著令人抑鬱的沉沉烏雲,倫敦湖濱的馬路旁,暗淡的路燈投射到滿是泥濘的行人道上時,只剩下了螢螢的微光。從道路兩旁店鋪里射出的淡淡的黃色燈光,穿過迷茫的霧氣,艱難地照到車馬奔忙的大街上。我在想,在這閃閃的燈光照耀下的這些絡繹不絕的行人,無論是喜笑顏開的,還是愁容滿臉的,其中會蘊含著無限的怪誕和離奇的事迹。就如人的一生,總是從一片黑暗走到一片光明之中,最終又從光明走出,歸於黑暗之中。
我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可這個沉悶的夜晚,和我們今晚將要經歷的怪事,令我精神緊張,感慨橫生。從摩絲坦小姐的舉止中,我分明地感覺出,她也有著我這同樣的感受。只有福爾摩斯泰然自若,好似外界的一切於他毫不相干。他借著手電筒的光亮,在放在他腿上的記事本上不停地寫著什麼。
觀眾們在萊西厄姆劇院的入口處擠作了一團。各種馬車仍然轆轆的駛來。身著盛裝的先生、女士,一個個從車上下來。我們剛走近第三根柱子,一個其貌不揚,穿著馬車夫衣服的壯男子,向我們走來。
「你們是和摩絲坦小組一同來的嗎?」
我們的委託人搶先回答說:「摩絲坦小姐在這兒,他們是我的朋友。」
那人用咄咄逼人的眼光注視著我們,堅持說道:「請您原諒,您要保證和您同來的夥伴中沒有警察。」
她答道:「我保證。」
他吹了一下口哨,接著看見一個流浪漢模樣的人趕著輛四輪馬車停到我們跟前,打開車門。跟我們打招呼的人坐到了車夫的座位上,我們上車,還沒坐穩,車輪就轉動起來,馬車飛快地前進著,街上煙霧迷濛。
我現在處在一種奇特的環境中,既不知道到哪裡去,也不知道去幹什麼。若說這是一個騙局,可又沒有一點跡象。但願我們這次不會白跑,多少能夠得到一點重要線索。摩絲坦小姐仍如先前一樣不慌不忙。我想方設法取悅和寬慰她,不停地給她講我在阿富汗的冒險故事;其實說心理話,我自己也正為我們眼前所處的境遇和難以捉摸的命運而緊張不安,所以,給她講故事時也是心不在焉。直到今天,她還把我給她講的那個生動的故事當笑料來說呢:我如何用一支小老虎打死了一隻鑽進帳篷里來的雙管獵槍。起初,我還能辨別我們所經路線的方向。可由於天氣多霧,加之我本來就對倫敦的大街小巷很不熟悉,不一會兒,我就分不清東西南北了。除了知道我們已經走過一段似乎很長的路程以外,其它就一概心中無數了。福爾摩斯則從不迷路,他甚至能一一道出我們左轉右拐中途經的所有街名。
「羅思特街,」他說,「這是溫思廣場,現在我們的前方是霍刻斯赫爾橋路。顯然,我們這是到薩利區去。沒錯,我們上橋了。橋兩邊是河水的隱約閃光。」
我們看到了那河水靜謐、燈光閃爍的泰晤士河夜景。馬車仍在賓士,不一會兒,我們又置身於泰晤士河對岸那拐來彎去迷宮般的街道之中。
「霍茲霍斯路,」我的夥伴又說道,「修道院路,臘刻霍爾區;斯托克威爾,斯托克威爾廣場;羅伯特街;冷港衚衕。我們要去的地方不像是上流人士居住的地區。」
我們果然到了一個可疑而且可怖的街區。一眼看去,街兩旁一字排開灰暗色的磚瓦房,完全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街角處的客棧亮著俗氣、刺眼的燈光。爾後,又見幾排兩層樓的住宅,每幢樓前都有一個小小的花園,接著,又是一排排新而顯眼的磚房——這裡是倫敦市的新區。最後,我們的馬車停在沿著斜坡新建的一排樓房的第三個門前。其他的所有房子還沒有居住,而我們停靠的這棟房子,除了三樓的一間窗口透出一點光亮外,其他房間也和左鄰右舍一樣,全是一片漆黑。
聽到敲門聲,一個頭帶黃色頭巾、身穿寬大的袍子,腰間系著黃色帶子的印度僕人開了門召呼我們。
請進吧,我的主人正等著你們呢。他話還沒說完,屋內就有人高聲叫道:「請他們到我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