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牆內牆外的風景(6)
就瞧著李雄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似是深吸了口氣,這才心平氣和地問我道:「公主想吃些什麼?」
想吃些什麼?在我吃了一個月的鹽水拌飯之後,這世上就沒有我不想吃的東西!
「吃什麼都能有嗎?」我試探著問。
李雄淡淡一笑,答道:「鳳肝龍膽有些難找,其餘的倒都好說,便是你想吃人肉,我也能出去給你抓個鮮嫩的來。」
「不用,不用,哪裡敢吃這些東西!」我忙擺手,向他討好地笑了笑,十分客氣地與他商量道:「隨便能有些菜肴吃食就好,我自己吃鹽拌飯也就算了,怎好叫仙人您也跟著吃這個呢,您說是不是?」
他似是怔了怔,突然問道:「你一直在吃鹽拌飯?」
這不是廢話么!我倒是想吃別的,可也得能吃得到啊!我心裡明明在罵街,面上卻是做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小聲道:「也不都是鹽拌飯,有的時候,也喝稀粥就鹽水的。」
李雄沒再說什麼,只微微垂目,手上掐了個指決向著地面輕叩了兩下,就瞧著他點的那處地面似變成了水面一般,竟盪起圈圈波紋來。緊接著,一個二尺來高的灰衣小人從波紋中心慢慢爬了出來,向著李雄跪倒叩拜。
我嚇得一跳,又見那小人長得尖頭小腦細眉豆目,忍不住問李雄道:「這是什麼?耗子精嗎?」
不想那小人竟似能聽懂人言,面上頓現惱怒之色,立刻從地上蹦了起來,向著我怒目而視,「吱吱」尖叫了幾聲,與跳腳罵街一般無二。
李雄面色微沉,手掌向下隔空虛壓了壓,那小人馬上就又跪倒在地上,低垂了頭,露出十分惶恐的模樣,連連向著李雄磕頭。李雄臉色這才稍緩,收回了手,吩咐那地精去尋些菜蔬和魚肉來給我。
那地精「吱吱」叫了兩聲,又向他磕了個頭,然後便就跳進土中不見了。
我在一旁看得驚奇,上前用腳尖輕輕探了探小人消失的地面,瞧著與別處並無兩樣,不由回頭問李雄道:「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難不成是此處的土地公公嗎?」
李雄搖頭,解釋道:「此物叫地精,乃是山間土地靈氣聚集而成,對本地風土最為熟悉,只要這山間有的東西,你管它要,它必能替你尋到。」
我這才明白了些,又忍不住好奇剛才那地精的反應,問道:「這地精不會人語?」
「聽得懂,卻不會說。」李雄答道。
「那剛才他向我蹦腳尖叫,又是那般神情,可是在罵我?」我又問。
李雄斜了我一眼,反問道:「怎麼?你還想知道它在罵你什麼不成?」
許是因為他長得實在是好,言行舉止與凡人無異,又從不曾對我露出兇惡嘴臉,我對他的畏懼之心也就少得有些可憐,聞言便答道:「不過有些好奇罷了,而且只有知道了它都說了些什麼,下次見它我才好罵回去呀。」
「你竟還想罵回去?」李雄愕然瞪我片刻,轉身便就又往山洞口走。
我瞧出他似是有些生氣了,不敢再多言,只默默在後跟著。山洞前有個斜坡,因前幾日下了雪,積雪又凍成冰,走起來頗有些濕滑,眼瞧著李雄氣呼呼地往前走,我忙好心提醒道:「坡道很滑,仙君小心別摔了,我都在那摔了好幾個跟頭了。」
他已是踏上了那斜坡,聞言身形一頓,在那站了一站,卻慢慢轉過身,向我伸出手來。
我愣了一愣,這才明白他是要牽我上坡,暗道這樣瞧著他心地倒是也不壞,與黃袍怪比起來,兩人面貌雖然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脾氣卻是有些像的,也算是稀奇。
因我自小跟在母親身邊長大,言行舉止受她影響頗大,又從不曾被宮中那些教導嬤嬤們「荼毒」過,對男女之防便就也不像他人那般著重,見李雄好意來牽我,忙就道了一聲謝,把手搭了上去。
他沒說話,只牽住了我的手,轉過身一步步慢慢往坡上走。
我琢磨著日後怕是要有求於他,有意與他緩和關係,便就沒話找話地說道:「其實就是你不告訴我,就看那地精的表情,它能罵我些什麼,我猜都能猜得到。」
「嗯?」李雄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回頭看我。
我又道:「能罵什麼啊,無非就是:你才是耗子精呢!你們全家都是耗子精!」
後面兩句我故意捏細了嗓音,又學著那地精的模樣,在地上跺了跺腳,然後笑著問李雄道:「對吧?我沒猜錯吧?換我,我也這樣罵。」
李雄瞪大了眼,直愣愣看我,片刻后才突然甩開了我的手,冷哼一聲,拂袖便走。
我也沒料到他竟會是這樣反應,一時也是有些發傻,站了片刻才回過神來,也不由暗罵了一聲,心道這人和黃袍怪還真是有些像,一言不合就甩袖而走,風度氣度全不講究。幼稚!真是幼稚!
