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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冒險史14

  當我簡略地瀏覽了一下我保存下來的一八八二年到一八九○年這段時期福爾摩斯偵探案的記錄和筆記時,我突然發現眼前有趣的資料簡直太多了,就像大海一樣,我竟然不知道從哪裡入手。有的案件經過報刊雜誌的渲染已經家喻戶曉,但也有某些案件不能讓我的朋友盡情展示其出色的才能,而我朋友的這種才能卻是那些報刊想報道的主題。還有一些案件使他不能完全發揮其擅於分析的特殊本領,就像某些故事一樣,變成有頭無尾的了。又有某些案件,他只是弄明白了其中的一部分,對其情節的分析還只是猜測,而不是以我朋友所重視的、正確的邏輯論證為根據。在上述最後的一類案件中,有一個案件不僅情節非常奇特,結局也是特別的離奇,讓我急切的想重新敘述一下,儘管這樁案子的某些真相從未搞清楚,而且可能永遠也搞不清楚了。


  一八八七年我們經手的一系列案件的有關記錄,我都保留了下來。在這些記錄的標題中,有以下案件的記載:「帕拉多爾大廈案」;「業餘乞丐團案」,在一個傢具店的地下室里,這個業餘乞丐團有一個豪華奢侈的俱樂部;「美國帆船『蘇菲?愛德森』號失事真相案」;「格拉斯?彼得森在巫法島上的奇案」;還有「康伯威爾放毒案」。記得在最後一個案件中,當福爾摩斯給死者的表上發條時,發覺在兩個小時以前這塊表就已經被上緊了發條,從而表明在那段時間死者已經上床休息了。這個推論對於澄清案情非常重要。所有的這些案件,也許有一天我會簡述其大致內容,但沒有一個案件會比我現在就快執筆的有著錯綜複雜情節的案件更加怪異荒誕。


  那時候正是九月下旬,秋分時節的暴風雨異常猛烈。狂風暴雨已經侵襲窗子整整一天了,此時此刻,在這人類用智慧的雙手建造的倫敦城內,我們也失去了平日的工作熱情,而不能不承認偉大自然界的威力。它就像是被關在鐵籠里還沒有馴服的猛獸,透過人類文明的柵欄向著人類狂吼。伴隨著夜幕的拉開,急風暴雨更加猛烈。風一會兒大聲狂嘯,一會兒低低的飲泣,好像壁爐煙囪里發出的嬰兒哭喊聲。壁爐的一端,福爾摩斯心情抑鬱地坐在那兒,編寫著罪案記錄的互見索引,而我則在另一端埋頭閱讀克拉格?拉塞爾著的一篇有關海洋的精彩小說。此時屋外狂風怒吼,傾盆大雨逐漸變成海浪似的衝擊,和小說的主題好像互相呼應,融為一體了。那時我的妻子探親回了娘家,因此這幾天我又成了貝克街我那故居的舊客。


  「嘿」,我抬頭看了看我的同伴說,「的確是門鈴在響。今天晚上還會有誰來?大概是你的哪位朋友吧?」


  除你之外,我還會有什麼朋友?而且,我並不鼓勵人們來訪。」他回答說。


  「那麼,一定是哪位委託人吧?」


  「假如是委託人,那案情一定非常嚴重。假如不嚴重,這個時刻誰還願意出來?但我認為此人更可能是房東太太的親密朋友。」


  福爾摩斯的猜測錯了,因為這時過道上已響起了腳步聲,緊接著就有人敲門。他伸出手把照亮自己的那盞燈轉向客人將要就座的那張椅子一邊,然後說:「進來吧。」


  進來的是一個年齡大約二十二歲左右的年輕人,他的穿著既整潔又講究,而且舉止落落大方。他手上的傘不斷有水注泄下來,身上穿的雨衣發出閃閃的亮興,這些都表明了他經過了一路的狂風暴雨。燈光下,他焦急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此時我發現他的臉色非常蒼白,兩隻眼睛往下垂著。這樣的神情往往是一個被巨大憂慮壓得透不過氣來的人。


  「我應該向您表示道歉,」他一邊說著一邊戴上了一副夾鼻的金絲眼鏡。「我希望沒有打擾到您,我擔心您整齊乾淨的屋子已被我從暴風雨中帶來的泥水弄髒了。」


  「您把雨衣和傘都給我,把它們掛在鉤子上吧,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幹了。」福爾摩斯說,我想,您大概來自西南吧。」