平時我自己上下坡道時,都是撐著根木棍來防滑的,可剛才他伸手拉我,我也就忘了木棍這事,此刻他甩手走了,把我自個撂半道上,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叫我如何辦?
我站在原處不敢動彈,大叫道:「仙君,您倒是先拉我上去!」
李雄已經走進了山洞,聲音從洞內冷冷飄了出來,「你這般本事,還是自己爬上來吧!」
媽的!我暗自咬牙,試探著往上邁了一步,腳底一滑,差點就趴在了那裡。我嚇得忙就停住,左右想了一想,索性轉身坐倒在地上,順著那斜坡滑了下去。之前用作拐棍的兩根木棍就在坡底放著,我俱都拾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撐著,這才費勁地爬上了那斜坡。
李雄已是佔了最大的那間石室,我在門口偷偷往內瞧了一眼,見他已在石床閉目打坐,便就沒敢出聲,只躡手躡腳地繞過門口,往深處黃袍怪閉關療傷的那間石室走去。
我總覺得此事哪裡透著些古怪,黃袍怪走得奇怪,而李雄又來得太突然,更別提李雄言語間對黃袍怪的不屑與輕視,這實不像是對待朋友的態度。
那石室內還是我之前來過的模樣,只是剛才忙著找黃袍怪,只匆匆轉了一圈便就出去了,不曾仔細看過。我就想著,如果黃袍怪真的遭了什麼不測,此處應是會留下些痕迹的,比如濺到隱蔽處的血點,又或是留在某一處的打鬥過的痕迹。
石室不大,裡面擺設極為簡單,不過一床、一桌、一凳,除此之外再不見任何物件。我爬上爬下仔細找了半天,倒是在石床上找到了幾處血跡,不過那血跡顏色沉暗,瞧著有些時日了,絕不是新近才有。
許是黃袍怪在此打坐療傷時自己吐出來的?
我見尋不到什麼可疑之處,又怕被那李雄發覺,不敢久留,忙就又悄默默地出去了。人剛到山洞口處,正好迎面撞到那地精從外進來,它一手抱著些新鮮果蔬,另只手裡竟還拎著一條肥嫩的河魚!
說來慚愧,我一瞧到這些吃食,頓時將黃袍怪的安危拋到了九霄之外,只上前去接那地精手裡東西,笑道:「多謝了!這個時節還能尋到這些果蔬,也算是你的能耐!」
那地精對我還有些記仇,表情不大友善,嘴裡也哼哼唧唧的,朝天翻了我一個老大的白眼,這才把東西交到我的手裡。它自己則跳到了別處,看著像若無其事的模樣,卻用眼角餘光一直偷偷瞄我。
這會兒我還真沒心思搭理它,只提著那些東西往那間充作廚房的石室走,一心想給自己做頓可口的飯菜出來,也好打一打牙祭。
可惜,想法很好,實現起來卻是不大妙。