  「是的,我從霍耳薩姆來。」


  「我看見你鞋尖上粘著粘土和白堊的混合物,很醒目。」


  「我是來向您求教的。」


  「好說。」


  「還需要你的幫助。」


  「那可就難說了。」


  「我早已聽過您的大名,福爾摩斯先生。我是聽普仁得噶斯特少校說的,他說是您把他從曇柯維勒俱樂部醜聞案中拯救出來的。」


  「哦,那當然。有人誣告他牌場做弊。」


  「他說您可以解決任何難題。」


  「那他可有點兒言過其實了。」


  「還說您從沒敗過陣。」


  「沒有百戰百勝的將軍。我四次失利——三次敗在男人手上,一次敗在女人手裡。」


  「可和您偵破的案件數量比起來,那能算什麼呀!」


  「當然你說的大體不錯,一般說來我還是成功的。」


  「那您對我的事兒也準會成功。」


  「請你把椅子挪到壁爐這邊來一點兒,把這個案子的有關情況說給我聽聽。」


  「這件事極不尋常。」


  「是嗎?委託給我的案件個個是這樣的。我這裡成了最高上訴法庭了。」


  「可是,先生,我想冒昧地問一句:您所經歷的事件中有沒有比發生在我自己家的那一連串事件更加神秘莫測、更加令人費解的呢?」


  「你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興趣。」福爾摩斯說,「請把事實先從頭至尾告訴我們,然後我會問些我認為至關重要的細節問題。」


  年輕人把椅子挪近壁爐,把那雙濕漉漉的腳伸到火跟前。


  他說:「我叫約翰·奧彭肖,我認為我和眼前發生的這樁駭人聽聞的事件沒什麼關係。這是上代人遺留下來的問題,為了讓您了解有關事實,我必須從事情的起因說起。


  「我祖父有兩個兒子——我伯伯埃里亞斯和我父親約瑟夫。我父親在科溫特里開了家小工廠,自行車問世后,他擴大了工廠規模。他有銷耐磨損輪胎的專利權,生意空前興隆。因此,他把工廠出讓后還是能依靠一筆巨款過著富裕的退休生活。


  「我伯伯埃里亞斯年輕時就移居到美國去了,後來成了佛羅里達的莊園主。聽說經營得很不錯。在內戰時期,他在傑克遜麾下英勇作戰,後來成了胡得的部下,升任上校。當南方統帥羅伯特?李投降后,他回到了莊園,在那裡住了三四年。大約在一八六九到一八七○年間回到了歐洲,並在霍夏姆附近的撒塞克斯買下了一個小莊園。他在美國賺了大錢,那為什麼還離開呢?之所以離開那裡是因為討厭黑人,痛恨共和黨給黑人以選舉的權利。他性情古怪孤僻,脾氣暴躁,脾氣一來就滿嘴污言穢語。在他住在霍夏姆的那些年裡,他好像從沒有進過城。他有一座花園,房子四周還有二三塊地。他就在這裡鍛煉身體,但經常是一連幾個星期足不出戶。他每天都喝大量白蘭地,煙也抽得很兇,但他拒絕社交,不要任何朋友,連自家兄弟都不來往。


  「他起初並不關心我,但他第一次看見我的時候,我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他開始喜歡我了,於是在大約1878年前後,他回英國已經有七、八年了,他請求我父親同意我和他同住,也用他的方式盡量疼愛我。他清醒的時候喜歡和我玩十五子棋或者國際跳棋,還讓我代表他和僕人以及各種生意人打交道。所以到十六歲上,我已經儼然成了一家之主。我掌管著家裡所有的鑰匙,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上哪兒就上哪兒,只要我不打擾他的私生活就行。不過有個奇怪的例外,那就是他在閣樓上有間放雜物的房間,長年鎖著,既不讓我進去,也不準其他任何人進去。我曾像所有好奇的男孩一樣從鎖眼往裡窺視,可令人感到奇怪和失望的是,除了一大堆木箱和大大小小包袱外,其他什麼都沒有。


  「一八八三年三月的某一天,一封蓋了外國郵戳的信擺在我那上校伯父的盤子前的餐桌上。他的帳單全是現金支付的。而且沒一個朋友,所以對他來說,收到信確實非同尋常。『是從印度寄來的!』他拿起信封說,『彭地切瑞的郵戳!這是怎麼回事?』他急忙拆開信封,五粒乾癟的橘核劈哩啪啦掉到了盤子上。我一看不禁笑了起來。可剛張口,抬頭看見他的臉色,立刻令我大驚失色,笑聲嘎然而止。只見他咧著嘴,面色死灰;那隻拿著信封的手顫抖著,鼓著的兩隻眼睛里充滿了驚懼。『k?k?k』他尖叫道。『天哪!我的天哪!這真是罪孽難逃哇!』


  「『怎麼回事,伯伯?』我大聲喊著。


  「『殘廢。他說著就離開桌子回到自己房間去了,留下那句讓我心驚肉跳的話。我驚疑不止地拿起那個信封,發現在它的內側,也就是封口塗脫的那個地方上端,有三個用紅墨水草草寫的字母k。除了那五顆干橘核,再加上三個字母k,信封里就什麼都沒有了。到底是什麼把他嚇得魂飛魄散呢?我隨後也離開了餐桌,準備上樓,恰好碰見他一手拿著一把生鏽的鑰匙,那準是閣樓上那個房間的;另一隻手提著一個黃銅匣子,很像錢箱。


  「『他們可隨心所欲,我也要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他賭咒似地說,然後對我吩咐道:『要麥蕊今晚在我房間生上火,再派人到霍夏姆把佛德·漢姆律師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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